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娘難得見到他這樣迷茫的神色,不由得得意地輕笑,將自己所遇到的卞倩、卞玉的形容向他描述了一番,最後說道:“我猜這卞氏姐妹原先就是桓玄用來控製卞範之,防他對自己不利的後招,如今這卞範之深得桓玄信任,他隻怕也忘了這茬,從年齡來看,他們太不可能是父女,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兄妹了。我差袁嶄去給他送信,若是這卞範之得了信便巴巴地追了出來,那便更加八九不離十了。”


    劉穆之見她神色閃爍,心中一驚,忙問道:“您到底要做什麽?”


    萩娘微微一笑,淡淡地說道:“不做什麽,隻是把他誘出來聊聊罷了。”


    劉穆之忙勸道:“您可別胡鬧了,這卞範之原本不過是個小小的縣官,受了南郡公的重用才能走到如今這樣的地位,這可不是您隨隨便便三言兩語就能說得動的,若是他為表忠誠,反而將您綁去見南郡公,那可不是將自己陷入被動之地嗎?”


    萩娘趁機反問道:“那您又有什麽主意?難道我們便每日蹲在官邸門口,等著那卞範之自己出來,再跟蹤他嗎?他年紀輕輕就能深得桓玄的信重,又怎會是個傻子?”


    劉穆之被她一問,不由得噎住了,喃喃道:“即便如此,也不能這樣冒險啊,您不是說,桓府中許多人都識得您的容貌嗎?”


    萩娘狡黠一笑,調皮地說道:“他們識得的是‘臧萩娘’,然而我卻並不是我。”


    劉穆之疑惑地望著她,卻見萩娘指了指掛在一邊的竺法蘊的僧袍,笑得像隻小狐狸一樣。


    天哪,主子,您快點迴來治治這娘們吧,她簡直是膽大如簧,無法無天啊!


    劉穆之不由得一陣哀歎。


    建康宮中,王雅正一邊陪小皇帝讀書一邊閱讀奏章。


    原以為三年父孝滿了之後,謝家嫡子謝琰便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如今看來,這謝家實在是不幸,三年父喪之後又緊跟著三年母喪,整整六年謝琰都不能出仕,這對於謝家來說,可說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夏末的陽光十分柔和,小皇帝看著繪本便趴在了塌幾上打起了瞌睡,連口水都流出來了,一邊的侍女看著想笑又不敢笑,隻覺得喉嚨裏癢得很,簡直是難受極了。


    王雅並沒有發現他的異樣,直到看到桓玄的奏折,他才忍不住大怒,將那文牘往桌上一拍,恨恨地罵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小皇帝被這聲巨響給吵醒了,忙掙紮著張開渾渾噩噩的雙眼,依樣畫葫蘆地念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他睡迷糊了,還以為王雅又是在教自己認字,耷拉著流著口水的下巴便急急忙忙地跟著念,簡直是可笑至極。


    王雅這才發現小皇帝那副癡癡傻傻的樣子,不由得歎息了一聲,吩咐宮女道:“陛下累了,帶陛下迴去休息吧。”


    宮女們忙掩飾起自己麵上的笑意,紛紛上前去攙扶小皇帝。


    司馬德宗如釋重負,笑嘻嘻地跟著她們走了。


    什麽聽政,什麽學習治國的,這些東西自己根本就學不會,學來做什麽,還不如趁著天好多睡一會實在。


    王雅默然望著他遠去,這才撿起剛才被自己丟在一邊的文牘,按捺著心中的憤懣,細細地從頭看過。


    這個桓玄,真是越來越過分,不過是個江州刺史罷了,竟然一會要求大赦,一會說自己平叛有功,要求晉封自己做江州牧的。


    江州素來安定,哪來的叛給你平?隻怕又是在自說自話吧。


    如今北狄戰亂的煙火已經遠離了江東,晉廷正是休養生息最佳的時候,不論是遠在北麵的豫州和青州,還是南麵的廣州交州,即便是西麵那個實際上被爨氏控製著的寧州,都十分太平,各州郡的刺史就算隻是表麵上老老實實也好,至少沒有再起什麽戰端。


    即便是最為看不起晉廷,最為強硬的吳地四姓,如今都十分乖巧,不過是在賦稅上動點手腳罷了,到底還是服從朝廷的,自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


    然而這桓玄……當初先帝給他江州刺史實在是個失誤,還真不如直接給他荊州刺史呢。


    如今這江荊兩地都被桓玄捏在了手心,自己就算是派個屬官過去,也會被排擠,根本接觸不到軍政核心,也就是說,其實朝廷已經對這兩地的實際情況失去了控製。


    這所謂的州牧,不過是個虛榮,實權和州刺史是一模一樣的,這桓玄,究竟在鬧什麽名堂?


    這州牧是能隨隨便便封的嗎?


    昔日的袁術,袁紹,曹操,劉備,孫權不都是從州牧開始的嗎?


    大赦又是幾個意思?


    自古以來,能大赦的隻有帝王,更是隻有朝代更替的時候,說白了就是皇帝的死的時候。


    如今小皇帝活得好好的,你這是在咒誰呢?


    他反複地思量著,卻想不明白桓玄這幾番舉動,究竟是什麽意思。


    最終他還是將那文牘揣在了懷裏,吩咐宮人道:“備車,去謝家。”


    另一邊,即便是一樣膽大的袁嶄,聽了萩娘的吩咐,也不由得咋舌,他縮了縮脖子,不安地問道:“小人去送個信,自是不會有什麽差錯,然而您要親自去見那個什麽南康郡守,是不是有點太冒險了?”


    萩娘白了他一眼,心道:“自是因為覺得你不頂用我才決定親自出馬啊,若是你能說動他,我又何必要去犯險?”


    劉穆之也在一邊苦勸道:“女郎,即便您要去,也等劉郎迴來了和他商量了一番再去,如今對方是什麽情況我們全部都不清楚,萬一出了什麽岔子……”


    他想起一事,忙補充道:“萬一那南郡公也在府衙之中,當場把您的伎倆給識破了,又待如何?您這也實在是太冒險了!”


    萩娘用看傻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道:“您就別拿寄奴當擋箭牌了,您明知他若是迴來了,定然不可能同意我去的,又何必故意這樣說。”


    劉穆之不由得大急,忙說道:“您明知道劉郎定然會阻止您,卻仍是一意孤行,這不是陷我於不義嗎?來日劉郎問起,我要怎麽和他交代?”


    嘻嘻,你看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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