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說道:“戰國時的宜陽之役,楚國背叛秦國而與韓國同盟,甘茂卻分析說,楚國雖然和韓國同盟,但卻絕不會替韓國來首先攻打秦國,同樣的道理,韓國也害怕自己攻打秦國的時候,楚國在後方發難,所以韓國和楚國必然是互相觀望,因此不必擔心。”


    “如今的朝堂之上也是這樣的情況,王法慧與司馬道子就像是兩軍對弈,但是由於自己的後方都頗有顧慮,所以反而打不起來,這顧慮就是我們謝家的北府兵,若是我們支持王法慧,司馬道子則沒有不失敗的道理,若是我們支持司馬道子,王法慧則一定會敗北。”


    “南郡公所為,隻怕隻是為了讓謝家表態,如今我們順著皇太後的意思,查抄了會稽王的府邸,隻怕皇太後立刻就會發難,這幾天內就會動手對付會稽王。”


    萩娘敬佩地看著謝玄,不愧是領軍作戰的人,這分析得入情入理,很是符合桓玄的心態和目的。


    皇太後和司馬道子若是打不起來,他又怎麽渾水摸魚呢?


    謝琰也連連點頭,讚道:“兄長果然是胸有韜略,善解人意啊。”


    謝玄很是淡定地接受兩人的誇獎,他繼續說道:“荊州的軍事我也曾多方了解過,荊州駐軍於江陵郊外,軍糧屯於巴陵,從軍營的布局和軍糧的周轉來判斷,應是有十萬之眾。”


    萩娘傻眼了,那麽多?北府兵經營多年,三地駐軍加起來好像也就十多萬吧……一個荊州就屯了那麽多兵?


    謝琰拿起輿圖,隻見江陵到建康的官道曲折逶迤,還有水路,便問道:“兄長,不知從江陵起兵的話,要多久能到建康?”


    謝玄答道:“江陵雖然離建康有千裏之遙,但與豫州相鄰的江夏郡也屬荊州,若是以正常調兵布防的名義,提前屯重兵於江夏,則一路沿長江到建康,走水路隻要半個月的功夫。”


    荊州這破地方,為何那麽大?皇帝就不能管管嗎?


    萩娘看著那圖上的行政區劃,很是無語,這麽大一塊一方都屬於荊州,北至長江,南至廣西,湖南湖北兩個大省都是荊州的版圖,從前看三國演義的時候,還以為關羽管轄的荊州隻是一座城池罷了,如今才知道,關羽當時的確是深得劉備信任,位高權重啊。


    以關羽的能力以及和劉備的交情,管理偌大個荊州也就罷了,如今這殷仲堪雖然同先帝也是感情甚篤,卻奈何並不是善於在官場上唿風喚雨,籠絡人心的高手,連個小小的南郡公都鬥不過,之前先帝還指望他幫忙轄製權勢滔天的司馬道子,這不是說笑嗎。


    難怪桓玄的老爹桓溫也是從荊州起家的,這整個晉廷的版圖也就巴掌大一塊地,荊州堪堪占了一小半,還是那物產富饒,民眾彪悍的州郡,別的不說,光從兵糧軍備來看,就占了優勢。


    再看桓玄現在領的江州刺史,江州荊州連成一片,就堪堪是東晉的半壁江山,這還沒開打,萩娘就已經泄氣了,這完全打不了啊,拿什麽跟人家比?


    謝玄見她垂頭喪氣的樣子,忙安慰她道:“荊州隻是水兵強大,不過也很久沒上過戰場真刀真槍地廝殺了,即便同北府兵數量相當,在陸地上也是打不過北府兵的。再說,若是那桓玄興不義之師,旁人也難容他,自是不會讓他輕易奪了晉祚的。”


    不義之師?隻怕他的想法同我們一樣呢,這也是他現在接近王法慧的目的之一吧。


    萩娘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若是王法慧和司馬道子真的鬥了起來,桓玄先坐等司馬道子失利被殺,再舉清君側的旗幟,進京剿除無故殺害皇室的王恭,再軟禁皇太後,挾持皇帝,把持朝政,這就不存在所謂的‘不義’的問題了吧,旁人要討伐他,指不定還被他說成是亂黨呢。”


    謝玄也呆了,不由得喃喃說道:“這可如何是好?”


    謝琰亦很是鬱悶,這條理是理順了,隻是卻沒有應對之策,如之奈何?


    萩娘亦是思索良久,終於拿起那張“玄”字的紙片,輕輕地說道:“為今之計,唯有在皇太後尚未兌現承諾的時候,扶持殷氏一族了……”


    謝玄兀自不明白萩娘的意思,那殷仲堪文才武略都不堪用,要如何扶持?


    謝琰卻很是了解萩娘的性格,笑著對謝玄說道:“與其說是‘扶持’,不如說是‘挑撥’。”


    謝玄聽後愣了愣,慢慢地撫了撫自己的小胡子,點頭道:“不錯,此計可以一試,最好是令那桓玄後院起火,自顧不暇。便是不成事,也可拖延一陣。之前我因叔父過世之事傷懷許久,甚是消沉,如今既然已決意如此行事,我軍中自是有些人事軍備部署之事需要費些時日去調動。”


    冠軍將軍謝玄隻是謝安兄長的兒子,並不是謝安的嫡係親屬,若是按照禮法來說,他如今已然滿了三個月的孝期,隻是因謝安從小撫育他,因此他按舊例守一年的孝而已。


    而此時事急從權,所以謝玄已然決定近日就秘密前往軍中了。


    謝琰心中過意不去,歉然對謝玄說道:“兄長,此時我心中頗有些猶疑,父親生前最是不爭的性格,我們若是違拗了他的意願,又或是謀劃不成,反而讓家族蒙羞,將來到了地下,如何有顏麵去見父親……”


    謝玄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我的心思都是一般無二,隻是為了光大晉廷,振興家族而已,這其中,亦是光大晉廷為先,振興家族其次。若是廟堂之上有英明之主,你我也無需白費這些心思,即便是皇帝不重用我家族,你我亦是不會因私怨而興兵亂國。”


    “如今之勢,乃是晉廷皇室無人圖謀富國強兵,而是熱衷於內鬥,這樣的混亂局麵持續越久,對國力越是不利,我亦是心中憂急,卻隻是苦無良策而已。”


    “既然你能拋下一己之身的清白名聲,即便為世人誤解,也要出手匡扶皇室,我身為你的兄長,又怎能守著自己過往的榮譽,固步不前?自然是要同你一起共進退的。”


    “隻是你也要明白,世間所有的軍事,所有的謀劃,都沒有必定成功的。既然決定了前進的道路,便不要再猶豫,即便失敗,亦有何妨?最多不過舍卻一己之身罷了。屆時到了地下,見了叔父,他也一定會讚同你我之所為,我是明白叔父的,這隻是他一向想做卻又因種種顧慮未能做成的事情罷了。”


    謝琰感動地望著兄長,說道:“想不到您還比我更了解父親,確實,曾有一次,父親對我說過類似的話,當時我隻覺得是因父親溺愛我而已,如今想來,想必當時父親也是多番猶豫卻終是沒能下定決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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