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剛才在殿上,與自己一向沒什麽交情的謝氏琰郎卻亦是出言相助,聯係起小童說的王妃機智地籠絡住了謝家人的事情,他這才明白,原來正是自己的妻子在全力相助自己,連與自己家可算是頗有恩怨,往昔又頗為自命清高的陳郡謝氏都能被她說動,可見是挖空了心思的。


    他平日並不善待這個發妻,隻是因為她出身高貴,又要籠絡王國寶才對她頗為敬重罷了,如此生死存亡之際,他才明白,什麽美人絕色,都是虛渺,唯有自己的嫡妻才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當人處於順境的時候,自然是肆意揮霍,沒有時間來思考,來迴顧,隻有當跌落到低穀,就連平日稱兄道弟之輩都不願伸手來相助的時候,他才有所感悟,然而這一切,似乎是有一些太遲。


    王法慧來勢洶洶,似是決意不讓他有走出這個宮殿的機會了……


    另一邊,桓玄正與王法慧商議道:“如今勢如騎虎,已是難以收場了,唯有以雷霆之勢處理了會稽王,令旁人就是想替他辯駁也毫無用處,沒有可以倚仗之人才行。”


    王法慧似是一點也不驚訝南郡公桓玄會出現在自己寢殿中,她隻是為難地說道:“要以什麽罪名去處置呢?最好的就是說他弑殺先帝,隻是怎麽將這帽子扣到他頭上去呢?需得要證據確鑿才行啊。”


    她身邊的妙音對桓玄使了個眼色,自己笑著說道:“這內宮之事,難道不是娘娘說了算嗎?”


    桓玄亦勸道:“正是如此,聽聞古代那聰明的提刑官有一種手段,叫做‘驗指紋’,娘娘自然知曉,每個人的指紋都是不一樣的,隻要將那匕首上的指紋拓印下來,與會稽王進行比對,如是一致的,自然他就是那殺人兇手了。”


    皇太後仍是有些呆呆的樣子,迷茫地問道:“但是,先帝並不是會稽王刺死的啊?”


    桓玄不再說話,隻是意味深長地對她笑笑。


    妙音在一邊提醒道:“娘娘怎的突然這般實誠了,便不是他殺的,他人都在宮裏,隻要趁他睡著或是哄他握一下那匕首不就行了,屆時殿上當麵取指印,與他的一比對,眾目睽睽之下,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到時候誰還會去追問,這匕首是什麽時候被他拿過的?”


    王法慧這才反應了過來,大喜道:“此計甚妙。不知誰能去為哀家做成此事?”話雖這般說,一雙美目卻望著妙音,很是期待的樣子。


    妙音心中雖是不願意再同會稽王親近,此時也不得不答應道:“奴婢自然願為娘娘分憂,此事就交給我吧。”


    王法慧見她退下了,才用頗為幽怨的語氣對桓玄說道:“你還不想說嗎,你和這賤婢到底什麽關係?為何她看你的眼神這般專注,倒似是戀慕於你。”


    桓玄尷尬地笑笑,裝作得意的樣子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許是妙音仙師愛慕我的美貌呢。”


    王法慧眼中都是懷疑,卻也不願去揭穿他,隻是飽含醋意地問道:“那你呢,你可會迴報她這份愛慕?”


    桓玄親昵地握住她的手,溫柔地說道:“娘娘明鑒,微臣自然是全心全意向著娘娘的。”


    王法慧並不拒絕他的親近,但她目光卻頗為閃動,顯然並不十分相信桓玄的話,隻是眼下,自己實在是需要朝臣的支持,譙國桓氏在西南的勢力不容小覷,有他的支持,自然是事半功倍。


    她故意笑著說道:“這樣的話也就隻能騙騙我這樣的傻女人罷了,誰不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隻怕亦全是為了你自己的罷了,也隻有我會相信你這些甜言蜜語。”


    若是你真相信,隻怕就不會這麽說了。


    然而桓玄仍是作出深情款款的樣子來,懇切地說道:“如今我已然是那無欲無求之人,若不是為了您的利益,我又何必要同會稽王那小人虛與委蛇呢?您還說這樣的話,實在是太傷人心了……”


    無欲無求?荊州難道不是你想要的嗎?


    王法慧笑道:“若你是真心助我,待此事一了,我便將那殷仲堪調迴建康來輔政,讓你名正言順地接管荊州,你就放心吧,我絕不是那過河拆橋,不顧恩義之人。”


    兩人各懷鬼胎,麵上看起來倒是十分融洽,年歲又相當,外人看來倒像是一對戀人般親密。


    謝琰迴到烏衣巷時,卻見到了兩位意外的客人,朝堂之上默不作聲的庾氏兄弟竟然早早地來到他宅邸中,等著他歸來呢。


    侍郎庾準,中郎將庾楷兄弟倆此時的官職都並不高,與他們高貴的出身不太匹配,懷有善意的人可能會說,許是因為這二人年歲尚淺的關係吧。然而更重要的原因則是他們在朝中沒有有力的後援,之前曾經依附過司馬道子,卻始終不是司馬道子的心腹。


    陳郡殷氏,潁川庾氏這兩大士族,在多年前遭遇了桓玄的父親桓溫的清洗之後,有才有德之士都慘遭殺害,留下的隻是平庸之輩,以及尚未及冠的孩童,因此他兄弟二人在朝中沒有手握實權的叔伯提攜,僅是憑著祖上的萌恩領一份閑職罷了。


    謝琰邊走邊思索兩人的來意,卻始終不得要領,因此他隻能掩飾著麵上的疑惑,微笑著走向二人,親切地說道:“兩位一向可好?”


    旁人寒暄,難免要問“高堂可好”,或是“令尊可好”,然而庾氏一族上一代的男子幾乎都被桓溫殺光了,這樣不討喜的話,一般可沒人會問。


    庾家兩兄弟亦很是客氣地同他寒暄,繞了半天不進入正題。


    窺見謝琰麵上略有些不自在的神色,做哥哥的庾準終於拿定主意開口道:“不知謝家郎君同南郡公桓玄交情如何?”


    謝琰不明白他這樣說的用意,隻能答道:“隻是泛泛而已。”


    桓家同謝家沒有姻親關係,這是隨便什麽人都能查到的,但桓玄今日曾同謝琰密語,這也是兩兄弟親眼所見的,因此他們不免有些猶疑,弟弟庾楷年紀小,聽聞他這般迴答,便耐不住性子,直接地問道:“不知今日殿外,南郡公低聲同您說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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