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娘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不會誤以為她在關心鄭氏,她迴答道:“最近時氣不好,母親身體又比較弱,因此父親也吩咐了母親拘在屋裏養病就是,並不讓她外出,免得又著了風寒。”


    阮太夫人點點頭,提醒她道:“漢時韓安國死灰複燃的故事,相信你也讀過,我也不再多說了。”


    萩娘再拜,感激道:“兒自是明白外祖母的顧慮,隻是畢竟‘孝’義在前,兒也無可奈何。此次前來,兒想明日將弟弟臧熹接迴臧家,早些與父親相見,這樣也可早早為今後做打算。”


    太夫人心裏明白這樣確實是最好的,可是撫養了臧熹那麽多年,實在有些舍不得。


    她喃喃自語道:“這樣快……”隻是畢竟是臧家的兒子,以前是臧俊不聞不問,現如今是沒有理由不放他迴去的。


    她讓人把臧熹帶進來,隻見他白白嫩嫩的小臉一如當初剛抱來的一個粉團兒一般,仍是一團孩子氣,可愛得很。相對的,雖然萩娘和他同一個爹娘,又隻比他大了兩歲,卻生得端莊大方,又行事穩重,妥帖得不似一個孩子。可見環境造就人,自己從小也太寵愛他了,導致他身體長得很好,心智卻不如姐姐那般成熟。


    將臧熹交給萩娘自然是再無任何不妥的,阮太夫人麵上作出歡喜的樣子,向臧熹說道:“熹哥兒,你姐姐來接你迴家了,這可是好事呢。你可要記得,迴去之後要聽姐姐的話,可不要任性啊。”


    萩娘拉著臧熹的手,高興得說不出話來。


    臧熹很喜歡這個姐姐,可是他又望著阮太夫人,有點失落,他問道:“為何姐姐不能和我們一起住在這裏?讓姐姐也和外祖母一起住不好嗎?熹兒不想離開外祖母……”


    這真是孩子氣的話,屋子裏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阮太夫人又悲又喜,說道:“熹哥兒真是個實心眼的孩子,外祖母也想留你在家一直住下去呢,隻是你和你姐姐一樣,是臧家的人,終是要迴到臧家去的。”


    她又問萩娘:“熹哥兒有幾個服侍慣了的丫鬟,我打算都讓你一起帶迴去,隻是那教武的師傅卻不是我家裏的家奴,還得問問他願不願意跟你一起去京口。”


    臧熹聽到這裏,連忙說道:“姐姐,王師父十分有才學,不僅教我學武,還會說許多有趣的小故事,他說的故事聽過之後迴味無窮,對我也很有啟發。求姐姐將他一同帶迴去吧。”


    萩娘卻不甚感冒,一個教武的師傅,再有能力也十分有限,不過她不想直接拒絕弟弟,於是便溫和地說道:“姐姐去和你師父說說看,隻怕你師父不願意去那遙遠的京口呢。”


    臧熹肯定地說道:“不可能,師父在溧陽並沒有親人,他一定願意的。”


    萩娘於是向太夫人說道:“如此我便先告退了,待晚膳時再來服侍太夫人。”


    太夫人點頭,萩娘拉著臧熹的手一起走了出去。


    臧熹帶著萩娘來到自己師父平日住的小院裏,隻見一個身著青衣的男子正在射柳為戲,他二十來歲的年紀,雖穿著並不適合開弓的便袍,卻輕輕鬆鬆地拉開碩大的弓,穩穩地一箭射出,果然穿透了好幾片柳葉。


    萩娘以為教武師傅多是粗鄙之人,隻是這男子卻不似普通庶民,他舉止風度都與萩娘見過的士族子弟一樣,悠然自得,即便是張著弓,那姿態也是十分地優美。


    “他就是你師父?”萩娘疑惑地問道。


    “是呢,姐姐,我師父可厲害了,各種武器都會使。”臧熹自豪地說。


    如此看來,此人確是個人物,萩娘上前幾步,提聲說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那男子正聚精會神地瞄準,被她一驚,轉過身來,手中的弓箭卻仍蓄勢待發的樣子,對準了萩娘。


    萩娘並不緊張慌亂,她笑道:“三國相爭時劉安殺妻待客,已然夠駭人聽聞了。君居然以箭鏃待客,實在是沒聽說過這樣的道理。”


    那男子哈哈一笑,放下弓箭來,說道:“是我失禮了,還請貴客入內奉茶。”


    三人坐定之後,臧熹首先開口道:“王師父,我要和我姐姐迴京口了,你和我們一起迴去吧。”


    那男子眉清目秀,雖不像謝琰那般昳麗,也不如桓玄那雙桃花眼一般魅惑,但眉目之間自有一股英氣,顯然是個極為豁達之人。他聽到臧熹說的話,不由得眉間掠過一陣喜色,他說道:“太好了,謝玄將軍鎮兵京口,我正想去投他呢。”


    萩娘喝了口茶,淡淡地說道:“京口隻是駐有北府兵,謝玄本人現在正帶兵北伐,並不在京口。”


    他頗為失望,好看的眉毛皺了起來,他低語道:“謝玄大人乃是當世英雄,我總要去投奔他的。”


    你倒是想投奔他去,我家弟弟怎麽辦?


    那男子仿佛是感覺到了自己的失禮,連忙說道:“熹哥兒從小就是我的徒兒,我自是願意同他一起去京口的,我姓王,名懿,字仲德。我這名犯了宣皇帝的名諱,因此我一般不告訴旁人的,隻對人說我這是義氣的義。”


    萩娘感激他待人以誠,又見他是個豪爽的漢子,已經決意要帶他迴京口。


    她也不繞圈子,直接問出了自己的疑惑:“我見王師父豐神俊朗,儀態風雅,不像是尋常武夫,為何會來到阮家做一名教武師傅?”


    王懿神色黯然,他神往地望著北方,說道:“我家祖上曾是東漢司徒王允的同宗同支,我家世代在北方為官,仕於苻堅手下為將,因此我自幼習得武功韜略。隻是我和我哥哥王睿在苻堅打慕容垂的時候潰敗失散,我們曾說過若能活下來就一起來投江東效力,我一直沒找到我哥哥,錢也用光了,於是就在這教小郎君武藝,等攢夠了錢再去找哥哥。”


    在當時,晉廷南遷之後,許多流落在北方的士子都失去了生活的依靠,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臧熹卻十分感動,他出神地望著師父黯淡的神色,激動地搖著萩娘的手,說道:“姐姐,師父太可憐了,我們幫他找找他哥哥吧。”


    萩娘笑著點頭,對王懿說道:“京口離建康很近,我倒覺得更有可能找到你兄長,若你兄長來南地,必定也要去建康的,不如先在我家安頓下來,再徐徐圖之?”


    王懿覺得前景一片光明,高興得很,忙不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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