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法汰雖是千般懷疑,卻沒有半點線索,隻能黯然答道:“師兄病得不輕,我們還是讓他安安靜靜地休養為好。”


    “啊……?”武昌公主想起剛才自己看見的模樣,那樣枯瘦的樣子,簡直不像是個活人,什麽奇怪的病能讓人病成這個樣子卻不死?


    竺法汰更是在心中飛快地思索著,自己原以為已是學無遺漏,然而師兄這症狀,他不僅沒有在書上讀到過,甚至連聽說都沒有聽說過,若是這就是傳說中的“蠱”的話,那這東西也實在太可怕了。


    走出內院,他便匆匆對武昌公主行禮告別,公主雖然一肚子的好奇,卻也不敢強留他,隻是不滿地嘟噥了幾句而已。


    離開了那個公主的視線,寄奴才連忙走上前去,問竺法汰道:“主持是真的病了?”


    竺法汰對他卻沒有什麽可隱瞞的,立刻答道:“從表麵看來的確是,但我總覺得沒那麽簡單,對了,如今我們已在江州,之後更是要繼續南下,您也要小心,師兄提到此地的一種特有的東西,叫做‘蠱’的,從前我對這樣東西沒有什麽了解,如今看來,這種病症竟是離奇無比,即便是我,也幾乎是完全不了解。”


    寄奴忙問道:“您可要在此地多留幾日,再詳細查看一下您師兄的病情?”


    竺法汰麵帶歉然地搖頭,低聲道:“我對此病症一無所知,根本幫不上什麽忙,更何況您有更重要的事情,我師兄的病……緣分本是不能強求的,他既距我遠之,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寄奴心下亦是有些歉然,但他卻也實在是不能再說些什麽,眼見眾人都安全地出了寺廟,他已經是十分欣喜了。自家馬車就在眼前,他忙對劉穆之打了個招唿,扶著竺法汰上了馬車,又探身對萩娘說道:“萩姐姐,給你。”


    他伸過手去,張開了手掌,手心裏赫然便是那塊晶瑩無比,色澤妖豔的攝魂玉,竟是半點也沒有受損,隻是上麵纏繞的纓絡有些散亂罷了。


    萩娘果然十分歡喜,接過了那玉石,好奇地問道:“寄奴,方才你是怎麽做到的?”


    寄奴神色有些尷尬,撓了撓頭說道:“萩姐姐,下次再和你細說,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裏。”


    萩娘點頭,拿起那玉石,讓采棠為自己係在了胸前。


    寄奴眼見她戴上了那絡子,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身上馬,吩咐袁嶄和劉懷敬趕緊出發。


    原本是來遊山玩水的,如今這一行人簡直是如喪家之犬一般,行色匆匆地逃離了這裏。


    按著劉懷敬的意思,今晚的食宿費已經是付了的,不如住一晚再離開廬陵,然而萩娘和寄奴都主張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劉懷敬隻能一邊心疼那些白花的錢,一邊無奈地跟著眾人出城。


    江州這個地方的確是風景甚美,雖則眾人始終是在平地上奔馳,然而周圍卻是遠山環抱,走到哪裏都能遙遙望見遠處起伏的山巒,比起江南那種一望無際的天空,更是別有一種別樣的風情。


    雖然已經是夏末,卻也能隱約看見草叢中瑩瑩幾點的星光,竟是螢火蟲的光芒,無比微弱卻更是無比美麗,一唿一吸間,那亮光也隨之一明一暗,實在是可愛的很。


    這些壽命不過一旬的微末小蟲子也正在為了能多活幾日而努力,更何況是人呢。


    馬車上,竺法汰原本便是少言寡語之人,如今更是沉默。


    竺法蘊卻是繪聲繪色地對萩娘說道:“你是沒看到,那位主持的病十分古怪,明明已經瘦成那樣了,卻還能說能動的,就連我這樣走南闖北的高僧,看了都不覺有些恐怖。”


    竺法汰聞言忍不住睜開了眼睛,嗔道:“胡說什麽呢,你又不曾進去。”


    竺法蘊吐了吐舌頭,壓低了聲音對萩娘說道:“這樣的八卦我怎麽可能不去看?我早就繞到後麵窗下偷窺過了,那位竺法藍大師,簡直是如一具活屍一般,若你親眼看到了,定然也會嚇一大跳。”


    采棠已經害怕地縮在了一邊,捂著眼睛說道:“你快別說了,聽起來瘮的慌。”


    萩娘也不由得想象著那個畫麵,形容枯槁卻仍是能說會走的人,雖然似乎是有些陰森的感覺,但她卻覺得似是有些熟悉的即視感,倒像是……


    然而,想到這裏她立刻便自嘲地搖了搖頭,鴉片傳入中國是幾百年後的事情了,如今又怎麽可能會有人因此而受害呢,更別說是位德高望重的高僧了。


    與其擔心那個,還不如擔心後麵的行程。


    原以為這一路上還算順利,如今看來不過是“僥幸”罷了,今日與武昌公主擦肩而過,要不是自己發現得早,抑或是在先前自己拋頭露麵與大長老爭執的時候被公主看見了,那麻煩可就大了。


    公主倒是未必會立刻去給桓玄告密,但是以她那毫無遮攔的嘴巴,難保哪天遇到桓玄的時候不會隨興而起,說到自己的行蹤,說不定還會嘲弄他一番,想想便覺得是十分危險的事情。


    更危險的是,桓玄身邊有許多人見過自己的容貌,尤其是管事的和侍女們。


    如今還隻是在江州,及待到了荊州,更是桓氏一族的勢力範圍,像這樣的“巧遇”會更多。


    對方認識自己,而自己卻並不能認出桓玄府中曾見過的每一個人,這樣一來,等於是敵暗我明,若是自己還這般大意的話,那簡直是在用這一行人的安危在冒險。


    她上車的時候,就早早地又戴上了自己幃帽,如今更是下定了決心,不管再有多美的風景,多好玩的地方,她都絕對不把幃帽取下來了。


    窗外,秋色已是慢慢籠罩,道邊隨處可見飄落的落葉,有的色作深紅,有的色作嫩黃,實在是頗有一種隨性嬌豔的美。


    似乎,在什麽地方,有著相似的情景,有著幾乎一模一樣的美。


    曼妙的落葉,一片兩片,竟不是飄落在地上,而是落在自己的心湖之上,一圈一圈的,如無邊的漣漪。


    萩娘扶著車窗的簾子,望著寄奴駕馭著靈慧的那頎長背影,竟是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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