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琰牽著萩娘的手,一路向內室走去,萩娘見此處是他居所,雖也不是沒有見過,因兩人前日疏遠許久,此時也不免害羞,嗔道:“為何帶我進你寢居之處啊,於禮不合呢……”


    她傲嬌地駐足不前,謝琰隻能將她打橫抱起,不顧她的反抗走入最深處的密室之中,萩娘見到牆上那副觀音像,立刻停止了掙紮,驚訝地望著那幅畫,問道:“怎的這觀音的眉眼同我這般相似?”


    謝琰將她放了下來,卻見她也不知情,隻能提示她:“你可認識一名畫師,名叫顧愷之?”


    顧愷之?


    自然知道,略有常識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大畫家,她在電視上都見過他的畫。


    她眼神中有著明顯的向往,說道:“他似乎是個很有名的畫家呢,不過我並沒有親眼見過他。”


    謝琰納悶地說道:“這便真是奇怪了,據父親生前說,這副畫正是顧愷之的親筆。”


    萩娘猜測道:“或者是人有相似也不一定?”


    謝琰堅決地搖了搖頭,說道:“不可能,此畫是琅琊王氏的王謐大人親自送給父親的,定是有所指,如今父親已逝,我隻怕他對你我另有所圖。”


    萩娘心中一跳,覺得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王謐的兒子王瓘曾算計了謝瓔,因此她頗為反感此人,便勸道:“既然知道此畫有問題,為何不索性燒了它呢?”


    謝琰嫵媚地白了她一眼,反問道:“若是此畫上是我的麵貌,你可會將它燒毀?”


    將心比心地想,確實不會,不要說燒了,便是沒好好保存,壓壞了少許都會心痛得很呢。


    萩娘甜蜜地笑了,抱住謝琰的腰,撒嬌道:“如今我人都在你身邊了,沒有這副畫也無所謂。”


    謝琰卻認真地說道:“若是此畫沒有在我眼前出現倒罷了,現在既然已經是我的了,便是我死了,進墳墓的時候也要帶著它一起的,所以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


    雖然是一直知道謝琰的心意,此刻見他這樣嚴肅地說話,雖則又是墳墓又是死的,萩娘心裏卻很是感動,隻覺得比什麽情話都動人。


    她歪起腦袋苦思冥想起來,究竟是什麽時候,什麽地點,自己被顧愷之看到了畫下來的呢?


    直接去問顧愷之本人不行嗎?她突然想到這一點,便問了出來。


    謝琰搖頭道:“此人出身高貴,又隱居山野,便是旁人想見他一麵都難,又往何處去尋他?”


    這還真是難辦。


    萩娘伸手去摸那幅畫,觀音像是畫在當時流行的白絹上的,觸手柔軟。


    上下兩頭固定用的畫軸似是檀香木所製,香氣襲人,萩娘敲了敲,裏麵是空心的。


    她立刻挑眉問道:“這畫軸本身,你檢查過嗎?”


    謝琰知道她在想什麽,歎息道:“絹中並無夾層,就連木軸我也命人拆開看過,裏麵空無一物,並沒有什麽貓膩。”


    這畫究竟是怎麽個意思?萩娘也迷茫了。


    謝安生前就同謝琰反複研究過這畫,卻也得不出什麽結論,如今萩娘親自見了,也一樣不明所以。


    兩人討論不出結果來,各自有些發怔。


    “現下我要守製三年,定親的事情你也不必過於憂心了。”他突然柔聲說道。


    萩娘歎了口氣道:“不管拖多久,你還是躲不掉這親事的。”


    她突然想到一個辦法,睜大了眼睛,激動地對謝琰說道:“琰郎,要不我們私奔吧,我頗有積蓄,我們躲到南麵去,兩個人離世隱居不行嗎?”


    謝琰樂不可支,笑道:“哦,你原來是個富家女啊,攢了多少私房了?給你未來夫君看看可好?”


    萩娘想起謝琰的家私比自己不知要多幾百倍,惱羞成怒道:“人家真心誠意的,你卻取笑我。”


    謝琰笑著拉住她,輕輕地擁她入懷,柔和地說道:“這我也不是沒想過,若現在是太平盛世,我自然帶著你立馬就離開建康了,以謝家的財富,不要說我們兩個一輩子隱居,便是奢侈度日,隨意花用幾輩子都夠了。隻是現在兵荒馬亂的,唯有以謝家的權勢,才能保住謝家的財富,才能確保我們兩個人的安全,你明白嗎?”


    “你不是會武功嗎?”萩娘兀自不放棄。


    “……你以為我的武功有多高明?若遇到流民亂軍,我一個人怎能保你周全?若是我身邊留人服侍,那還不是很快就會被朝廷知曉,一樣要召我迴朝。為官為將,是世家子的責任,並不是可以說不幹就不幹的,更何況我是我父親唯一的兒子了。”


    他捏了捏她的臉蛋,笑道:“這都是以後的事情了,至少這三年裏,我們之間絕不會有別的女人。”


    萩娘臉紅道:“你還在戴孝呢,胡說什麽。”


    謝琰一臉無辜地望著她,她很快反應過來自己又被耍了,不去理他。


    另一邊,謝玄正同王懿商量著如何在軍中安置他,王懿誠懇地說道:“在下祖上世居北地,也曾在胡人朝中為官為將,因此背景可說並不清白,隻是我投軍報國之意甚是真摯,還請將軍不要將我拒之門外便十分感激了,並不期望一開始就能獲得重用。”


    謝玄見他說得十分坦白,目光亦是坦蕩正直,毫無躲閃之意,不由得更是肅然起敬,對他說道:“有些人相處了一輩子都未必能說了解,而有些人哪怕是萍水相逢,卻仍是覺得能夠相知,信任。我和我叔父一樣,頗有一些識人之明,因此我願意相信你,若是這樣的忠貞之士我都能錯看了,也無顏做這北府兵的主帥。”


    王懿被他說得臉都紅了,激動地抱拳屈膝道:“某必不會讓將軍失望的,但憑將軍差遣。”


    謝玄早就心有成算,他扶起王懿,對他說道:“如今戰線最北的彭城,是我最不放心的一處,那裏的軍隊都是臨時組建的流民亂兵隊伍,調遣不能自如,而豫州刺史朱序不善領軍,又與譙國桓氏一族親厚,我能信賴他的,僅是倚仗著他對皇帝的忠心而已。他此時代我鎮守彭城,若是北人來犯,能支持多久實在難以確定。”


    他期冀地看著王懿,仿佛帶著煽動性的語氣問道:“你願意去這個最難立足,最艱苦的地方,為我治軍領兵嗎?”


    他之前就思考過王懿入軍中最大的問題,一是可能旁人不服,二是可能引起豫州刺史朱序的猜忌,這兩件事都是單憑王懿自己的能力很難處理好的。


    他很是貼心地繼續說道:“我可以給你參軍的職位,再給你幾張空白的軍令,若是有人不服你,自可用來殺雞儆猴,拿出雷霆手段來約束他們。隻是,你可有信心帶好這支隊伍?”


    王懿此時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恨不得能大展身手,怎會怕苦怕累,隻是怕無用武之地罷了。


    他見謝玄對自己如此信任,感動得眼圈都紅了,大聲迴答道:“在下自是願意前往,哪怕是豁出性命來也要報答您對我的知遇之恩。”


    士為知己者死。


    有的人,缺的隻是一個機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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