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萩娘帶著臧熹和臧熹的一堆丫鬟們,以及拖油瓶王懿,一起在阮府門口等待寄奴一行人。來的時候是整整兩大車的禮物,迴去的時候卻是整整兩大車的人,萩娘實是不知道怎麽感謝外祖母這難卻的盛情。


    沒等多久,差不多辰時剛到的時候,寄奴一行人就騎著高頭大馬出現了。


    這下可把臧熹給羨慕得不行,他馬上從馬車上竄了下來,表示自己要騎馬,絕不要坐馬車。


    萩娘從未見過小孩子撒嬌任性的樣子,不由得十分頭疼。可是這是自己弟弟,捧著含著都來不及,又怎能因為一點小事而責備他?


    她於是哄他道:“那些都是軍馬,是很兇猛的,那些北府兵殺人如麻,才能騎大馬,你是個小孩子,以後姐姐給你買小馬騎好不好?”


    這下可捅了大簍子,連一向安分的王懿都跳了起來,問道:“北府兵?那幾個就是謝家的北府兵?女郎,求您給我引見一下可好?”


    萩娘沒轍,隻能親自下了馬車,把寄奴叫過來,說道:“這是我弟弟臧熹,這個是我弟弟的練武師父王懿,他們都很仰慕北府兵的威儀,你能不能給他們引見一下你那些朋友?”


    這是小事,寄奴當然答應得爽快,隻是他狐疑地望著王懿年輕英俊的麵龐,問道:“為何熹弟弟還要請個練武師父?讓熹弟弟來軍中跟我劉大哥習武就行了,我劉大哥的武藝可好了,和那些半吊子的江湖草莽可不一樣。”


    那被說成是“半吊子的江湖草莽”的王懿馬上不樂意了,他不服氣地說道:“小郎君不信我的武藝,不如和我比劃比劃,你看可好?”


    寄奴自是要殺殺他的威風,當下就要下馬與他比試。


    萩娘頭疼得要爆炸了,大喝一聲:“停!”


    她對寄奴說道:“再不出發天色就要晚了,我這個弟弟就交給你了,少一根汗毛我唯你是問。”


    又轉頭對王懿說道:“北府兵駐兵京口,早晚能讓你交流武學,現在你跟我上車去,不然我就不帶你迴京口了。”


    總算是讓兩個人乖乖地安靜了下來。


    太元十年(385年)的春天,後秦君主苻堅被自己昔日的**慕容衝圍困長安城,出逃後又被自己的親信“龍驤將軍”姚萇抓住,最後被縊死在新平寺。


    晉帝司馬曜聞之雀躍不已,召集了眾大臣在建康皇宮內的華林園宴飲,慶祝這個喜訊。


    宴會是原先的琅琊王,現在的會稽王司馬道子安排的,他性重奢華,又是用的皇家的公款,自然舉辦得鼎鐺玉石,漿酒霍肉,驕奢淫逸的種種,難以言表。


    皇後王法慧也出席了這場宴席,她盛裝而來,一反平時的驕橫,溫婉地向皇帝勸酒,奉承得司馬曜喜笑連連,十分受用,自覺天下在握。


    司馬道子的內兄兼親信王國寶,與皇後王法慧一樣,都是出自太原王家,隻是政治鬥爭中,親生父子都尚可相殘,更別說是同一家門的兩個支族了。王國寶與王法慧的哥哥王恭,在青州刺史的爭奪上正相持不下,他見帝後和睦,心內反而十分憤恨。


    他怨恨的表情落在司馬道子眼中,讓他很是開懷。他故意勸說道:“青州也不是什麽要緊的地方,那王恭又是皇後的親兄,便是爭不過他也是很正常的,你又何必如此嫉恨。”


    王國寶雖然出身太原王氏,也是當時著名的鍾鼎世家,但是他為人追名逐利,斤斤計較,為當時的風雅名士謝安等清流士族所不齒。


    有句話叫,寧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王國寶在眾人一片歌頌聲中,站起身來,舉起酒杯,大聲地對皇後祝酒道:“現在我晉朝內政清明,外憂已解,正是富國強兵以圖大業之時。如此樂事,皇後何不請太子出來與眾臣同樂?”


    王法慧的臉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她的長子司馬德宗已經被司馬曜立為太子,隻是這孩子有些癡傻,不知道寒暑冷熱,更不明世情道理,因此一直被她親自帶著養在後宮,並不曾出臨東宮。


    這是東晉朝堂內部秘而不宣但人人都知曉的秘密,王國寶此言可說是十分惡毒,都說打人不打臉,他這可是明晃晃地打人臉還讓人不敢喊疼。


    皇後的嫡兄王恭立刻站起身來喝道:“兄長是不是喝多了,怎的出言如此不遜,你當皇上的嫡子是讓你隨意唿來喝去的嗎?”他和王國寶都屬太原王氏,按平輩論交,喊他一聲兄長也是常理。


    皇帝司馬曜的臉上正不自在,這傻兒子也是自己親生的,他難免心裏有些陰影。聽得王恭為他解圍,不由得十分讚同,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孩子怕羞,還是讓他們自在點好。”


    王國寶還要在說話,司馬道子卻看出了皇帝臉上的不安,他拉住了王國寶的衣袖,示意他坐下。


    謝安冷眼旁觀著這鬧劇,並不說話。在他這個位置,不論是朝堂上,還是私下裏,每當有兩派相爭之時,他都不會也不能表態偏幫另一方。


    王恭嫉惡如仇,王國寶陰險小人,這兩人遲早會對上,隻不知道,自己那時又會在何方。


    慕容衝得勢,對晉朝就一定是有利的嗎?慕容衝其人比苻堅更加陰狠善忍,隻看他為了活命,能和自己的妹妹清河公主一起在床榻上侍奉苻堅就知道了。北人換人做皇帝,對東晉來說,隻不過是前狼後虎罷了,真不知道這些人在慶祝個什麽勁。


    謝安此時在朝堂上正受司馬道子的壓製,司馬道子仗著皇帝撐腰,將謝安“用人唯德”的舉措全盤推翻。他自私又自大,用人唯親,誰奉承他,他就起用誰,因此朝堂上充斥著如王國寶之輩。


    如果皇帝還信任謝安,司馬道子的這些小人行徑他自然能夠一一化解。打擊政敵,分化陣營的手段他不是不會,隻是,盛極必衰,他為了謝家的將來,不得不掩耳盜鈴,視若無睹。


    他一杯酒接一杯酒地下肚,酒入愁腸愁更愁。


    也許是為了緩解氣氛吧,與南郡公兼江州刺史桓玄同席的右將軍桓伊站起身來,奏請道:“微臣近日新譜了曲子,還請陛下允許我當眾為您表演。”


    桓伊是桓玄的族兄,小字野王,是當時著名的吹笛聖手,曲聲令人心醉,被稱為“善音樂,盡一時之妙,為江左第一”,就連皇帝都對他的笛聲讚賞不已。


    司馬曜大喜,連聲稱好,命眾人安靜,屏息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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