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娘悄悄地瞥了他一眼,慢慢地說道:“在荔浦那晚,我便早已下定了決心,我與你,自然是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她說到後麵越說越輕,麵上也微露嬌羞之色,不待寄奴迴答,她便故作生氣的樣子,怒道:“如今你卻說要我一個人躲在安逸的地方等你,若是你們順利迴來也罷了,若是如那徐城主一般,最終等來的是親人的死訊,又要我如何是好?”


    寄奴聽到那句“要死一起死”的時候,已經是懷疑自己的耳朵,待她說完,也不顧萩娘正嬌嗔地瞪著他,隻是癡癡地問道:“萩姐姐,你前麵那句,說的是啥……?”


    萩娘白了他一眼,敢情自己說了半天,他就隻聽見那句了。


    她大聲地答道:“我說,要我在這等你們迴來,絕不可能!想都別想!”


    說完,她便不管寄奴,自顧自地進屋去了。


    身後,寄奴卻是傻傻地望著她的背影,已是愣住了。


    毋斂官邸中,徐城主卻是正吩咐著侍從們給來訪的劉穆之上茶,雖是前幾日有些失態,如今他已然恢複了自己往日的鎮定,客氣而又疏遠地問道:“您怎的突然來了,可是還缺少些什麽嗎?”


    劉穆之微笑道:“不不,不瞞您說,在下原是一個流落江湖的術士,因得了劉郎的青眼,這才得以忝居左右。在下雖是對神州之方圓頗有了解,卻從未到過南中,更遑論昆川了,但聞此地曾是古之夜郎國所在之地,又有信奉野獸之力的羅倮族居住,不知是不是真的?”


    徐城主原先並未注意到人群中的劉穆之,然而此時聽他這樣一說,他不由得對之重視了起來,捋了捋胡須,點頭道:“您真是博文廣識,這南中如今的王室爨氏,的確就是源自羅倮族,他羅倮族原先有六大支係,爨氏是屬於其中的撒尼族一支,原先不過是在南中滇池一帶聚居的小族,這近百年間才發展成了羅倮族最大的支係,自爨琛稱王後,更是扶持了不少羅倮族的官吏,反而是打壓了不少原先頗有權勢的漢族大姓……”


    劉穆之沉吟了一番,又問道:“那爨氏族人據聞並非是純屬於羅倮族,隻是從中原遷來的爨氏與當地通婚多年,才為羅倮族人所接納的,為何他明明是我神州子孫,行事卻偏向那些蠻夷呢?”


    徐城主苦笑了一聲,淡淡地說道:“爨琛當年王位本就來得不正,若是不能順著那些蠻子的意思,給他們加官進爵,他又要怎麽穩定自己的位置呢?就如飲鴆止渴一般,雖是明知道於未來不利,他也隻能這麽做,你可知道,如今羅倮族六大支係,以及原先不過是小支係的十幾個支係,在南中都已經是如各個小朝廷一般,不過是表麵上還服從爨氏的管束,而爨氏所能直接管轄的區域,不過是滇池周圍的晉寧郡罷了。”


    “所以我才會說,如果真是確定此事與爨氏有關的話,要找出那礦山,實在是簡單的緊。”


    劉穆之聞言,也是連連點頭,歎道:“原以為這爨氏在南中是一手遮天的,如此看來,事情還真是反而明朗了不少。”


    徐城主卻提醒他道:“你也別因此小看了爨氏,他們能在南中這個各族混居的地方安撫了所有的部族,令所有人都對他服服帖帖,也並非十分輕而易舉的事情。且他們族中每一代,都能有一個出色的子弟能夠擔起家族的大任,因而從未聽聞爨氏的家主中有荒唐昏庸之輩,這也並非是每個世族都能做到的。”


    劉穆之恭恭敬敬地拱手為禮,信服地說道:“在下明白了,多謝您一番指點。”


    徐城主歎息道:“原是想叮囑沐兒一番的,可他許是因為在寧州長大的關係吧,性子多了些爽朗,卻少了些心計,若是我再同他絮叨這些,隻怕他還會嫌我煩呢……”


    劉穆之忙附和道:“令侄一表人才,又是少年英武,已是令人仰慕不已,如您所說的,陰謀詭計這些東西,我們這些長者自是擅長,然而您又怎麽知道他年紀既長之後,會不會一樣精於籌謀呢?徐城主,兒孫自有兒孫福,您還是且放寬心吧。”


    想象著自己侄兒和自己一樣留了長須的樣子,徐城主不由得失笑,歎道:“你說的沒錯,我們年輕的時候,又哪有這許多彎彎繞繞的想法,還不是一樣莽撞得很,此番去昆川,說不定便是能曆練沐兒的機會呢。”


    他說到這裏,心中一動,對劉穆之歉然道:“您稍等下,我去內室拿件東西給您,想必這一路上定然是對您有所助益的。”


    劉穆之在外等了有半盞茶的功夫,徐城主才笑容滿麵地捧著一個錦盒走了出來。


    他一邊打開那盒子,一邊得意地說道:“您看,我這十數年在南中也不是白住的,這便是我命人暗中探訪後畫出的輿圖。”


    劉穆之此行其實便是想問徐城主,有沒有輿圖的,此時不由得喜上眉梢,笑道:“原來您果然有這寶貝,實在是,太好了!”


    徐城主將那輿圖親自遞了過去,這才頗有些遺憾地說道:“原先我想把這輿圖交給沐兒的,如今看來,倒是給您還更合適些,想來您定然會比沐兒更為重視這輿圖。”


    劉穆之當即下拜,行了個大禮道:“多謝徐城主的信任,在下劉穆之,便是不顧一切,也定然會帶著令侄平安歸來,決不會辜負您的厚愛。”


    徐城主微微地露出了笑容,他望著窗外冬日暖陽下一支含苞欲放的梅枝,頗有些落寞地答道:“如此自是最好……”


    若是可以的話,他原是想親自帶著進貢之物去朝見爨王的,然而往年都是由徐沐去的,若是這次自己親自去,說不定反而會引起爨王的疑心。


    這真是兩難,兄長,若是沐兒真的出了什麽意外,我也一樣是生無可戀,隻能自刎以謝罪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親君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停不了的歌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停不了的歌聲並收藏親君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