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命人將窗邊的卷簾拉上去一些,好看清楚院中笑鬧的女童們,卻見數人突然都靜默了下來,紛紛向來人行禮,原來卻是妙音見這天色這般清朗,出來散步來了。


    她麵上掠過一絲不豫之色,卻忍住了心中的不滿,擠出一個微笑迎了出去,招唿妙音道:“沅姐姐,您要不要過來坐坐,休息一會?”


    妙音初來那幾日身子一直不好,雖是有顧女官和夕兒照料,卻仍是起不了床,她見萩娘並不曾來探望她,便知道她是怨懟自己向桓玄多嘴之事,幸而如今精神恢複得差不多了,便想要過來找萩娘解釋。


    她見萩娘麵上雖是含笑,但那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隻是表麵的客氣而已,和當初兩人親密的情狀完全迥異,心中有些不安,便點頭對她說道:“妹妹,自來了此處,我們姐妹還沒聚過,我正是有些體己的話想對你說呢。”


    萩娘忙親自將她扶了進來,又為她在塌幾上加了幾個軟墊,讓她坐得舒服一點,便吩咐江蕊和夕兒自去休息,隻留了妙音在屋內,問道:“姐姐想要說什麽呢?若是要說前日之事,還是不用多言了,妹妹並沒有責怪您的意思,正如您所言,桓郎畢竟是您的夫君,你們兩人之親密畢竟和外人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笑吟吟地為妙音倒茶,淡淡地說道:“沅姐姐可要嚐嚐我這的苦丁茶,這茶如今似是十分稀有,桓郎曾言說這是南麵的貢品呢。”


    她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這苦丁茶初聞是一股清香,然而入口卻是極苦,令人幾乎是難以下咽,可是這苦中卻又有甘甜之意,口感甘醇,竟然是難得的清新,令人迴味無比。”


    這與其說是在說茶葉,不如說是在諷刺妙音表麵看來與自己親厚,其實卻表裏不一,偷偷地將自己的隱秘之事告訴了桓玄。


    妙音本就自覺有愧,更是心思細膩,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尷尬,麵有赧色,訥訥地說道:“妹妹還是怪我嗎,隻是我至今仍是不明白,為何桓郎這樣風姿無雙的人,又是願意這樣重視於你,妹妹卻不將桓郎放在眼裏,卻要同旁人暗通款曲呢?若是你一心一意地侍奉桓郎,他定然視你如珍如寶,絕不會像……絕不會稍有厭棄之心的。”


    萩娘原以為桓玄會告訴她自己和謝琰之間的關係,誰知桓玄竟是守口如瓶,對自己心儀的那人隻字片語都不曾透露給妙音知道,難怪妙音會不明白這些前因後果,仍是兀自摸不到頭腦。


    她心中飛快地盤算著,眼見妙音是深愛著桓玄的,必然不會願意自己分了她的寵愛,這樣問自己也不過是為了試探自己而已,若是自己能讓她放心,又不令她察覺自己和桓玄之間無法排解的敵意的話,說不定還能利用她,令自己能夠離開桓玄也不一定呢。


    她想到這裏,便不經意地露出了一絲幽怨的神情,躊躇著說道:“沅姐姐這樣說,倒顯得是我理虧似得,然而我和我未婚夫婿本就情投意合,又是早有婚姻之約,卻硬生生被南郡公拐了來藏在這裏,若您是我,若旁人將您從桓郎身邊帶走,想要您屈從於他,難道您便會順勢依從了他嗎?”


    妙音訝然,她從未想到桓玄竟然還會做強奪旁人之妻這樣的事情,聽起來一點都不像是他的為人,然而前後之事串起來一看,似乎還真是這樣一迴事,萩娘眼中從來都沒有對桓郎的仰慕之情,倒似是一直都在躲避著他似得,這樣麵對強權和桓郎俊美的外表都無動於衷的忠貞女子,怎能不令人敬佩呢?


    她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想要保護這弱小女子的柔情,握著她的手,認真地說道:“將心比心地想,我真是能明白你的心情的,當初我身在皇宮之中,也是無比地身不由己。一個女子一輩子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婚姻了,妹妹,我一定會幫你的。”


    萩娘似是十分感動地望著她,然而那盈盈流轉的如水目光中,卻有著冷然的涼意。


    六月十六這日晚上,月光分外地明亮,若是注意觀察那一輪明月,可以清楚地看到月暈之下,那凹凸不平的月球表麵各種地表地質的顏色,以及隕石撞擊的痕跡十分清晰,曆曆在目。


    古人以為這是玉兔在月宮中搗藥的影子,所以總以為月亮上是有著活物的,連屈原都曾經為此寫賦,彷徨地問道:“夜光何德,死則又育?厥利維何,而顧菟在腹?”


    這樣耀眼的月光倒映在水麵之上,自然又是別有風韻的。


    從萩娘所居的水榭望去,可以清楚地看見遠處稍稍高於水麵的湖心小島間,月華籠罩著水麵和樹叢,水上似是有著淡淡的藍色霧氣,洇著那月亮在水中的影子朦朦朧朧地,如夢如幻,十分地飄渺。


    院中幾個女童正坐在水邊,光著腳丫在水中玩耍,貪戀腳上那溫柔的涼意,月光照耀在她們身上,那些孩童們未長足的扇形長發披散著,倒顯得背影嬌俏無比,令人心生憐愛之意。


    萩娘正望著這番有趣的景象獨自出神,卻聽見身邊有人吟誦道:“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她不用迴頭就知道一定是桓玄那個討厭的家夥,這個人總是偷偷摸摸地進屋,連個招唿都不打,倒似是迴自己家一樣。


    好吧,這裏的確是他家,但這畢竟是自己的屋子。


    她不愛搭理他,很是不高興地說道:“我看我的月亮,你又何必附庸風雅,學別人吟詩作對的。”


    桓玄卻不生氣,故意逗她道:“月亮圓不圓也好,隻許你看,卻不讓我看嗎?”


    萩娘白了他一眼,嬌嗔道:“那你去別處看去,別在這煩我。”


    桓玄望著她的麵容,似是有一瞬間的出神,繼而平靜地說道:“我很快就不在這了,怎能不趁月光正好的時候,來與你傾談一會呢?”


    萩娘心中一喜,忙問道:“你要迴建康了嗎?”


    桓玄點頭道:“我收到消息,你那琰郎最近很是不消停,和王雅兩個人上躥下跳的,想要對我不利,我若再不迴去,隻怕他們便要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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