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大家其實都猜到了,隻是聽到王蘭之承認的時候,還是有一絲驚訝。


    “真正的我,其實什麽都不配擁有。”王蘭之灌了一口酒,黑眸深不可測,“我光鮮亮麗是因為我偷了別人的身份,真正的我,什麽都沒有。出生不高貴,也沒有任何過人之處。我真的隻是個普通人。”


    風蜈使坐在琉璃瓦上,道:“即使琅琊王氏迴不去,在魔教,你依舊是教主。”


    “就算當初陳慕認你當聖子是因為他誤以為你是秦小舞的兒子,那也是陳慕的事情,與我們無關,所以我們也隻認你是教主。”靈蛇使道。


    宴澄倒是不說話。


    “其實一直都沒告訴你們我的真實身份。”


    這個世上有太多太多的無奈了。


    命運的大手操縱著一切。


    各國征戰交鋒,戰場之上,勝敗乃兵家常事。


    有一年,有了戰亂,又發生了蝗災。


    蝗災不算太嚴重,但影響的確是無數普通人。


    有那麽一家,一家四口,父親參軍了,當了個小官,隻剩下母親帶著一對兄妹。


    為了躲避戰亂,為了逃荒,母親迫不得已帶著兄妹離開了故鄉,母親想帶他們去投靠親戚。


    她覺得隻要活著,就算離開了故鄉,她也一定能找到她參軍的丈夫的。


    那一年餓殍滿地,有的是戰俘被殺,有的是餓死的難民。


    滿地都是死人。


    哥哥發現有個死人好像很熟悉。


    是的,就是他的父親。


    妹妹大哭,母親也大哭。


    可還能怎麽樣呢?活著的人還是要活下去的啊。


    於是母親就帶著這對兄妹接著走了。


    兵荒馬亂的年代,沒有食物,災民餓,悍匪也餓。


    哥哥的母親也死了,他至今也不知道他的母親是怎麽死的。


    也許是悍匪打劫殺掉的,也許是餓極了的災民為了搶她的食物殺掉的,也許母親是自己舍不得吃把所有食物省給孩子吃而餓死的。


    沒有人知道。


    母親不在了,哥哥也不知道親戚住在哪裏,也許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親戚家也許早就沒了。


    隻是,後來哥哥隻能和妹妹相依為命。


    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平靜了一陣子,哥哥妹妹也來到了不知名的小鎮子裏,住在橋下,平時撿集市上的爛菜葉子,撿的到就有的吃,撿不到就隻能挨餓。


    那個時代,每個人吃飽都是個問題,哥哥想去找個工作,去藥鋪當學徒,去客棧當幫工。但那些地方有的是年輕力壯的年輕人,哥哥隻是個小孩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那些職位哥哥根本競爭不過年輕力壯的成年人。


    也有店鋪想要收哥哥當打雜的,不給錢隻管吃住,但是店鋪老板發現哥哥還帶著一個妹妹的時候就不了了之了。因為這兩個都是小孩子,活幹不了多少,還是兩張嘴,不如直接請個成年人打雜。


    那兵荒馬亂的年代,一個冬天就會凍死不少流浪乞討的人,有的是成年人,有的是像他們這樣的小孩子。


    那個冬天,沒有吃的,妹妹哭著說餓,哥哥就去偷東西,偷了一次兩次被抓到,但是有一次被抓到了就被打了。


    妹妹這迴哭了,不是因為餓,是因為哥哥被打了。


    這個時候,貴族千金貴族公子鮮花怒馬,穿著厚厚的狐裘,小手裏抱著手爐,小小年紀就穿著華麗的衣著,像是瓷娃娃一樣可愛。


    也有普通的兄妹,麵黃肌瘦,食不果腹,住在橋洞裏,衣衫襤褸。


    也許是一樣的年紀,貴族千金卻能有很多好玩的玩具,可妹妹的玩具隻有撿來的一塊白石頭。


    最後,妹妹生病了,哥哥把所有能變賣的東西都變賣了,可還是救不了妹妹的命。


    最後妹妹還是死了,死之前,哥哥甚至都沒錢買妹妹生前一直念叨著要吃的小餛飩,哥哥隻能大聲哭著,妹妹把她最喜歡的玩具那塊白石頭給了哥哥,叫哥哥不要哭。


    哥哥把妹妹和父母埋在一起,以後就隻有他一人了。


    改變他一生的是那塊白色石頭。


    他隻是個小孩子,不知道什麽是玉,隻知道這塊白石頭很好看。


    過了段日子,一個老人看到他了,也看到這塊白石頭了,顫抖著抱住他。


    從此,哥哥成為貴族公子了。


    成為被流浪兒畏縮著偷看的馬車裏穿著狐裘抱著手爐的貴族公子。


    後來哥哥知道那不是白石頭,是上好的玉雕琢成的玉碟。


    所幸,哥哥長得和老人的二兒子,也就是那個王歌之有點像,再加上這塊玉碟,那位老人就更加深信不疑。


    哥哥其實心裏全部知道,知道爺爺認錯人了。


    但是他不敢說。


    他不能說。


    後來,紫玉被指給哥哥當媳婦。


    再後來,陳慕不知從哪聽到消息,知道王家老爺子找到了秦小舞和王歌之的兒子,他對秦小舞愛恨交加,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就抓走哥哥。


    陳慕給哥哥賜名,陳吟之。


    陳慕對哥哥又愛又恨,愛的是秦小舞的兒子,恨的是這不是秦小舞和他的兒子。


    可最終,他不忍心傷害秦小舞的兒子。


    哥哥心裏知道,他們愛的人、恨的人從來都不是他。


    無論是爺爺那深沉而愧疚的憐惜,還是陳慕那愛不了恨不得的感情,抑或是紫玉那固執執著的愛,都不屬於他。


    而他,至始至終,什麽都沒有。


    他隻是沐猴而冠的小醜,看起來像是人,實際上隻是一隻穿著人衣服的猴子而已。


    陳慕對哥哥好那是有條件的,那就是哥哥必須是秦小舞的兒子。


    可有一天,陳慕發現哥哥隻是個冒牌貨了。


    也許是陳慕無意中查到哥哥的真實身份,也許是陳慕無意中發現了秦小舞的墓,調查了一下秦小舞離開他之後的事情,所以他知道了哥哥是冒牌貨。


    可是琅琊王氏不知道。


    陳慕覺得可以利用哥哥重挫琅琊王氏,隻要琅琊王氏的家主王家老爺子死了,琅琊王氏肯定會受到重挫。


    哥哥想起慈祥的爺爺,爺爺對他恩重如山,養了他那麽多年,他不想害爺爺,真的不想。


    陳慕說,那是因為那老頭子以為你是他孫子,要是他發現你是假的,你在騙他!他還會愛你嗎?他還會是寵溺著可憐孫兒的爺爺嗎?不,不會的了,你不殺他我就告訴他你的真實身份。


    陳慕有點於心不忍,他歎了口氣,說,養了那麽久,就是養一條狗也會養出感情來,隻要你幫我報仇,以前我會怎麽對你,以後我還會怎麽對你。你依舊是聖子,依舊是繼承聖教的人。


    陳慕轉身的時候,就被哥哥一劍穿心。


    陳慕臨死前也不敢相信,自己愛了護了那麽多年的愛徒居然會把他一劍穿心。


    為的隻是守護別人對他那虛假的祖孫之情……


    他看到眼神畏懼但卻有一股堅定之情的哥哥,他最終不甘心的閉上眼睛。


    哥哥說,師父你錯了,你想要替秦小舞報仇的話,該殺的人是你自己。因為是你逼秦小舞自廢武功的。


    哥哥後來就成了雙麵人,一麵是冷酷無情的魔教教主,一麵是清儒淡雅的名門貴公子。


    哥哥不知道這個秘密會什麽時候曝光,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會什麽時候曝光。


    終於,有一天,哥哥的侍女柳翠傷了哥哥,哥哥醒來就發現是一對師兄妹救了他。


    師兄自來熟,跟他說了很多。


    哥哥在某個瞬間明白了一切。


    原來他視若珍寶改變他一生的玉碟隻是這位師兄不屑一顧扔掉的東西而已!


    他極力維護,極力守護的東西僅僅是麵前這位師兄不屑一顧的。


    他那麽努力的想要的東西,隻是別人扔掉不要的。


    你那麽不喜歡,那麽不稀罕,那麽不想要,那我求求你,你就把它給我吧。我想要的不得了!


    於是哥哥刻意誤導師兄,讓師兄覺得他是王雪之的兒子。


    師兄對他沒有什麽戒心。


    這讓哥哥有點愧疚,但哥哥隻是內心掙紮一下,並沒有停手。


    在合水塢的時候,師兄睡著了,懷裏的《鬼穀遺書》露出來了,合水塢宗主想要偷竊,被他攔住了。師兄依舊沒有醒來。


    哥哥猶豫許久,還是抽出《鬼穀遺書》。


    《鬼穀遺書》裏的心源大】法和魔教《五毒秘傳》裏的化功大】法如出一轍,哥哥對化功大】法又很深的了解,理解心源大】法也不難了,於是,哥哥篡改了《鬼穀遺書》裏記載的心源大】法,這樣,心源大】法練了之後就變得很容易走火入魔,如不出意外,師兄學了這邪功過後,就會神誌不清、大開殺戒、然後爆體而亡。


    是的,一切如哥哥所料。


    師兄果然神誌不清,大開殺戒。


    但師兄沒有死,因為王歌之耗盡內力救了師兄。


    那時候師妹去陳郡求藥了。


    鬼穀沒有一人把守。


    哥哥來到鬼穀,想要殺掉昏迷不醒毫無反抗能力的師兄。


    隻有正主死了,謊言才不會被人揭穿。


    可他發現王歌之已經死了,他突然又想起是師兄救的他,想起師兄傻乎乎對他無所戒備什麽話都跟他說的樣子。


    既然王歌之已經死了,師兄也不知道自己和他的真實身份……


    哥哥一時動了惻隱之心,沒有殺掉師兄,反而是離開了雲夢山鬼穀。


    所有謊言都有被戳穿的那一刻。


    當紫玉找到哥哥的親人的墳墓時,挖出了他們的骨灰。


    如果哥哥不承認自己的身份,那麽哥哥的父母雙親以及妹妹的骨灰將會挫骨揚灰。


    哥哥當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他其實一直在心裏說不可以,不可以,他要咬死不承認。


    可他恍惚間突然看到妹妹死的時候,仿佛年幼的自己看到母親遺體的那一刻,還有年幼的自己翻開父親遺體的那一瞬間。


    等他迴過神來,他居然已經接住了那三罐骨灰。


    嗯。


    所有的謊言戳穿。


    高高在上的名門貴公子最終被拉下來了。


    身敗名裂!


    風蜈使聽了便評價道:“公子你不是個好人,也壞的不夠徹底。”


    “所以落得這麽一個下場。”宴澄接道。


    王蘭之譏笑道:“所以我身敗名裂了。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


    西秦長安。


    邊關急報!


    前涼和東晉聯手伐西秦!


    定西城危在旦夕!


    八百裏加急,求苻堅調兵救定西城。


    苻堅心中盤算,定西城難守易攻,上次是因為毒公子故意抖出他的身份,苻堅才迫不得已全力守住定西城的。


    現在這種危機關頭,派兵去守恐怕得不償失。


    可奉羽不同意,她聽到消息後深夜去找苻堅,道:“阿堅,怎麽能不管定西城那麽多人的死活呢?”


    苻堅煩不勝煩,道:“定西城難守易攻,經過與契丹一戰,我們兵力不足,怎麽打?打了有幾分勝算,守住了定西城又如何,他們再打過來我們還怎麽守更重要的城?”


    奉羽神色淒然,道:“可是定西城還有那麽多的百姓啊!那麽多的人呢。”


    “好了,不必多言,朕已經決定了。朕累了,香蘭你送奉羽公主迴去。”苻堅揮手,想要奉羽退下。


    香蘭也來勸奉羽道:“公主,迴去吧!”


    “不!”奉羽朗聲道,一把甩開香蘭,她仰天悠悠歎了一口氣,皺眉道:“可是我們答應過的啊,做人要講誠信不是嗎?阿堅,你當時說過的啊,你親口說你此生從未說過一句謊話,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事關這麽多人的生死,你說你怎麽會把定西城拱手讓人!你當時還說你與定西城同生死!你說你絕對會保護好守城的人!不讓敵人傷到任何人的啊!”


    苻堅冷笑一聲,不怒自威,道:“那隻是騙小孩子的!朕是九五之尊,是天子,怎麽可能和一城百姓守將同生死!”


    香蘭也道:“是啊公主,皇上是天子,萬貴之軀!”


    奉羽失望道:“可是我也答應過那些守將的,我說過,絕不讓敵軍攻破定西城!絕對要護住定西城!你不去我去,兵符給我!”


    苻堅大怒,拍案而起道:“大膽!”


    奉羽毫無畏懼,與苻堅對視,道:“我承諾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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