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奴一直沒說話,聽她說到這裏才不屑地冷笑了一聲。


    兩女一起望向寄奴,竺法蘊生氣地說道:“臭男人,你笑什麽?”


    她從小在男人堆裏長大,即便是那些看似溫文爾雅的高僧,小時候也是粗俗不堪,搗蛋頑皮的,故而竺法蘊養成了這樣粗獷,大大咧咧的性子。


    寄奴卻不生氣,冷冷地說道:“你母親定然是考慮到如今世道混亂,尼僧中多有不堪之人,生怕你受了委屈,這才沒將你送去尼庵的。”


    他不說便罷,這麽一說,兩女都明白了過來,兩晉時期雖是不禁妓所,但是更加風雅的是在尼庵中留宿,那價錢也要比妓所貴好幾倍呢。


    采棠一想明白便不由自主地紅了臉,竺法蘊也不好意思地呸了一聲,心裏卻隱隱覺得這果然是母親關愛自己,這才出此下策的,心中隻覺得溫暖無比。


    她見采棠熱情,寄奴又頗有本事,已自起了結交的心思,便關心地問道:“你們難道真是為了私奔,連夜出逃嗎?這是要去哪裏?”


    采棠忙解釋道:“姐姐快別胡說了,我隻是個奴婢罷了,我家女郎和主子見城裏作亂,這才想趁早離去,誰知這城門卻沒人開。”


    說話間,寄奴已經抱起了萩娘上馬,伸手給采棠道:“我們走吧。”


    采棠忙問道:“去哪兒?”


    寄奴淡淡地說道:“換東門看看能不能混出去。”


    采棠思索了一番,覺得很有道理,如今北門是絕對不能去的,西門近江荊,也最好是不要靠近,若是南門不行的話,從東門走是最靠譜的了。


    竺法蘊站在一邊,麵上神采飛揚,帶著自信的笑容悠悠地說道:“你們不過是想出城罷了,現放著有南門不走,卻要繞去東門?”


    采棠聽著話中頗有乾坤,忙陪笑著問道:“好姐姐,難道你竟然能讓這南門打開不成?”


    竺法蘊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卻掩不住眼中的得意勁兒。


    這下就連寄奴都不由自主地注視著她了,竺法蘊自從一照麵就沒被寄奴正眼瞧過,如今這下卻是得意洋洋了,她從懷中取出一根發釵,笑著說道:“雕蟲小技而已,在寺裏跟一位師兄學的。”


    隻見她就著月光,拿起那把大鎖,將那發釵伸進了鎖孔,對兩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便側耳傾聽著鎖孔裏的聲音,拿著發釵的那隻手輕輕地轉動了起來。


    那鎖孔中不時發出輕輕的細碎的金屬聲,彈簧聲,竺法蘊麵上的表情也隨之不斷變化,時而懊惱,時而欣喜,采棠和寄奴二人更是緊張地看著她,眼中充滿了期待。


    幸而這樣焦急的等待沒有持續多久,隻聽見“哢”的一聲,那把大鎖竟然如同聽話的孩子一樣,乖乖地彈了開來,竺法蘊笑著拔下門栓,悠然自得地說道:“這就走吧。”


    采棠這才放下心來,轉身對寄奴高興地說道:“寄奴哥哥,果然你是好人有好報,這次可多虧尼僧姐姐幫忙呢。”


    寄奴亦是感激地對竺法蘊露出了微笑,那笑容如同水波上蕩漾起的漣漪一樣,十分自然地浮現在了他的臉上,若有若無的樣子,帶著禮貌與客氣,更是帶著一絲疏遠。


    竺法蘊隻覺得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似是心焦,又似是急切,想撓又撓不到,癢癢的很不好受,她推開了城門,露出了一道能容馬通過的縫隙,忍不住地說道:“你們,你們能帶上我一起走嗎?”


    采棠立刻眉開眼笑,高興地說道:“自然好啊……”


    她才說到一半,卻見寄奴皺著眉頭瞥了她一眼,當即便把下半句話咽進了肚子裏,不好意思地站在那兒,低聲補充道:“這瞎燈黑火的,若是這位姐姐再遇到壞人可要怎麽辦?”


    寄奴原本是絕對不願意帶上竺法蘊這個累贅的,先不說馬隻有一匹,勉強坐三個人也就罷了,若是再加一個,即便是個女子,也未必能坐得下。更何況這竺法蘊看著便不是個穩重之人,更兼喜歡偷雞摸狗,即便是個男子,亦是心性鄙下的,更何況還是個女子,所作所為簡直是駭人聽聞。


    然而棠兒說的也沒錯,先前自己已經出手相助這小尼僧了,若是以急相棄,這亦是不符合正人君子應有的品行,而且她還對自己有恩,關鍵時刻幫忙打開了城門,省了他們許多麻煩。


    他想到這裏,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翻身下馬,對那眼中明顯有著狡黠笑意的女子說道:“你會騎馬嗎?”


    竺法蘊見他果然是答應了,忙笑著說道:“自然是會的。”說著便走向那黑馬,抓著轡頭便要上馬。


    那匹黑馬真是通靈,感知到主人的心意,連連退了兩步,竟是不願意讓她上來的樣子。


    竺法蘊瞪了它一眼,認認真真地對它說道:“你還給我鬧別扭了是吧,你家主子都讓我騎你了,要是你不乖,我自然有法子讓你乖乖的。”


    采棠不由得失笑,不過是牲畜而已,竺法蘊還真當它能聽得懂人話,這樣聲嚴色厲地訓斥它。


    她一手抱著萩娘,抓緊了韁繩,一手向竺法蘊伸出去,笑道:“姐姐我扶你,這笨馬笨得很,你別和它一般見識。”


    不隻是竺法蘊的威脅起了效果,還是一邊寄奴默許的樣子,這次那黑馬並沒有拒絕,隻是不耐煩地噴著鼻子,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她雖是個女子,但習慣了男子的行止,這躍馬上鞍的動作十分瀟灑俊逸,就連寄奴都不由得注目著她。


    竺法蘊在女子中可算是比較高大的,又是一身僧袍,在不知道的外人眼裏看來,這倒是頗為怪異的兩男兩女,不管走到哪裏都會引起旁人的注意吧。


    寄奴心中擔憂著暗暗搖頭,下定決心,待離開了會稽便要和這不靠譜的女子分道揚鑣。


    他見幾人都已經坐定,便轉開眼冷冷地說道:“我們這是要去山陰,不知道和你順路嗎?”


    竺法蘊心中寬慰,不自覺地便恢複了之前喋喋不休的習慣,喜笑顏開地說道:“順路,順路,出家人四海為家,雲遊四方,隻要緣分到了,哪裏都是順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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