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像被炭火燙到了手似得,一下子丟掉了那張紙。她大驚失色,轉而怒火中燒。她一把拉住裴夫子的衣襟,差點把他的胡子扯下幾根來。


    她狀如瘋婦的樣子十分可怕,直著眼睛厲聲喝道:“你害我!你為何要陷害我?!這幾個字不是我寫的!你快說,是誰讓你來害我的?是不是臧萩娘?!一定是的,一定是大娘把你收買了。夫君,夫君,這不是真的……”


    她急急地要追上去和臧俊解釋,可是書房門被插上了,又進不去書房。於是隻能迴來對著鄭燕解釋道:“燕娘,你要相信我,這不是我寫的,是你妹妹陷害我的。我怎麽會害你母親,你要相信我啊……”


    鄭燕紅著眼睛看著她,說道:“姑母,您也說了這是您的親筆……”


    鄭氏忙解釋道:“前麵幾種藥材確實是我親筆所書,最後那三樣不是我寫的,是別人模仿我筆跡加上去的……”她一邊解釋著,一邊卻心裏涼颼颼的,一顆心悠悠蕩蕩完全落不到實處。這事實在匪夷所思,要說是別人模仿自己的筆跡,哪有模仿得這麽像的,完全看不出任何不同。但自己卻知道自己確確實實是被冤枉的,要怎麽說別人才能相信自己呢……她突然覺得自己有口難辯,有冤難訴。


    鄭燕果然不信,她抹了抹眼淚,淡淡地說道:“姑母說笑了,這事叫燕娘怎麽能相信呢?”


    這劇情急轉直下,萩娘一時沒反應過來,趁著鄭氏找裴夫子晦氣的時候,她撿起那張紙,看到了最後那三味藥材。


    此時最迷惑的莫過於萩娘了。


    這三味藥材實打實是從崔媽媽房中搜出來的,其中那位“披彩衣”更是自己親手放入鄭氏房中的香爐內立過大功的,絕不可能是鄭氏自己去買來的。更何況這三味藥十分少見,根本不是尋常藥店隨隨便便能買到的藥材。


    她狐疑地看著“裴夫子”,那一臉的正氣看上去總覺得有些虛假,而那眉眼又有些似曾相識……


    這一定是有人安排的一場戲,隻是這“裴夫子”怎麽會是鄭燕帶來的?


    隻是現在不是問這些事情的時候,她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安排。


    臧萩娘穩穩地握住那卷紙,仔細地收入自己懷中,她此時已經勝券在握。


    不管鄭燕是否知道實情,她都是和自已在一條戰線的。而滎陽鄭氏,顯然不會再是鄭氏的助力。


    萩娘想清楚了這些,自顧自地安排起家丁來。


    “既然事情都已經清楚了,這一切都是夫人為了陷害我而自導自演的一場戲,那麽大家也不需要在這裏杵著了。”萩娘吩咐道。


    “什麽我陷害你?!你這個小娼婦!明明是你害得我又失了阿郎的心!”鄭氏再也顧不上自己的主母風度,瘋了一樣地撲過去要打萩娘,嚇得正院幾個得用的奴才齊齊衝了上去,護住了萩娘。


    萩娘已然在這場對決中占到了上風,她作出一番大義凜然的樣子來,正色對鄭氏說道:“母親,做錯了事情必須要承認,一昧抵賴有什麽意思?鄭氏是你的娘家,連鄭家的鄭燕妹妹都在這裏作證,難道還是能我陷害你不成?父親一定對你……非常失望呢。”


    最後一句話對鄭氏的打擊非常大,她辯無可辯,臧俊一定對她痛心疾首,再也不會相信她了。


    人一灰心,就沒了氣勢。鄭氏再也沒有了主心骨,臉色發白,腿一軟癱在了地上。


    萩娘趁機吩咐家丁把鄭氏送迴自己的院子去,好好“照顧”。又讓人把崔媽媽等眾侍婢送迴西苑去讓李夫子療傷,至於采葑,她也並不苛待,一視同仁地一起送去了西苑。


    處理完家事,萩娘首先迴過頭來對著鄭燕說道:“妹妹好久沒來,我本該好好招待妹妹的,隻是家裏正是多事之秋,還請妹妹先迴家複命,隻說我與我父親改日必會登門拜訪,親自給鄭家奶奶請罪賠禮,必不會抵賴了去。”


    鄭燕鬆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微笑著說道:“如此也好,那我先迴去了,賠罪什麽的也不敢當,隻等姐姐再來相敘。”說著帶著那灰衣老者轉身離開。


    萩娘一陣愣神,鄭燕這神情,這語氣,並不像是急著來找姑母問罪,憤憤歸去的樣子,而是……


    她沒有時間多想,家裏還有尊大佛在呢。


    一直安坐著看戲的謝瓔對著她盈盈笑道:“妹妹真是好福氣,這般情況下還能峰迴路轉,當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還想著怎麽幫你呢。”


    萩娘忙道謝:“夫人能來相助萩娘,這份情誼,銘感於心。大恩不言謝,萩娘不敢說來日相報,隻是日後若有任何萩娘能使一份綿薄之力的機會,還請夫人不要客氣,盡管差遣萩娘就是。”


    其時臧萩娘還是一個未及笄的少女,許下這報恩的諾言,雖不至於是隨口客氣,也確實沒想過陳郡謝氏和琅琊王氏兩家能有什麽事情會需要自己的幫助,從未想過這諾言會有應驗的一天。


    謝瓔也並不當真,她十分開懷地說道:“我這一迴也沒白來,能見到你,我很高興。”


    雖然她沒有說得很清楚,但萩娘還是理解了她的意思,臉上不由得微微泛紅,轉開了眼睛。


    她羞澀的樣子落在謝瓔眼中,更讓她高興了。


    原先她隻以為萩娘是個蠻不講理的刁蠻少女,現下看來,除了出身是個大問題之外,她的容貌舉止,言行氣度都配得上自己的哥哥。


    她可不管什麽世俗道義,禮儀製度,隻要哥哥喜歡,其他都不是重點。


    而且這兩人明顯是兩情相悅啊。


    要不是這八字還沒半撇,她都想開口叫嫂嫂了。


    她知道萩娘還有好些事情要處理,於是善解人意地說道:“既然我們都相識了,以後更要多多來往才好,我會給你發帖子的,你可不許拒絕我的邀請哦。”那撒嬌的口氣,真摯純良,真如一個未知世事小女兒,完全不像是大家族裏的貴婦人。


    萩娘看著這個比自己還更顯天真的美婦人,有些失神。怪不得謝瓔當初會被王家算計成那樣,身為謝家的女兒,她的心性與謝琰完全不同,有著這樣跳脫真實的性格,被迫嫁入王家那種簪纓世家,實在是對她的禁錮和拘束。


    可這世上,又有誰能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地活著呢?


    送走了謝瓔,萩娘終於能和寄奴這個頑皮的孩子好好談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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