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悠悠地走上殿來,恭敬地向小皇帝行了個臣子之禮,便倨傲地站在一邊,不去看王法慧和王恭那副落井下石的小人嘴臉。


    雖然他麵上悠閑,心裏卻很是焦急,一則擔心王法慧不顧指紋是不是吻合,一樣都說是他做的,不管不顧地就要當場辦了他,二則憂心自己發出去的詔令能不能順利到達將軍府,能不能順利地調動起兵馬來,助自己逃脫樊籠。


    要不怎麽說,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仇人呢。


    這倒還真是王法慧此時的想法,在她心裏,今日司馬道子必須死,不管那指紋是不是吻合,她都搶先叫著是吻合的就是了,諒來也沒人敢反駁她。


    一時間,殿上諸人都緊張地看著那柄匕首,心中則是各懷鬼胎。


    南郡公桓玄身為外官,本是不用每天上朝的,今日還正巧入宮了,正好趕上這件大事。


    因前日謠言紛紛的關係,他不便再入宮去見皇太後,因此兩人自從上次相見至今,已有多日了。


    王法慧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他的身影,她顧忌著群臣的目光,不敢注視他,隻是側臉瞥了他幾眼,隻見他風姿不減,仍是那種淡定謙和的文雅模樣,好看的桃花眼仍是那般勾魂奪魄,聯想起前日的那些謠傳,她不由得有些意動,自己什麽都沒做就被說成那樣,與其擔了這些虛名,還不如真的投入這俊美男子的懷中,放任一下自己呢。


    她微微地對著桓玄的方向,大膽地露出了一個微笑,卻也不敢盯著他看,不過是眼風掃過而已,那風情自是無比動人。


    自今日以後,就沒人能管自己的閑事了,就是放縱一點也無妨。


    負責驗視的官員正當著眾人的麵,小心翼翼地從刀柄上取指紋,雖然不甚完整,還是能清楚地看到,薄如蟬翼的紙上印下了淺淺的三個指紋,正像是單手握刀的樣子。


    廷上有不少人向來都是在京中擔任文官,沒有外放到州郡中理過民事,因此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驗視場麵,不由得相互探尋起來,這刀柄上的指紋究竟是怎麽被拓到紙上去的?


    有人知情的,不免解釋一番,聽的人固然恍然大悟,說的人心中也不免納悶,王法慧和王恭向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又怎會知道這個法子的呢。


    此時司馬道子已經在另一張紙上印上了自己雙手的指紋,正在宮女的服侍下清洗著手上的印泥汙跡。


    王法慧拿起兩張紙,作勢在群臣麵前晃了一圈,鎮定地說道:“諸位請看,這兩份指紋正好是吻合的,可見會稽王身為先帝的胞弟,卻蓄意謀害先帝,實在是罪大惡極,還請諸位根據我晉廷律法,為會稽王定罪。”


    眾人都伸長了脖子,卻什麽都看不清。


    司馬道子固然是怒道:“你別血口噴人了,這指紋哪裏吻合了?”


    太子太傅王雅卻開口道:“皇太後娘娘,如此處理甚是草率,不如將這兩張指紋傳閱下來,令群臣辨識一番,倒還能夠令眾臣信服。”


    王法慧見他迂腐得可以,不屑地說道:“您太多慮了,這金殿之上,難道我還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汙蔑會稽王不成?”


    此言一出,卻隻見秘書監王謐亦是上前勸道:“娘娘,眾口鑠金啊,若是您不這麽做的話,旁人難免會有這樣的誤會。”


    王法慧心中覺著有些不對,這兩人平時都是自己的死忠粉,怎麽今日連司馬道子的人都沒說話,這兩人倒給自己拆起台來,難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嗎?


    她心中猶疑著,殿上眾人卻亦是看出風向不對,一時間都不敢出聲,免得立刻就站錯了隊。


    王國寶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他妹妹既然是會稽王妃,自己便是再怎麽投靠王法慧,也決計討好不去,如今見居然有人敢跳出來為會稽王出頭,不由得心熱了起來,忙站起身來,亦是幫腔道:“皇太後娘娘,兩位大人所言甚是,微臣作為會稽王的姻親,雖是不得不避嫌,卻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您陷害忠良啊。”


    王恭見勢頭不好,忙喝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應當避嫌,就不要說話了,這等皇室大事,難道是你我這些臣下能夠置喙的嗎?”


    左仆射王珣本是和王恭親善的,此時待要出言相助,卻又實在是覺得皇太後行事不夠穩妥,若是沒有萬全的準備,怎能在殿上就此發難,陷入如今這般尷尬的境地呢。因此他隻是默然不言,哪一方都不偏幫。


    殷仲堪已然迴荊州,皇太後如今能仰仗的隻有王珣了,她對王珣頻頻側目,對方卻一言不發,顯然是不準備攙和此事。


    此時,南郡公桓玄卻飄然上前,一臉雲淡風輕的樣子,淡淡地說道:“皇太後娘娘,事到如今,不如請眾臣一觀,才能為諸臣釋疑呢,即便是區區在下,都很是好奇呢,這驗證指紋一法,難道真的能證明會稽王是謀害先帝的真兇嗎?”


    王法慧原以為他是要相助自己,心中正是一陣暗喜,卻見他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得大驚失色,差點脫口而出:“這法子本不就是你告訴我的嗎?”


    幸而她還算頗有自持之力,這才堪堪忍住,又見桓玄麵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雖仍是溫柔地注視著自己,卻不無輕視之意。再看王雅,王謐,王珣三人,表麵看似仍然對自己畢恭畢敬的樣子,卻實則相互之間很有默契,不依不饒地勢必要拉自己下水。


    王法慧這才迴過味來,這世上變得最快的果然是人心,朝堂風雲更是變幻莫測,果然是,政治鬥爭中從來都沒有永遠的朋友。今時可謂大大地不同往日了,如今的自己,隻怕和當初的司馬道子一樣,是眾人眼中不除不快的一根刺。


    王恭兀自沒有明白過來,隻覺得向來幫助皇太後出謀劃策的桓玄怎的突然犯傻了?


    他疑惑地問道:“南郡公,何出此言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親君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停不了的歌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停不了的歌聲並收藏親君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