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王司馬道子最近十分煩惱。


    不知道為何,他安排在吏部、祠部、度支的好幾個親信都被卷入了不同程度的麻煩中。


    比如祠部尚書司馬道生,是他和皇帝的異母弟弟,長年占據著祠部這個錢多事少離家近,位高權重責任輕的位置,最近居然被禦史中丞彈劾說母喪期間納妾,實為不孝,要不是看他是皇帝的弟弟,隻怕就要直接拉去砍頭了。


    又比如度支部門的侍郎周光,平時一向謹言慎行,兢兢業業,居然被手下的一個小吏發現他的賬目有問題,有做假賬的嫌疑,牽出蘿卜帶出泥的,查到後麵就發現原來這侍郎貪墨的銀子都進了琅琊王的口袋。這周光表麵上和司馬道子毫無關係,連司馬道子自己都弄不明白,到底是有人在整自己,還是這一切都是湊巧。


    如果說是巧合的話,那也未免太巧了。


    他的腦子本就不夠使,要去抽絲剝繭地分析情況實在也太為難他了。


    因此當門上報稱南郡公桓玄來訪的時候,他幾乎是雙手把他迎了進來。


    桓玄聽他把問題一說,便微笑著說道:“此事看似複雜,其實頗為簡單。”


    琅琊王不喜歡別人故弄玄虛,忙追著問道:“此話怎講?”


    桓玄自信地說道:“有因才有果,世間萬事萬物都是這樣的,琅琊王您隻想著自己的損失,卻沒想到到底是誰從中得益了,那個因此而獲益的人才是促使這些事情的罪魁禍首。”


    琅琊王想了想,憤怒地說道:“難道是謝安這個老匹夫?!”


    祠部繼任尚書的是謝家的姻親朱定,繼任吏部侍郎的是謝安內兄劉吉,繼任度支侍郎的是謝家長孫謝該,這樁樁件件都表明了,謝安正密謀對付自己,想要把自己的勢力全都清除。


    司馬道子越想越生氣,謝家怎麽能這樣明目張膽地吃獨食,還讓不讓人做皇親國戚了,做官不能撈錢誰還樂意做官啊?!不行,一定要進宮去找皇帝理論理論!


    他拿定了主意,對桓玄說道:“多謝桓郎提點,我險些被人擺布了還茫然不知。”他想了想又繼續說道,請桓郎與我一同入宮吧,陛下一定也願意聽你分析這朝中情勢。


    桓玄壓抑著自己內心的狂喜,淡淡一笑,說道:“恭敬不如從命。”


    太元九年(公元384年)的夏天,南郡公桓玄被任命為太子洗馬,開始了他的從政生涯。


    與此同時,萩娘正在從溧陽迴丹陽的路上,去的時候隻有三輛大車,迴來的時候卻有八輛。


    萩娘看著手上長長的禮單,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仿佛是知道她的心思似得,同車的崔媽媽悄悄地塞給她一疊紙,她仔細地看了一下,原來是阮媽媽和崔媽媽的身契,以及建康那棟阮家老宅的地契。萩娘汗下,外祖母這手筆是有多大。


    崔媽媽說道:“太夫人交代了,我們倆的身契和阮家宅子的地契都是沒上禮單的,女郎要收藏妥了,不要被不相幹的人發現。”她這些話都是當著李媽媽的麵說的,並不自己居功或故作神秘,顯然是知道李媽媽在萩娘麵前的地位的。


    李媽媽連連點頭,讚賞地看著崔媽媽,顯然認為她說的話很有道理。


    萩娘問道:“崔媽媽,您是外祖母身邊伺候慣了的老人了,不知外祖母離了你可會有所不便。”這話的意思,就是問崔媽媽到底精通什麽技藝,以至於阮太夫人堅持要把她送給自己。


    崔媽媽聞音知雅,了然地迴答道:“奴婢身無長處,隻是略懂些醫術,老夫人最近身體康健,沒有奴伺候也是無礙的。”


    在古代,醫巫不分家,會製藥的人多會製毒,萩娘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並不再多問。


    雖然這次不能把弟弟帶迴家,但她相信,弟弟很快就能迴到臧家了。


    至於鄭氏,萩娘還有許多疑問要請她為自己解釋清楚。


    由於二夫人十分貼心地還是請了武師當保鏢護駕,萩娘一行人順利地迴到了京口裏。仆役們正忙著卸貨,萩娘就帶了崔媽媽一起去給鄭氏請安。


    許是因為那長長的禮單的關係吧,鄭氏居然十分和顏悅色,頗有點當年賢妻良母的風範。她讓萩娘和崔媽媽不必多禮,就麵向崔媽媽問道:“媽媽怎麽稱唿?怎麽和女郎一起迴來了?可是路上有什麽不妥?”


    崔媽媽的迴答滴水不漏:“迴主母的話,奴婢姓崔,在阮太夫人身邊服侍,因太夫人說女郎身邊隻有李媽媽一個老成的,李媽媽又專門負責膳食,恐她忙不過來,故而遣我來女郎身邊暫時服侍一段時間,給李媽媽打打下手。”既點明了自己是阮太夫人的人,是長者賜,作為小輩的鄭氏是不能違逆的,又號稱自己隻是臨時工,因此身契不給主母也是正常的。


    鄭氏聽她這般言語,已猜到她是阮太夫人身邊得用的媽媽,人精似的,隻是也不能多說什麽,於是命人拿了兩個荷包說道:“辛苦了,兩位媽媽收下吧。都說隔輩親,果然阮太夫人是極疼愛我們萩娘的,倒是比我這個母親還想得周全。”


    崔氏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荷包,萩娘笑道:“母親對兒自然是極好的,兒也一五一十地對太夫人說了,因此派了崔媽媽來照看兒,母親也可放心了。”


    鄭氏臉色一白,瞅了崔媽媽一眼,見她表情無甚變化,鬆了一口氣,說道:“如此甚好,你們先退下吧,不必再來請安了。”


    崔媽媽依言告退,瞥了瞥萩娘的臉色,問道:“女郎,阮太夫人囑咐奴婢,一切聽從女郎的安排。女郎有何想法,盡可與奴婢暢所欲言,奴婢雖愚鈍,一起參詳參詳倒也是使得的。”


    萩娘嘻嘻笑道:“正是要與媽媽商議呢,隻是不急於一時,我們還得好好合計合計。”


    鄭氏目送著自己的繼女離去,一旁的翠玉立刻說道:“這臭丫頭說話越來越沒規矩了,夫人要給她點厲害瞧瞧才行。好教她曉得,夫人才是這臧府的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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