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琰早就猜到差不多是這類似的事情,皇帝還能想到給謝家打個招唿,都已經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了,他並不十分介懷,權勢這種東西,並不是單有名分就足夠的。


    隻看那皇帝寵臣殷仲堪在荊州還要受一個小小的桓玄節製,便知道世家、門閥、士族在東晉才是占有絕對主權的勢力,若隻有那虛名也是毫無用處。


    江水以北,所有的民眾都隻知謝家,北府兵從上到下的軍官都是由謝家親自挑選提拔的,皆是忠心耿耿,來一萬個王恭都沒用。


    因此他隻是淡然一笑,安然說道:“多謝皇上關懷了,我自會向兄長告知此事,如今有了身份貴重的王氏嫡子相助,想必他也能放心許多。”


    王雅見事情出乎意料地順利,很是高興,連忙又說了一籮筐的好話誇獎他明白事理,忠心愛國等等。


    謝琰見他沒什麽別的重要的事情了,陪坐了一會便老實不客氣地端了茶,又親自將他送到門前。


    王雅一直到出了謝府的門都沒迴過神來,都說謝相心懷仁厚,高風亮節,果不其然。


    謝家身居高位而毫不驕矜,和那目無君父的奸臣司馬道子實在是兩個極端。


    他不由得十分感歎,多麽地希望謝家還能執掌朝政,主持大局。


    隻是勢不由人,未來東晉的政治局勢目前來看,十分地撲朔迷離。


    謝琰迴到靈堂前,卻見兄長謝玄一身素服,麵帶病容地跪著,一臉的哀切。


    他連忙上前擁住他的肩膀,擔心地問道:“您既然病了還是以身體為重,這裏我和弟弟們輪流守著也是使得的,若是您強撐病體來盡孝,卻反而把自己的身子給累壞了,我們謝家可要如何自處?”


    謝玄麵色泛著不健康的潮紅,咳了兩聲,問道:“聽聞皇帝派人來了?”


    謝琰不願在這裏與他深談,便扶著他起身,半強迫地說道:“我先送您迴去休息,若是父親在天有靈看到了,也不願意您這樣不愛護自己的。還請哥哥自己迴想一下,若是父親還活著,見到您這樣任性,會怎樣責怪您呢?”


    謝玄想到寬厚溫和的謝安,不由得露出一絲向往的笑容,他雙眼泛紅,搖頭道:“叔父絕不會責怪我的,他會給我講許多的故事,來讓我自己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話雖如此,他到底還是聽進了勸,跟著謝琰迴了自己房中,建康謝宅中謝玄一家先前所居的院落謝安也沒有讓下人改動,仍是和當年他出征之前一樣,十分熟悉親切。


    謝玄原配泰山羊氏早喪,因而無人照顧管束他,也是常理。


    謝琰讓他躺在了榻上,雖才入秋,天已是微涼,謝琰見窗子有些透風,便拉過一床錦被來,體貼地為他蓋上,這樣溫柔的照顧人的本事,真不知道他是哪裏學來的。


    謝玄很是欣慰地看著他,卻還是執意問道:“皇帝說什麽了?”


    謝琰盡量平淡地說道:“皇上打算封王恭做兗州刺史,旨意還沒下,隻是派了尚書王雅前來征求一下哥哥的意見。”


    謝玄擔心他年輕氣盛,駁了皇帝的麵子,連忙問道:“你怎麽迴答的?”


    謝琰自是明白他的心意,微笑著說道:“皇帝都這般尊重我們謝家了,難道我還能當麵斥責他的寵臣,打他的臉?自然是欣然領受皇上的恩典,又好言好語地把那王雅給送走了,哥哥的心意,我怎會不明白?父親一世的英名,自是不能毀在我們這些小輩手上。”


    謝玄這才放心,誇他道:“瑗度小小年紀卻也這般寬仁大度,寵辱不驚,實在是深肖叔父。”


    我不是大度,而是根本沒把那什麽王恭放在眼裏。


    謝琰雖不以為然,卻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隻是勸謝玄好好休息,可不能再出來吹風了。


    謝玄本是擔心謝琰年輕不經事,如今見他氣度從容,待人處事的圓滑練達不亞於自己,便放下心來,答應他一定安心養病。


    這邊謝玄總算是消停了,那邊謝琰卻煩惱萬狀。


    卻又是為何呢?


    原來那位琅琊王氏的宗婦,身份高貴的謝家嫡女謝瓔居然不顧自己已經是王家婦,硬是仗著沒人敢攔她,大搖大擺地迴了謝家,一定要給謝安守孝。


    這個妹妹倔強得很,又視禮法如無物。


    謝琰勸不動她,隻能迂迴地哄騙她道:“你是做人家主母的,這一迴家來,你家裏那位可不是得意了,趁你不在豈不是能自自在在地左擁右抱了?”


    謝瓔臉色變了變,兀自嘴硬道:“他自去抱他的,反正隻要我沒生出嫡子來,那些個小妖精們一個都別想有孩子,我用得著擔心什麽?”


    謝琰啞然,隻能任她在此。


    謝瓔平日都愛奢華,此時一身素縞,倒顯得十分莊重肅穆。


    隻是她一開口又是十分不妥,因她來迴不見萩娘的人影,便問道:“哥哥,萩妹妹怎麽不在?我還想找她說話呢。”


    靈堂內討論這種事,自是很不合適,因此謝琰隻是淡淡地說道:“她迴京口了。”


    謝瓔覺得許是萩娘的身份不適合參加這樣的場合,會很尷尬,因此也沒介意,便不再多問。


    她的貼身婢女汶兒卻悄悄提醒她道:“夫人,我見郎君臉上有不豫之色,隻怕他們是吵架了呢。”


    謝瓔平時閑著無事便跟汶兒聊八卦,此時見她這麽說,又仔細看了看哥哥的臉色,說起萩娘的時候不似之前那般滿滿的都是寵溺的樣子,倒是有幾分不安的樣子,不由得十分信服,悄悄地與汶兒說道:“還真是呢,難道是因為武昌公主的事情?”


    她迴建康的時候正是和武昌公主一起,當時因為武昌公主設計謝琰的事情,兩人沒少口角。


    汶兒勸她道:“反正您還要住好幾天呢,到時候找郎君的丫鬟們問問不就知道了。”


    謝瓔連連點頭,覺得這種大事做妹妹的一定要弄清楚,免得耽誤了自己的親哥哥。


    她是個急性子,當晚便趁著用膳的空隙召來了謝琰的大丫鬟蘇合,壓低了聲音問道:“我哥哥和臧家女郎到底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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