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尷尬地陪笑道:“我也就是不想讓你太操心,兒子是個有成算的人,做不出出格的事情來,你若硬要去幹涉,反而有損母子情誼,豈不是不美?”


    劉氏白了他一眼,怒道:“難道我便是那不講道理,胡亂做主的蠻橫之人嗎?”


    得,怎麽說都不對。


    謝安隻能身體力行,握住她的雙臂,哄她道:“我的夫人自然是最最賢惠之人,隻是我們的兒子也是十分穩重的,夫人就莫要再憂愁了。我們的新城已經大致造好了,明日我帶你去看看,有什麽不合心意的地方我們一起看著改,可好?”


    總算把話題岔開了。


    可劉氏卻始終放心不下,她左思右想還是決定要親自去查探一番。


    聽自己兒子的壁角可是個技術活,被發現了可就太不好意思了,因此她隻帶了自己的貼身媽媽和兩個探路的小丫鬟,假作散步地慢悠悠向東院走去。


    這路怎麽就那麽長呢?


    平時都是謝琰來劉氏這請安,劉氏還是第一次來自己兒子這裏,真有些人生地不熟的。


    她派了一個小丫頭去找謝琰的大丫鬟蘇合,讓她來給自己帶路。


    很快那小丫頭就迴來了,身後跟著一個眼生的奴婢,迴話說:“蘇合姐姐今日吃壞了肚子,正躺在床上休息呢,實在是起不來,因而派了奴婢來聽候主母的差遣。”


    雖然出師不利,不過劉氏異常堅定,便讓那丫鬟帶著自己悄悄走到主屋外,屏退了其他侍女,自己搬了個凳子坐在門邊附耳傾聽裏麵的動靜。


    若劉氏不是劉氏,換了另外一個其他性子的女人來做謝琰的母親,她也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但劉氏是名士劉惔的妹妹,是宰相謝安的妻子,本就性情率直,又不怕旁人議論她。她一心隻擔心自己的兒子,因而毫不介懷地在門上偷聽著。


    屋內二人似乎是在寫字,隻聽得一個柔媚的女聲撒嬌道:“琰郎,我覺得還是那幅寫得好。”


    這嬌憨癡纏的聲音落在劉氏耳中,她就有些不高興了,自己得到的消息果然沒錯,這女子定然是仗著主子的恩寵,在院內為所欲為的。


    不過來都來了,她也不介意再多聽一會。


    自己兒子的聲音適時地響起:“女兒家就是見識短,盡喜歡些桃啊花啊的吉利話。”雖是在斥責,聲音卻含著濃濃的寵溺,又輕鬆寫意,並無半點不自在。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這是再好不過的話了,聖人都推崇呢。”女子不服氣的聲音。


    “訏謨定命,遠猷辰告。這是父親最喜歡的詩句,意思就是賢德的人,處事不為一己謀身,而有天下之慮;籌謀不為一時之計,而為長久之規劃。”謝琰十分崇拜的語氣。


    一陣沉默過後,那女子終於說道:“謝相真不似世間之人啊,隻有那普度眾生的神佛才有您父親這般的胸襟,實在不得不讓人敬重。相比之下,我的確是俗了,還請琰郎莫怪。”語畢,隻聽得衣衫窸窸窣窣的聲音,似是那女子下拜行禮。


    此二人顯然是以禮相待的,這女子也不像是那嬌蠻持寵之輩,劉氏放心了一半。


    謝琰取笑她道:“你居然這般知禮,倒是我平日小看你了。”


    萩娘不理他,但見他寫的字十分漂亮,字如其人,簡直是一般地風流俊逸,說不出的好看。


    她心喜之,便問道:“琰郎幫我也寫一幅字可好?”


    謝琰笑道:“別人求我的字,便是千金也難得。因你是我心愛之人,我便簡單些,你親手繡個荷包送於我便可,如何?”


    萩娘沒發現他實是調侃自己,便十分認真地迴答道:“我的繡工不好,琰郎喜歡什麽花樣的,我慢慢給你去繡,總得繡成了才行。”


    謝琰促狹道:“送我的荷包,自然是要繡鴛鴦的了。”說著對著她眨了眨眼。


    萩娘這才明白此人實是在調戲自己,不再理他,說道:“君當為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琰郎就幫我寫這句吧。”


    謝琰含笑稱好,兩人自是一個磨墨一個下筆不提。


    劉氏本是已然不再憂心兒子,卻聽得萩娘說了這麽一句詩,心中很是不安。


    君當為磐石,妾當作蒲葦。


    這種詩,若是在自己和謝安夫妻之間吟誦,倒也可以配得上。但她隻是一個小小奴婢,便是給自己兒子做妾都嫌身份不夠,何以能期望自己兒子做她的磐石?而自己兒子也絲毫不以為仵,竟是十分讚許她的心意的樣子,這怎麽能夠呢?


    劉氏呆呆地坐了許久,屋內的調笑聲她也不甚在意,隻是反複揣摩著自己兒子的想法。


    她終是沒有進屋去,而是悄悄地轉身迴了自己的院子。


    采棠進來稟告萩娘之前劉氏曾來過的時候,萩娘嚇了一跳,千算萬算也算不到劉氏會來暗訪,更想不到劉氏會在門口偷聽。


    萩娘苦著臉對謝琰說道:“這下可好,我們私下說的話都被聽去了,原本我還想給您的母親留下個好印象的。”


    謝琰卻不著急,他安慰她道:“你也沒說什麽出格的話,不用如此在意。若母親對你不滿,她當時就會進來發作了,絕不會隱忍而去。”


    萩娘想起謝瓔的性子,覺得或許還真有這個可能,心情也沒那麽差了。


    兩人在寫的正是新居的匾額和對聯,這件新奇好玩的事情實在難得,一時玩得忘情了,居然根本沒注意到門外有人。


    “母親。”


    劉氏心裏卻一直有事,謝瓔已經是第三次叫她了:“母親,母親?”


    劉氏這才如夢初醒,答道:“瓔兒,你是何時過來的?”


    謝瓔無語,母親今日怎的魂不守舍,她隻能又說了一遍:“母親,我是來告訴您,哥哥準備後日將我送迴建康去。”你女兒就快要迴去了,總能跟我多說幾句話了吧。


    誰知劉氏還是一副憂鬱的樣子,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了。”


    謝瓔覺著不太對,她連忙問道:“母親,您是不是被魘著了?怎的迷迷糊糊的?”


    劉氏想,自己女兒都嫁做人婦了,和她討論一下這八卦應該問題不大吧。


    於是她皺起眉頭,悄悄地對她說道:“我跟你說啊,你別告訴你父親,你哥哥,好像有心上人了。”


    謝瓔想,這都什麽時候的舊聞了,難道自己母親今天才知道?


    她不好意思說出來,隻能假作驚異地說道:“是嗎?”


    謝瓔可是劉氏的親女兒,知女莫若母,劉氏立刻就發現她言不由衷,她氣唿唿地說道:“瓔兒,連你都早就知道了!原來你們全部都隻瞞著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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