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麵對王恭直率的質詢,不由得淡淡一笑,並不迴答。


    王法慧卻趕緊阻止了自己的兄長,在外人看來也許沒什麽,對於深知內情的諸人來說,王恭這話實在是問得有些幼稚可笑,反倒顯得自己一方有失風度,頗有點輸不起的感覺。


    她深知今日自己行事太大意了,沒有提前探詢過幾個重臣的意見便一意孤行,才會造成如今這樣被動的局麵,然而此時已是勢成騎虎,若要臨陣退縮是絕不可能的,因此她隻能維持著自己的風度,雍容大度地說道:“既然眾愛卿都有此意,哀家自然不能拂了諸位的‘善意’。”她一揮手,吩咐自己的宮女道:“這便傳下去給眾臣一覽吧。”


    她故意讓宮女從低級官員開始傳看,就賭他們即便發現了有什麽異樣也不敢第一個出聲,做那出頭鳥,殿上那麽多高官都在,什麽時候輪到他們說話了?眾人皆默然的情況下,隻要能對輿論善加引導,此事要蒙混過關也不是不可能的。


    比對指紋此事說難也不難,隻是若有爭議的話,甚是難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最後隻能看哪一方意見的人比較多了,頗有點指鹿為馬的意思。


    因為本就是模糊不清的一個拓印,便是旁人非要說不一致,自己便咬死了是一致的便是了,實在糊弄不過去,最多也就是自己看錯了,沒什麽大礙,隻是這殿上一陣,輸了氣勢罷了。


    王法慧心中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亦不再多慮此事,隻是頻頻側目桓玄,不明白他因為何事,竟然突然改變了心意,轉而反對起自己來了,難道是因為前日的醜聞,他必須要和自己撇清關係嗎?


    聰明如王法慧,也終究不過是個女流之輩,麵對情愛一事,便會蒙蔽了雙眼,看不清事情的真相,看不明白一個男人真正的心性。直到現在,王法慧都沒能明白桓玄參與此事,又是為自己出謀劃策,又是當堂反水轉而針對自己的,他做的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出於什麽目的。她美豔的雙眸不由得在他身上流連,心中猶疑不定。


    司馬道子一直注意著朝上諸人的神情,此時見王法慧果然如傳聞中說的那樣,對南郡公頗為眷顧,心中高興極了,果然桓玄這手美男計很是有效,就連王法慧這樣的冰山美人,竟然都身不由己地陷入其中,被算計了還兀自不明所以。


    他本是不明白,原來一直反對自己的王雅,以及看似同自己交好,卻夥同王法慧一起陷害自己的王謐,為何在這最緊要的關頭會反過來幫助自己,如今見桓玄淡然的鎮定樣子,以及王法慧刻意隱藏,卻仍是流露出少許的驚惶神色,他心中隱隱明白了過來,這殿上局勢之所以會這樣逆轉,很有可能是桓玄幕後操縱的結果。


    雖然滿懷感激,但司馬道子亦是從心底湧起一股驚駭之意,從何時起,桓玄的勢力居然變得那麽強大了,以至於連自己費盡心力都籠絡不了的王雅都對他唯命是從,簡直是令人不敢相信。


    不僅是他,就連桓玄看似淡然的臉上,也隱隱有些驚訝,太子太傅王雅向來是唯先帝馬首是瞻,如今亦是皇太後王法慧的心腹,對她想來是言聽計從,從無違拗,如今卻竟然當廷拆台,不給王法慧留一點情麵,這究竟是為什麽呢?究竟有什麽事情,是自己錯過了沒能探知的呢?


    當時的鬥爭環境遠比現代要艱難,現在有什麽事情,一條短信一個微信就解決了,那時候卻是送信會被截,用人傳話會傳歪傳錯,亦有可能將消息泄露,因此所有的情報從事情發生到傳到主子手上,費時頗多,雖然各個世家都有自己探聽消息的種種渠道,但像謝家那樣有著經營多年,遍布各州郡的完整情報網的世家亦是少數,這雖是當年謝安政治上的需要,如今對於謝琰來說卻也很是有用。


    果然那輕帛傳到王雅手上的時候,他立刻就伏了下來,再三叩首道:“皇太後娘娘恕罪,微臣看來,這兩份指紋實在是並非出自同一人,會稽王實在是蒙受了不白之冤。”


    王法慧微曬道:“愛卿說笑了,之前那麽多臣工都看過了,為何隻有你才提出異議呢?”


    王雅不敢再說話,隻是連連叩首而已。


    秘書監王謐把這所謂的罪證拿在手裏的時候,還真是認真比對了一下,果然這兩個指印是不一致的,他心中大定,忙附和王雅道:“皇太後娘娘明鑒,據微臣仔細辨別,這左邊的指印是一個完整的螺旋,而右邊的指印是兩個旋的,可見的確並非出自同一人之手呢。”


    此言一出,殿上剛才靜默的諸人紛紛附和起來,有明明看清楚了卻不敢吱聲的,也有看著不對卻懷疑是自己看錯了的,一時間被王謐說中了心中所想,紛紛讚同他的說法,殿上頓時一片嘩然。


    王法慧麵上卻不好看,如今的局勢顯然是一麵倒,除了兄長以外,竟然似是再無人支持自己了。


    她見大勢已去,隻能改口道:“許是我看錯了吧,既然如此,今日便退朝吧。”


    她起身就要離開,卻被桓玄叫住,隻見他含笑說道:“皇太後娘娘且慢,既然兩份指紋並不吻合,自然也證明了會稽王殿下並非是謀害先帝的兇手,不如就將他釋放吧。”


    王法慧見他這般不依不饒,怒從心頭起,不由得大怒道:“你別欺人太甚!”


    桓玄麵色沒有半分波動,仍是笑吟吟地說道:“皇太後娘娘,在下所說也是諸臣心中所想,如今真相大白,您卻還扣著會稽王不放,難道是想要以莫須有的罪名,私下發落了會稽王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起來還是那一副恭恭敬敬的順從模樣,可是王法慧卻被他的話逼到了死角。


    放人,會稽王勢必立刻報複,不放人,眼前這一道坎要怎麽過?


    人是決不能放的。


    她咬了咬紅潤的下唇,堅決地說道:“事情還沒查明之前,會稽王不能離開宮中,南郡公身為江州刺史,還是盡快就藩吧,這皇室之事又豈是你這樣的外臣能參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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