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臧俊書房的小廝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跪下磕頭道:“報,報告阿郎,有,有……”


    他著急得話都說不清楚了,臧俊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喝道:“有話直說!”


    “有位衣飾華貴的夫人在前院,說是約了臧家大娘賞菊,持的是琅琊王氏的名帖……!”


    幾十年前,還是“王與馬,共天下”的琅琊王氏?


    萩娘完全不記得自己認識這麽一位夫人啊。


    臧俊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鄭氏則十分惱火,這又是哪裏冒出來的搗亂的?!


    愣了半響,臧俊傻傻地問了萩娘一句話:“大娘,那你快去吧?”


    萩娘失笑,連忙提醒他道:“父親,母親可還在問我話呢。”


    臧俊進退兩難,祈求地對鄭氏說道:“要不,先讓大娘去吧。”琅琊王氏,那可得罪不起。


    鄭氏見他是個牆頭草,怒道:“夫君,是不是真的琅琊王氏還未可知,就算是,我臧府現在可是在處理家事,要她一個外人插什麽手?”


    “滎陽鄭氏好大的威風啊。”人未至,聲先到,一位妝飾清麗的高貴婦人施施然地走進了臧家的正院,後麵跟了一堆丫鬟婆子,還有苦著臉的臧府管事:“主子,我們攔不住,不敢攔……”


    萩娘掩飾著眼中的疑惑,微笑著看著來人。


    隻要是鄭氏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更何況這位貴婦是點名來找自己的。


    臧俊行了一個常禮,客氣地說道:“哪裏哪裏,都是我們不好,怠慢了貴客。隻是這確實是我們臧家的私事,還請夫人在前院稍後片刻便是。”


    那貴婦絲毫不以為忤,自顧自地進屋,身後的丫鬟婆子立刻端上一個繡墩,一張小幾,甚至還奉上了一杯茶。


    “臧家阿郎怎麽會以為我是外人呢,萩娘妹妹可是我做姑娘時就認下的義妹。”她泰然自若地坐了下來,一副“我就是來管閑事”的架勢,對著臧俊說道:“妾身夫家姓王,臧家阿郎可以喚我一聲‘王謝氏’。”


    這話表麵是說給臧俊聽的,其實是讓自己明白這貴婦的來曆,萩娘了然地微微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鄭氏見今日必不能善了了,隻是她手上的證據實打實的是鐵證,就算是告到官府,她也一樣有理。她不依不饒地說道:”王夫人,雖則您與我家大娘情誼匪淺,今日也不能罔顧禮儀宗法,一味袒護。這樣並不是對我家大娘的愛護,而是縱容她一錯再錯,我臧家禮敬您王家,還請您顧忌一二,莫要墮了你王家的威嚴。”


    去你的王家威嚴!


    這貴婦正是謝琰的胞妹謝瓔,曾與萩娘有一麵之緣。她之所以會“正巧”出現在臧家,自然是受了自家哥哥的慫恿來救場的,雖則她不把王家的好歹放在眼裏,但自己畢竟還是謝氏的嫡係,也不好太過跋扈。


    “如此甚好,我就在這喝茶聽你們說事兒,你們不要平白無故冤枉了我義妹就行。”


    有姓謝的人在這,之前謝琰那些事鄭氏便不好再提,她見形勢一片慘淡,隻能把自己準備留在最後的殺手鐧提前拿出來了。


    她吩咐翠玉道:”翠玉,昨日在大娘院中搜出的東西,你一並拿上來,給阿郎過目。”


    翠玉戰戰兢兢地端了一個盤子,放在了炕桌上。


    臧俊狐疑地看著那盤子。


    那盤子裏什麽都有。


    謝瓔看著其中的一個黑檀佛珠手串,若有所思地笑出了聲,十分開懷。


    所有人都詫異看了過來,謝瓔扁了扁嘴,咳了一聲,尷尬地說道:“沒事沒事,請繼續。”


    鄭氏首先拿起一支金累絲嵌寶蝴蝶釵來問道:“這支釵子我已查過,在前頭阮夫人的嫁妝單子上並沒有的,是何人私下送予你的信物?”那蝴蝶嵌寶的寶石十分貴重,並不是平常隨便能買到的東西,鄭氏會有所懷疑也是尋常之事。


    謝瓔瞥了一眼那釵子,覺得很是尋常,半點也沒放在眼裏,氣定神閑地穩穩坐著。


    萩娘也比較淡定,實話實說道:“這支金釵是阮家長輩所贈的及笄禮,因此並沒有上禮單。”


    鄭氏沒想到阮家出手居然如此大方,不由得十分惱恨,隻是這種事兩下裏一對證就知道了,應該不會是騙人的。於是她放下了釵子,又拿起一個綠色的鴛鴦交趾瓷製香合來,得意洋洋地說道:“這種上色的象生瓷器我朝從未燒製過,市麵上更是根本買不到,又是鴛鴦形的,這總不能是什麽長輩送你的了吧?”


    什麽,這是鴛鴦?我還一直以為是鴨子……萩娘的臉黑了黑,這是某次去桓玄那裏閑聊之後,桓玄順手從一邊的多寶閣上取下來送給她的,這種東西後世地攤上都隻賣五元十元的,她哪知道這東西那麽珍貴!!!


    她做出迴憶的樣子來,恍然道:“這是建康一家香料店裏買的,花了我兩錠銀子呢,那家香料店在朱雀大街上,叫司薰堂。”她眼尖,也看到了那盤子上的黑檀珠串,急著想把鄭氏繞開,連忙又說道:“母親為何盯著這些小物件不放呢,倒叫王家夫人看了我們家的笑話去,父親臉上也不美啊。”


    臧俊果然臉色不好,咳了一下,說道:“萩娘說的是,我們臧家也不是這麽小家子氣的。”


    鄭氏自小在鄭家複雜的環境中掙紮求存,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萩娘一瞬間眼中的焦灼並沒有能逃過她的眼睛,順著她目光所注的方向看去,鄭氏注意到她尤為在意的是一串看似平常的黑檀佛珠。


    這串十八子珠串十分光滑,黑檀烏黑如玉,顯然是曾被時常摩挲的愛物,兩邊分別串了兩顆紅色珊瑚珠,下墜了一塊通體翠綠的翡翠荷花墜,還有兩片荷葉小墜。雖說做工精致,用料也上佳,隻是在當時並非十分難得之物,並不是非常特別,之前鄭氏並沒有注意到它。


    她不明白為何這串珠子這般緊要,隻是萩娘越是要逃避的,她就越是要抓牢。


    鄭氏不理臧俊,抓起那串珠子,正要開口詢問。隻聽得謝瓔輕輕地“咦”了一聲,起身向萩娘說道:“妹妹,這串珠子,倒像是我送你的那串。”


    萩娘微微笑道:“正是這串,姐姐好記性。”


    這不可能!否則大娘不會露出那樣的神情。


    隻是琅琊王氏的身份壓在那裏,又搶先開了口。鄭氏一則沒證據證明不是她送得,二則也不能說因為萩娘表情怪異自己才確定這串珠子有鬼,真真是啞巴吃黃連,隻能自己知道了。


    鄭氏歎了一口氣,這架勢,不管大娘這找出什麽要緊的物事,隻要大娘解釋不了,這王夫人都會一一跳出來認定這是自己送的。


    太不公平了!!!


    隻能用那個了,她倒不信那個東西,王夫人還能說是自己給的,那可就把王謝兩家百年世家的清譽給毀了,那是決不能夠的。


    鄭氏變幻莫測的神色後下定決心的表情落在萩娘眼中,她暗暗著急,該來的還是要來。隻是這一迴,謝瓔是幫不到她了。


    鄭氏向嚴媽媽說道:“嚴媽媽,把經常來家裏問診的李夫子請進來吧。”


    謝瓔也發現了萩娘略顯煩惱的神色,隻是她還不明所以,因此隻能靜靜地坐等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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