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無終奇道:“聽聞我軍彭城軍中,新近有一參軍很得眾人擁戴,此人也叫做王義,也是武藝高強,胸有韜略之人,難不成就是你師父?”


    臧熹露出神往的神色來,說道:“我師父才二十四歲,便武藝高強,勝我百倍,他又很是通曉世情,言談舉止很是優雅,若是能得封為參軍,頗得人心也很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孫無終思索著說道:“那彭城的王義聽聞也正是年紀尚輕的少年,隻怕便是你那師父了,隻是那彭城軍中頗為艱險,你還是以待後日再去見他吧。”


    寄奴亦點頭道:“萩姐姐讓你在京口從軍也是為了讓你先熟悉軍中生活,若是連軍中條例規矩都沒搞清楚,怎能真的去戰場廝殺呢,孫大哥此言甚是。”


    臧熹隻能點頭道:“我自是聽從孫將軍和寄奴哥哥的安排的。”


    他畢竟是年小體弱,喝了兩杯便不勝酒力,麵露赧色,袁嶄見狀便替他告罪,帶著他去營中休息。


    寄奴亦是跟去,安置好了臧熹才迴來,問孫無終道:“孫大哥,卻不知那王懿在彭城近況如何?”


    孫無終搖頭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凡事有些過於出頭了,隻怕已經引起了豫州刺史朱序的注意,且看那朱序是否有容人之量吧。”


    寄奴皺眉道:“既然大家的願望都是一樣的,都是要驅除北狄,奪迴故土,為何還要自行爭鬥不休呢,便是那金殿之上的皇帝陛下都不免手足相互傾軋,實是令人難解。”


    這樣的話他從未對萩娘說過,因而萩娘心中,他仍是那長不大的孩子,然而,春雨尚且是潤物細無聲,一個孩子的成長,本就是潛移默化,自然而然的事情,寄奴身處軍中,又絕頂聰慧,善解人心,又豈能不知世事?


    孫無終顯然很習慣同寄奴私下裏毫無顧忌地談話,他並不責備寄奴這樣大逆不道地評論皇帝,隻是亦歎息道:“此等大事,已不是你我能過問的了,隻怕那些身居高位之人,如今已然沒有收複北地的壯誌了,隻顧著內鬥而已。而你我,也遲早淪為他人手中的棋子,自身無法分明,唯有奉令行事而已。”


    謝安去世後,司馬道子愈發肆無忌憚,亂政亂國,輕出校命,皇帝想要節製他都沒有什麽好辦法,晉廷之上,世家寒士人人自危,無人願出頭與之爭鋒。


    因此此時雖然謝玄尚在,北府軍中人心渙散已是不爭的事實,就連孫無終這樣的忠君愛國之人,都不免要為北府兵的未來歎息不已。


    萩娘再次來到建康謝府的時候,聽說了采葑被許給謝玄的嫡子謝瑍做妾的消息,她不由得瞠目結舌,驚訝地問蘇合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采葑怎會識得冠軍將軍的長子?”


    蘇合素知萩娘心細如發,隻得斟酌著笑道:“也是采葑妹妹有福,前日我吩咐她在園中澆花之時,她因撲蝶誤入花叢,正巧被瑍郎見到了,許是少年心性使然吧,兩人攀談了幾句而已。采葑妹妹也是摽梅之年,自是入了瑍郎的眼,這才求了郎君,許給他做房中人的。”


    她一邊說,一邊故意作出不屑的樣子來。


    萩娘見她神情憤憤,果然是誤會了,以為是采葑因勾引謝琰不成,轉而盯上了同樣很有前途的謝玄長子謝瑍,這才設計相逢,因而被納入房中的。


    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不管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謝瑍為人實誠,又身份高貴,即便給他做妾,對采葑來說也是大大超過她身份的難得的好事了,既然采葑有了個好歸宿,也不枉費自己善待她的心思。


    黃昏的時候謝琰才從劉氏那裏迴來,他早知萩娘來了府中,卻不好在母親麵前失禮,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才等到機會告退出來,便匆匆地趕了迴來,想同萩娘一同用膳。


    萩娘此時已經處理好了家事,正準備集中全副心思為謝琰籌謀。


    見他興高采烈地迴來便抱住自己,萩娘卻輕輕地推開他,不同他膩歪,正色問道:“如今你因父喪需守製三年,卻不知冠軍將軍需要守多久?”


    謝琰不假思索地答道:“本是三個月便可,隻因我父親當初於兄長有養育之恩,因此按例是要守一年的。”


    萩娘憂慮地答道:“我隻怕冠軍將軍久不在軍中,難免影響軍心,一方麵人心渙散,另一方麵給了旁人可乘之機,隻看那些人能不能把握住罷了。”


    謝琰問道:“你指的是誰?”


    萩娘隨意地說道:“不管是誰都有這可能啊,有人想奪權,有人想上位,有道是‘天與不取,反受其咎’,蠢蠢欲動的自是大有人在,人心實是難測。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謝家似得,全無私心一心隻想著北上征戰,收服故土。因此,便是你哥哥最為心腹之人,都不能盡信。”


    除了對北府兵有著明顯覬覦之意的司馬道子不提,豫州刺史朱序與廣陵相劉牢之,包括京口軍中的司馬孫無終可說都是受過謝玄提拔之恩的人,按理是不會有什麽別樣的心思,隻是人心難測,萩娘的話也頗有幾分道理。


    謝琰為難地說道:“便是再著急,孝道也不能不守,否則反而會被詬病,徒惹外人非議罷了。”


    萩娘也明白這個道理,但這樣坐視不理總不是長久之計,若是任由曆史自然而然地發展下去,此消彼長,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謝氏的勢力很快就會被根除,而成為一個沒有實權的閑散貴族世家,取而代之的將會是譙國桓氏,桓玄正蓄勢待發地虎視眈眈,她不能任由這樣的事情發生而不去做任何努力。


    她問道:“琰郎可與兄長商議過,能否派幾個心腹的可靠人去軍中,試探這幾人的真正心意?”


    謝琰確實和謝玄商量過,但謝琰與謝玄實在是身居高位,他們手下信得過的人多是在明麵上被人熟知的,想要不顯山露水地對幾人進行監管和試探,實在是沒有太多合適的人選。


    因此謝琰搖頭道:“這想法並非不好,隻是太招搖,若是輕動,難免讓對方心中疑慮,反而不美。”


    萩娘笑道:“若是大男人不成事的話,不如派女子前去,倒也不是一定不行,冠軍將軍一定熟知這幾人的稟性喜好,如有那愛女色的,自是輕易便能中了美人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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