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鄭氏派人傳話,通知她明日一起出行,去京口裏附近香火最盛的季子廟祈福。由於鄭玉和鄭燕前時已經迴去了鄭家,所以此次上香隻有鄭氏和萩娘兩位女眷。


    農曆三月初三,是著名的上巳節,也是道教最高女神“西王母”的蟠桃會之日,時人崇重道佛,故而兩種宗教並盛,不分仲伯,十分自由。


    上巳節是古代舉行“祓除畔浴”活動中最重要的節日,主要目的是為了祓除災禍,祈降吉福。在這一天,還會舉辦廟會,各種小商販都會在街上擺起攤位,即便在這個動蕩的時代,這也是全年最熱鬧的節日之一。


    自從上次萩娘拒絕了鄭玉的婚事之後,鄭氏對她的厭惡就愈發難以壓抑,一向維持得非常完美的慈母形象終於出現了裂痕。


    臧俊雖官職不高,他父親卻曾是尚書郎,也算是世代的富貴之家,家裏的仆役有許多都是家生子。雖然臧府由鄭氏當家主持中饋,但上上下下那麽多雙眼睛看著,她也不可能在吃食用度上克扣萩娘。隻是西苑最近收到的紙筆,墨條都比原來的低了一個檔次,那些昂貴的顏料、絲線都被鄭氏以”持家艱難“為由,根本沒有采買的意思。


    萩娘覺得這是一個信號,意味著鄭氏已經對她不抱有奢望了,既然不管怎樣她都不會聽鄭氏的話乖乖嫁給鄭玉,為何還要擺出賢良的樣子對她有求必應呢?換一種說法就是,鄭氏不會在寄希望於說服萩娘,而是會通過她自己的方法使得萩娘必須乖乖就範。


    鄭氏,很快就會出手了,說不定,這次祈福,就是鄭氏動手的時機。


    萩娘天馬行空地思考了幾種可行的計劃,如果她是鄭氏,她會怎麽做?鄭氏的優勢是占了”長“,而當朝又是非常推崇”孝道“的,作為萩娘的長輩,鄭氏打的一場不會輸的仗,而萩娘唯一能仰仗的阮氏的助力卻是非常的渺茫。


    萩娘完全沒有考慮過借用謝琰的”勢“,除非被鄭氏逼到絕路,她絕不會向他求助。


    君子之交,貴在距離,千金易得,長貧難顧。如果她連自己家的家事都解決不了,尚需要他人的幫助,又怎樣讓謝琰看重她,隻會引起他的反感罷了。


    就在萩娘思前想後,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時候,鄭氏亦是輾轉反側。


    鄭氏有兩個貼身的大丫頭,一個叫翠環,一個叫翠玉,都是鄭家的家奴。管事媽媽姓嚴,是鄭氏太夫人派來幫助鄭氏管理家務的,目前負責幫鄭氏理帳。


    翠環善於察言觀色,應對機變,鄭氏平時有什麽吩咐,都會讓翠環去做;而翠玉則更為和順,對鄭氏的喜好心意了如指掌,她更多地陪在鄭氏身邊,隨時能在鄭氏麵前說上話,所以在眾仆役眼裏地位也更為貴重。


    翠環是個很有野心的丫頭,不過再有野心,也就是丫頭的那點念想,著實上不了台麵。這其實不怪她,環境造就性格。對一個吃不飽的乞丐來說,一碗麵湯一個饅頭就是人生至樂,從這個角度來說,乞丐和街邊野狗的人生觀是一致的。翠環也差不多,她整天琢磨的隻有兩件事,一件是怎麽樣能攀上老爺掙個姨娘當當,另一件就是怎樣才能撕了翠玉那個小蹄子的嘴,讓她再也不能在夫人和眾人麵前做出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


    對於一個丫頭來說,這已經是很有誌氣了,甚至有些過於有誌氣了。


    要是被鄭氏知道她的想頭,隻怕她也會和當年的有桃一樣,出師未捷身先死,死後連個墳地都找不到。


    翠環這樣的心性,這樣的野心,其實是非常適合萩娘去收買的,因為她們兩個完全沒有利益衝突。可是在萩娘看來,翠環這樣相當於鄭氏左膀右臂的丫鬟儼然是鄭氏的心腹,她覺得看似得意無比,其實毫無實權的翠玉才是最佳的收買目標。


    這個時代沒有“銀票”這一說,最值錢的貨幣是“金”。古代都是濕法煉金,當時的金子是一種摻了大量銅的合金,其中真金的成分不到一半。就是這樣的一兩”金子“在當時都能換十兩白銀,也就是大約三千元人民幣的購買力。


    當翠玉在萩娘拿出的十根“金條“麵前瞠目結舌時,萩娘揣著兜裏沒拿出來的另外十根金條,欣慰地笑了。


    都是錢啊,說不心痛是假的,隻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翠玉不可思議又略帶糾結地問:”這……女郎難道是要奴婢謀害主母?“


    萩娘淡淡一笑:”你覺得呢?“


    翠玉神色痛苦,最終搖了搖頭:”這可不成,所有人都知道主母由我貼身服侍,如果有個萬一,第一個要被追查的就是我。“


    萩娘很高興翠玉是個理智的人,並沒有在動人心魄的財帛麵前胡亂應承,她讚許地說:”正是,孝道乃是人倫之根本,萩娘並不敢謀害自己的母親,隻是母親最近對萩娘一發不如從前般寬待,萩娘心有疑慮,還請姐姐仗義相助,提點萩娘一二。“


    翠玉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她認真地保證道:”女郎有心了。隻要不讓奴婢加害主母,奴婢願意做女郎的眼睛,將主母的情況告知。“她似乎覺得自己說得太露骨了,頓了頓,思索了一下,仿佛是為自己找了個理由似地說道:”女郎關懷主母,這份心意甚是難得,奴婢也不甘落後,定會與女郎同心協力。“


    萩娘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和善地說:”有勞姐姐了,如得姐姐相助,萩娘定當厚報。“


    翠玉立刻說:”此次祈福事宜,怕並不是夫人自己想到的,奴婢清楚地記得夫人那日是在收到一封信之後才吩咐了此事。“她抬起頭,對上萩娘詢問的眼神,搖了搖頭,說道:”奴婢並沒有能看到那封信,也不知道是誰送來的,待奴婢再去留意一下吧。明天的祈福,奴婢也會同去,必能護得女郎周全。”


    萩娘點點頭,說道:“萩娘一切都仰仗姐姐了。”於是端茶送客,趁著夜色掩護,翠玉悄然離去。


    第二天一早,鄭氏就讓人去請了萩娘。由於來人沒說鄭氏與萩娘是否同車,萩娘也留了個心思,多帶了幾個侍女。李媽媽是肯定要去的,她連夜做了不少點心,采苓采棠兩人各提了一個食盒,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角門處一看,果然是兩輛馬車。


    按萩娘的心思,肯定要坐平時坐慣的桑扈的車,可旁人告訴她桑扈因肚子不適,在家歇著休息了。萩娘雖有幾分懷疑,但也無謂在這種小事上和鄭氏糾纏,她隨和地上了馬車,與鄭氏一起向季子廟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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