寄奴卻是抬頭道:“殿下,我們來的本意,實則是為了桓氏之罪,若是您能給我們相關的證人和證物,那便更好了,另外,若是桓玄起兵,還請您從他後方同晉廷一起兩麵夾擊他,免得讓他跑了,功虧一簣。”


    爨王沉吟了一番,悠悠地說道:“劉郎,不是本王不欲全你之功,隻是如今本王表麵上還是桓氏的同盟,若是貿然將這些全都交給了晉廷,便是那桓氏是個傻子,也該明白是本王動的手腳,便有了防備,再說,若是其人有了謀逆之罪,這什麽偽造官銀之罪也不過是小事罷了。”


    “至於令那桓氏腹背受敵,原就是本王和舅父擬定的計劃之一,屆時自會隨機應變,配合朝廷之兵一起圍殲那桓氏的私軍,若是他不敵往西而逃,本王自然也會將他擒下,押迴建康,以顯我爨氏對朝廷的忠誠。”


    寄奴聞言,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連連拱手,恭敬地答道:“多謝殿下。”


    爨王滿意地點點頭,又露出了幾分愧色,似是十分歉然地對萩娘說道:“臧氏,本王先前不知道您同劉郎已結連理,故而才貿然向你提出了求娶之意,真是十分失禮,在此,本王給你道歉了。”


    萩娘更是狐疑,反複地打量著爨王的神色,卻見他似是真的滿臉真誠的樣子,不由得也有些不好意思,跪下迴禮道:“殿下,奴怎敢怨懟於您,如今既然化解了誤會,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爨王輕笑道:“然而你們二人既然已然結緣,自當遵循世俗之禮,盡快完婚才行,不然的話,若是被旁人知曉了,難免會有傷風敗俗之嫌。”


    雖然這並非事實,然而萩娘聞言仍是臉上微紅,露出了尷尬的神色,寄奴更是滿麵紅暈,羞得不能自抑,兩人這赧然的臉色,倒像是坐實了此事一般。


    幸而兩人失色也不過是一時失態罷了,很快萩娘便恢複了莊重的神色,鄭重地下拜道:“多謝殿下的提醒,待迴到中州,我們兩家自是會依禮成婚。”


    寄奴忙跟著下拜,心內一陣狂喜,卻是羞澀無比,說不出話來。


    爨王十分關切地又問了問他們起行的所需之物,又囑咐他們一路小心,這才微笑著端起了手邊的茶杯。


    禮官見狀,忙喊道:“跪……”


    兩人明白這是逐客令了,忙雙雙又跪倒,恭敬地行禮,隨著那禮官一起躬身離去。


    爨王麵露得意之色,笑嘻嘻地看著兩人走遠,確定他們不可能聽見,這才轉頭對著方才那晃動的珠簾說道:“如何,您可曾聽清了嗎?”


    那珠簾又是一陣搖曳,碰撞出好聽的琳琅之音,而從那幕簾之後,竟是悠悠地轉出一人來。


    此人白玉為冠,素衣寬袍,一舉手一投足間,竟是貴氣逼人,其風姿威儀竟是半點不輸爨王,難怪就連身為一國之主的爨王殿下,交談中竟也要對他用上敬語。


    “您如今也明白了,並非本王不願意將此女交給您,隻是這姻緣之事,本是無常,更何況您身份尊貴,自是不該與這等低賤的女子扯上什麽關係,本王這也是為了您好。”


    爨王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歡喜無比地注視著對方頗有些失神的雙眸,似是十分關切地勸說著他。


    此時雖是冬日,謝琰卻仍是習慣性地穿了白衣,他那昳麗的容貌固然是不需要任何華麗的衣飾來點綴,卻還是著白衣時最為優雅得體,那似綢緞一般順滑,卻觸感溫暖的寬袍之上,繡著尋常的竹葉與玉蘭的暗紋,暗合了謝家的族徽,透著一種毫不張揚的華貴之感。


    南中此地平日少有雨雪,爨王生在此地,故而從未見過冰雪之狀,然而見了這高貴男子著白衣時那種冰冷卻又豔麗的模樣,心中竟是不由自主地想著,即便是真正潔白無瑕的雪花,落在這男子身上,也會黯然失色吧。


    那雙絕美的眸子似是十分淡然,卻是不容置疑地透著一種強自壓抑的失落,如同白紙上不經意間灑落的一抹淡墨,水色混合著墨色,默默地在紙上一圈一圈地洇開,那種難以言喻的落寞意味。


    千裏的追尋,竟然得到這樣一個結果?


    他本是絕不願意相信的,即便是萩娘忘了自己,以她的為人,又怎會那麽快愛上這樣一個毫無城府的低賤男子?又怎麽能這般不顧禮儀人倫地與之苟合?


    然而,方才那一幕,卻是真真切切的,萩娘親口說出的“夫婦”二字,更是如一柄鋒利無比的匕首一般,在他心上狠狠地剜下了血肉模糊的一塊。


    曾幾何時,她還親昵的倚在自己懷中,乖巧地對自己喁喁細語……


    還記得那月下的纏綿,第一次親吻她時那嬌羞的神色……


    還記得那和煦的夏日之風,自己為她彈奏時她那驚喜的目光,她溫柔地擁著自己的溫暖之感……


    時隔未久,如今一切卻已是物是人非,她竟已自稱是那男子之婦?!


    他心中雖是千迴百轉,卻總算是很快恢複了常態,從容地對爨王言道:“這婢子雖是因美貌而一時令我動心,卻畢竟也不過是個尋常女子而已,倒是在下此番失態,實在是令您見笑了。”


    爨王若是個愚笨之人也就罷了,偏偏他不僅觀人入微,更是聰敏無比,明明昨夜眼見這陳郡謝氏的家主雖是微服出行,卻是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求見自己,可見對這女子絕對是勢在必得的。


    如今他再怎麽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卻也騙不過自己的眼睛。


    然而隻要他決意放手,自己便也就裝作不知道也就罷了。


    他微微一笑,客氣地答道:“無妨,謝郎乃是性情中人,本王是十分欣賞的,不過本王畢竟癡長您幾歲,不得不提醒您幾句,這女子就如同庭中之花,春有青澀之美,夏有嬌豔之美,秋有幽香之韻,冬有柔懷之暖,本就是十分可憐可愛的。然而如你我這等身份之人,若有偏寵,則是不合禮儀的,對於你我的宗族而言,也是十分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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