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別駕,這可是僅次於刺史的官職,王雅果然是深諳官場之道,雖然因礙著先帝,不能立刻剝奪王恭青兗二州刺史的任命,卻很能給他找麻煩,派個與他政見立場不合的人去給他做下屬,不煩死你也惡心死你。


    羊玄保眼見第二個餡餅砸過來,已然汗下,不由得歎道:“若是太原王氏有複起之日,我泰山羊氏可要如何自處啊。”


    王雅見他自艾自怨的樣子很是可笑,不由得提點他道:“你可別想岔了,以為我這是讓你們羊氏出頭去反對太原王氏,今日殿上你已然代表家族站到了太原王氏的對立麵,即便你向他們搖尾乞憐,都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唯一的辦法就是增強你家族的實力,讓王恭不敢拿你們怎麽樣,若我如今拋下你們不管,我可以向你保證,不出半年,泰山羊氏就會從晉廷永遠消失。”


    也是啊,王恭拿王雅沒辦法,自己小小一個羽林郎,要給自己穿小鞋豈不是簡單得很。


    羊玄保本也不笨,被王雅一提醒便明白了過來,在政治上,想要兩頭討好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己既然已經站隊,就要為此承擔後果。


    他當即鄭重向王雅行禮道:“在下自是無比感激您的,之前我確實是思考得過於簡單了。”


    王雅並不在意,虛扶了他一把,安撫道:“今日我也是承你大恩,若不然,難免兩軍交鋒,血濺當場,哪有現在這般順遂。”


    他拿起自己已然寫完的詔令,遞給他道:“你看看吧,也幫我想想還有什麽不周全的地方。”


    羊玄保隻見自己和兄長的任命果然像王雅說的那樣,簡直是一步登天,不由得很是唏噓。又見王雅引前時晉襄公在父親晉文公新喪期間,墨絰從戎的典故,任命謝玄為征北將軍,持節總領江北所有軍事的詔令,喜道:“姑父竟然能得這般重用,能繼續征戰北地,他定然是欣喜萬分,王大人,我先替我姑父謝謝您。”


    征北將軍也就罷了,雖然聽上去好聽,比起謝玄原先的官職冠軍將軍也沒高多少,然而王雅輕描淡寫地加上“持節”二字,這可就是十分有用的實權了。持節的意思就是說,在軍中,謝玄能掌握所有人的生殺大權,幾乎形同君主,這是何等的尊榮。


    這些被迫遷居江東的士族無時無刻不想迴歸北地,重掌中原,麵對北伐這二字,人人都激動無比,思鄉情切,隻想迴到故土,恢複當年的榮光。即便是家族頗有些沒落的羊玄保亦是如此,當日謝安身故,司馬道子荒淫,眾人都心灰意冷,何曾想到過今日尚還有重振國力,北伐征戰之時?


    他說著便又要跪下來叩首,王雅忙用力扶住他,含蓄地說道:“你不用為此感激我,陳郡謝氏本就身份貴重,冠軍將軍又在軍中經營多年,早就該得到合適他身份的重要軍職,隻是因為謝相謙遜的原因,一直壓著他的軍銜罷了,如今我亦是順應軍心才有這番安排,隻怕旁人並不會過多議論,隻會覺得理所當然。”


    羊玄保細細品著他話中的玄機,不由得癡了。


    王雅卻也正自出神,他手中把玩著的,正是王恭被迫交還的京口大營兵符,這件東西他出於一些說不明道不白的私心,並不願意歸還給謝玄。


    當初和謝琰說好的條件,便是讓謝家繼續總領江北軍事,然而京口大營的軍隊最為精銳,雖然也曾是由謝玄管轄,卻並不在江北,自然不用交還給謝玄。而且,這支軍隊是目前晉廷最重要的保衛江東的軍事力量,這樣一支重要的兵力,他自己當然是沒有足夠的威信能夠統領的,他出身寒門,亦是沒有身份貴重的姻親,這兵符又能交給誰呢?


    如今身份最為貴重的三大士族,太原王氏已然與自己結為死仇,絕不會同自己善罷甘休,自然是不可能托付的;陳郡謝氏雖是同自己親善,支持自己的,但已然有了太多的兵力,不宜再掌握晉廷的命脈;剩下來的隻有琅琊王氏了,然而左仆射王珣向來看不起自己,又頗為高傲自負,不是合適的領軍之才,秘書監王謐之前曾與皇太後頗有糾葛,與王法慧一起擺布過會稽王,很有可能是太原王氏一黨,亦不是合適的人選。


    他思來想去,仍是定不下來這件事,隻能先將寫完的詔書連夜發了出去,小心地收好這燙手的兵符,趕在宮門下鑰前出宮迴府。


    因今日廷上之事,得了消息前來送禮奉承之人已然全部被擋在了自家小小的府門之外,王雅見門外擠得滿滿的的都是人,不由得歎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


    他這個主人都沒法從正門進去,隻能吩咐家奴,把自己的馬車停在角門,自己則下車步行迴家。


    然而他還沒走幾步,便見有人帶了幃帽從天而降,優雅地站在他麵前,笑道:“太子太傅,要找您實在是不容易啊,恕我隻能這樣相訪了。”


    這聲音並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一個,因此王雅警覺地握住了懷中防身的匕首,問道:“你是何人?”


    來人緩緩抬手,掀起幃帽的一角,促狹地說道:“廷上一別,那麽快您就不認識我了,實在是遺憾。”


    王雅定睛注視著他的動作,隻見帷幕之下,他麵如冠玉,眼若桃花,正是風流倜儻的南郡公桓玄。


    雖然認出了來人,他心中卻沒有半點放鬆,眼見對方對自己的行蹤了如指掌,更是戒備,狀似隨意地說道:“都說南郡公表麵淡然,似是心無掛礙之人,實則汲汲鑽營,醉心權勢,如今看來,還真是說的沒錯。”


    桓玄心中一動,卻仍是笑著問道:“是何人這樣評價我,實在是天大的誤會啊。”他語氣輕鬆,並沒有急著為自己辯解的意思,乍一聽來,還真有幾分淡然之意。


    王雅卻不為所動,隻是問道:“南郡公找老臣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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