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徐城主雖是有些癡癡的,此番話萩娘倒是十分讚同,桓玄向來的手段就是通過各種裙帶關係來控製自己的手下,女子多是被他用來作為聯姻的工具,一方麵穩固身邊之人的忠誠,另一方麵,也是用來傳遞消息的途徑。


    比如卞倩卞玉,還有他獻給先帝的妙音,不都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棋子嗎?


    慢著,妙音……?


    她突然一下子想起了什麽,覺得似乎有一縷亮光在眼前對自己招手,卻是一下子抓不到那飄渺的思緒。


    眼前似是浮現了翠華宮那荒涼優雅的宮苑,月光下,暖風中,妙音的笑容如幻燈片一般一幕幕劃過。


    她那嫵媚的神情,溫雅的聲音,柔和無比,又充滿著難以壓抑的歡愉……然而她曾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竟是如被什麽碾過一般,隻剩下了殘片斷垣,斷斷續續地,竟是不能完整地迴想起來……


    對了!


    妙音不就姓徐嗎……?


    如被一道落地雷擊中一般,萩娘幾乎是定定地愣在了原地,被雷的裏嫩外焦。


    不會那麽巧吧……


    她見眾人還在商量怎麽行事,卻是忍不住插嘴問道:“抱歉,恕我冒昧,徐城主,令兄的幼女,也就是徐郎的胞妹,是否單名一個‘沅’字?”


    這一下,別說是徐城主了,就連徐沐,也是愣愣地望著她,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完了……


    萩娘見他們的神色便明白自己果然是猜對了,徐沐,徐沅,這一看便是同族之人的名字啊。


    她心中飛快地盤算著,百轉千迴。


    為何妙音對桓玄的了解和這些人完全不同,她清楚地記得,妙音迴憶起桓玄的時候,滿心滿眼都是崇拜和感激,這不單單的簡單的愛慕而已,她曾說過,是桓郎救了我……


    這桓玄簡直是太可惡了,一方麵欺淩弱小,一方麵還花言巧語地虛飾自己的行為,竟是哄得妙音對他傾心愛慕,半點也沒想到自己的父親便是死於他手,自己的兄長,族人,都是因他而不得不分離十數年。


    不。


    不能告訴這些人,徐沅就是妙音,更不能告訴他們,她已經是桓玄的妾室,還有了他的子嗣。


    世事難料,若是他們因此而萬念俱灰,抑或是失去了和桓玄相鬥的意念,自己這一行人又要怎麽辦呢?


    見眾人都期待地望著她,萩娘慢慢地露出了微笑,平靜地說道:“我曾在吳地見過徐沅姐姐,她如今生活得很好,隻是並不知道自己的族人還活著而已,若是除了桓玄,我便能立刻帶你們去見她,想來沅姐姐一定會很高興的。”


    沅姐姐,對不起,就算是我自私也好,我必須隱瞞這一切。


    許是因為萩娘是唯一一個“親眼見過妹妹”的人吧,接下來幾天,徐沐都像隻耷拉著尾巴的小狗似得,有事沒事便跟在她身邊,翻來覆去地問著“妹妹現在身體可好”,“妹妹如今可長高了”之類的,令人又好氣又好笑的問題。


    萩娘雖是憐惜他自幼與胞妹分離,對他有問必答,還把妙音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簡直是如仙女一般,他卻仍是不滿足,忍不住便要來找萩娘說話,雖則她耐心很好,卻還是有些不勝其煩。


    寄奴卻是在擔心入昆川之事,按照現在的安排,萩娘終於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就是以朝拜之名,由徐沐帶著自己諸人光明正大地進入昆川,雖則從人不能太多,但至少他們是有一個不怕被懷疑的身份了。


    然而進了昆川要怎麽行事,萩娘卻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隻能到了那裏再做打算了。


    而寄奴卻是希望萩娘能留在毋斂,畢竟這裏可算是最為安全的地方了,不要說桓玄了,就算是皇帝派人來,徐城主都能擋得住,如今萩娘可是唯一一個“知道侄女下落”的人,自是誰都不能動她分毫。


    萩娘無奈地看著跟在自己身後的兩個“小尾巴”,苦笑著說道:“徐郎,我這可是要更衣沐浴去了,您難道也打算一起嗎?”


    徐沐臉上微微一紅,雖然明知萩娘定然是在調侃自己,卻還是低頭行了個禮,這才戀戀不舍地走了。


    寄奴卻是臉皮更厚一些,不僅沒識相地離開,更是靠近了幾分,執起萩娘的柔荑,認真地說道:“萩姐姐,雖則我從小都對你的話言聽計從,但這一次,寄奴真的希望你能聽一次我的話,隻有能確保你的安全,我們幾人才會沒有後顧之憂,若是我們時時刻刻都要擔憂你的安危,又怎能靜下心來應對將要麵臨的一切困難呢?”


    雖是並不是第一次被寄奴握住自己的雙手,然而先前她都不過將他看作是個孩子而已,那白白軟軟的小手,如今已然比自己的芊芊玉手要更為粗糙,更為滄桑了,她不可能不想起那個恐怖的夜晚,就是這雙手,奮力地拚殺著,似是瘋狂地揮舞著那沾血的長劍,一切的一切,隻為了保護自己而已。


    此時此刻,他已不是那個跟在她身後去李媽媽的廚房找零嘴的柔弱男孩,而是一個有能力,有擔當,能保護她,能負起責任來的挺拔男子。


    他的聲線,也早已不知不覺地改變了,不再稚嫩,不再惹人憐惜,而是粗粗的有些沙啞,雖是沒有原來那樣可愛,卻更令人不由自主地發現,他已如雨後的春筍般,迅速地長成了一個成熟的男子。


    從男孩到男人的區別,並不是有些人想的那樣膚淺的,一個眼神,一句話,一個思緒,一種顧慮,都標誌著成熟。成熟最重要的標誌就是,以自我為中心,到心懷天下的寬廣胸懷。從“我”要什麽,到“我”能為“她”做什麽,這其中的轉變,看似簡單,於某些男人,卻是一生都未真正成熟。


    他的眼神,雖則仍是充滿了依戀,但顯然還多了些其他東西。


    萩娘不由自主地微微側過臉去,輕輕地掙開了他的手,幽怨地說道:“你這麽說,我雖是很高興,但更多的是不滿……”


    寄奴疑惑地望著她,顯然是完全不解其意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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