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臨負氣,冷哼一聲,便走了。


    她一邊走一邊道:“榮華富貴,轉瞬即逝,權力地位,消散如煙,這個世上沒有什麽是永恆的,在這個世上無論我們曾經得到多少,在離開的時候,也不過是一具枯骨與這塵世作別。就算你是天下最尊貴的人,死後也不過就是一句枯骨。萬眾景仰、無上權利,這種東西本就明滅如同幻境,如霧如電,如夢幻泡影,何必為了這種虛妄的東西日複一日的步步算計?”


    崇華目光冷冽,道:“可就是那些虛妄之物讓我得以俯視眾人,讓所有人都無法再欺壓我,哼,年少得意、父皇恩寵又拜入名門的皇姐你怎麽可能懂得被所有人遺忘在深宮角落裏出身也不好的卑微小皇子對那虛妄之物是多麽的渴望?因為那虛妄之物正是皇姐你唾手可得的。”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正是因為沒有,所以需要,所以才會想要。


    而你,什麽都有了,又怎麽會不擇手段的奪取你自己擁有的東西呢?


    翌日。


    小國進貢一對夜明珠,崇華把夜明珠轉賜佳定公主君臨。


    君臨拒收。


    崇華這才想起自己後宮還有一位靜妃,顧明靜,便將這夜明珠轉賜給顧明靜。


    顧明靜拿著那夜明珠心中疑惑,問:“那小國使者早就來了,為何陛下現在才把貢品給本宮?”


    負責押送夜明珠的是個多嘴而又膽小的太監,便道:“啟稟娘娘,老奴不知。”


    太監是知道內情的,害怕顧明靜追究,臉色都嚇白了。


    但是這麽一來,顧明靜看那太監如此緊張,心中更加好奇,怒道:“給本宮說!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不然本宮打死你!”


    太監一聽會被打死,便嚇得跪地求饒,什麽都說了。


    顧明靜這才知道,原來這對夜明珠是事先賜給君臨的,君臨不要才給她的!


    “君臨!從小到大,你什麽都要跟我爭嗎?”顧明靜心中的苦悶噴湧而出,俊俏的臉上浮現滔天怒意,惡狠狠的把那對夜明珠扔到地上,發出很大的響聲,頓時,整個宮裏所有宮女太監紛紛跪地,不敢說話。


    下午,顧明靜浩浩蕩蕩的帶人去拜訪君臨的公主府。


    對於這位顧明靜,君臨其實沒啥印象。


    就記得以前,那時候師尊還在世,她還是素有佳名的鬼穀高徒,年紀還不足十五歲。


    有一天她從雲夢山鬼穀迴涼州城,臉上還戴著一個剛從貨郎那裏買的一個紅色厲鬼麵具。


    又走了幾裏路,天空突然下起雨來,雨中一個少女抽泣著,手裏拿著一把劍,委屈萬分的練著劍。


    君臨的師尊王歌之曾經暗自訓練君臨假裝男人,每當訓練的時候他還特地支開君臨師兄秦瑉之,還不許君臨告訴別人她會裝男人。


    所以她要改變自己的聲音,把自己的聲音變成男子的聲音。


    師尊說凡事要留一手,狡兔三窟,多給自己留個後路,免得到時候沒辦法了。師尊還說隻要君臨會裝男人,以後仇敵來殺君臨的時候君臨就可以裝男人,而且知道她會裝男人的人越少君臨就越安全。


    當時君臨很是不屑,自己可是父皇張駿的掌上明珠,皇兄皇姐師兄皇弟大家都對她那麽好,她能有什麽樣的仇人啊?


    但是師命難違,君臨還是在師尊的脅迫下學會了裝男人,學會用男人低沉的聲音說話。


    師尊不允許別人知道她會裝男人,這次君臨看到雨中的少女哭泣,也想看看自己裝男人是否可以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便戴上麵具,用男子的聲音對那雨中哭泣的少女說:“小妹妹,怎麽了?哭的這麽傷心?”


    雨中少女全身濕透,但目光狠厲,怒道:“滾!”


    君臨也不惱怒,輕佻的捏著少女的下巴,道:“唉?右臉怎麽紅了?誰打的?”


    雨中少女拿著手裏的劍,狠狠對著君臨劈過去,罵道:“要你管。”


    少女的劍在君臨的眼中毫無威脅,她隻伸出一隻手,便夾住那劍,少女無法再動分毫。


    少女左手揮動幾下,均被君臨躲過,君臨手一拉,少女跌倒在君臨懷裏。


    少女生氣,大罵,想要掙脫開來。


    可惜君臨那力氣不是她能比得過的。


    少女怒極,受了氣,大聲哭泣起來,劍也不要了,坐在地上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你們都欺負我……”


    君臨連忙安慰少女,道:“小妹妹,別哭了,有什麽傷心的事和哥哥我說一說好不好?你是看上了哪家公子了?被拒絕了還是被公子甩了?”


    少女揉著眼睛,怒道:“怎麽可能,整個涼州城想要娶我的人數都數不過來,我看上的人怎麽可能不喜歡我!”


    君臨:“……”


    少女又道:“說出來嚇死你,我爹是顧麥!我是顧明靜!誰不想娶我?”


    君臨點頭,道:“這倒也是,爹比較有權勢的話,誰不想娶啊,隻不過這些想娶的人中大部分為的都是金錢、權勢而已。”


    顧明靜一窘。


    君臨又問:“你在雨中練劍幹嘛?下雨了應該在屋子裏啊。”


    顧明靜摸著自己紅了的右臉不說話。


    君臨幹笑道:“我來猜猜,從你練劍的那猶如狗啃的劍勢來看,你劍法練得極為差勁,你爹很生氣,一巴掌打在你臉上,把你趕出家門,叫你練不好不許迴家!是不是!”


    君臨哈哈哈大笑起來,覺得自己講了一個笑話,緩和了氣氛。她覺得這不可能,哪有那麽嚴厲的父親,所以她是當笑話講的。


    萬萬沒想到的是,顧明靜嗚嗚嗚的哭起來,一頭紮進君臨懷裏,一邊哭一邊惡狠狠的說:“不許笑!”


    君臨大驚失色,結結巴巴道:“等等,難道我說的是真的……你爹真有這麽嚴厲?”


    迴應她的是顧明靜於雨中痛哭的聲音。


    她一邊哭一邊說:“爹就知道逼我練劍,說什麽將門虎女,我不能丟了顧家的臉!還說什麽……嗚嗚,還說什麽那君臨與我一般大小,人家一年前狩獵大會當著三軍出盡了風頭,而我什麽都不會,她是厲害的人,我是沒用的垃圾!行了吧!為什麽我爹一直拿我跟她比?”


    君臨仔細一迴想,一年前的狩獵大會她確實出盡了風頭,奪得桂冠,力壓群雄。


    不過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君臨也想不到居然還有人把它記著……


    君臨揉揉顧明靜的頭,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也有自己的缺點,君臨她的興趣就在練武上,可你的興趣不在,這個世上,誰說隻有武功才是衡量一個人優秀的標準的?你不是沒用的垃圾,一個人武功不足,那麽有別的長處也是一個優秀的人。”


    顧明靜站起來,不滿道:“這話你跟我爹說去。”


    君臨也站起來,笑道:“也是,那你幫我轉告你爹,一個人武功再高強也隻是一介武夫而已,不能因為你武功不行,就說你是垃圾,你也有自己的長處,也有比君臨更出色的地方。”


    顧麥樹敵頗多,雨中來了幾個刺客,想要刺殺顧麥之女顧明靜,君臨早就察覺出了,當下那些刺客忍不住紛紛跳過來,顧明靜嚇得大叫一聲。


    君臨鎮定從容的抓住顧明靜的手腕,借著顧明靜手中的劍擊退一個刺客,對顧明靜道:“剛才你練得不熟的那套劍法我教你。”


    顧明靜驚訝無比,叫道:“這都什麽時候了?刺客,刺客……”


    君臨又道:“教完你應該就會了,就可以迴家了。”


    顧明靜怒道:“你才看我練了一遍就能會嗎?還有刺客……”


    幾位刺客被無視了很是不爽,雨中,他們的刀被雨滴打的叮叮作響,他們揮舞著大刀砍過來,君臨抓著顧明靜的手腕,鎮定從容,肆意揮灑長劍,雨中瀟灑的很,不一會兒,所有刺客全部躺在地上,受傷頗為嚴重,動憚不得。


    顧明靜驚訝的看著自己的手。


    君臨瀟灑離開,顧明靜在後麵叫道:“等等,公子,我想看看你的臉。”


    君臨迴頭,道:“我的麵具就是我的臉。”


    顧明靜有點失望,問道:“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麵嗎?公子你叫什麽名字?”


    君臨笑了一下,然後不說話就那麽走了。


    這就是君臨對這位靜妃的所有印象。


    雨中哭泣的少女,後來不知怎麽就愛上崇華了。


    每次在宴會上遇到崇華,這位顧明靜總是一臉癡迷的看著崇華,那眼神足以讓君臨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顧明靜此時殺氣騰騰的站在君臨眼前,倒是有點令君臨不適應。


    顧明靜陰陽怪氣道:“皇姐,聽說陛下賜你賞賜,你為何不收?”


    君臨淡淡道:“皇姐?靜妃你這是在喚我?”


    顧明靜也收斂了小時候的暴脾氣,道:“難道佳定公主你不是陛下皇姐?”


    君臨假裝做出恍然大悟狀,道:“也是,可是我記得靜妃你並不是正室皇後,不是正室皇後,這大概就是妾了,生的孩子也隻是庶出,皇後才應該隨崇華喊我皇姐,妾嘛,這可就難說了,那麽我又算是靜妃你哪門子的皇姐?”


    顧明靜大怒,道:“君臨,你不要太囂張!”


    君臨冷笑道:“大膽靜妃,你不要忘了本公主是先帝冊封的護國長公主,位同藩王,你一個小小後宮嬪妃,竟敢直唿本公主名諱!”


    “你!”顧明靜氣的說不出話來,從小到大,這君臨都一直很討厭!


    君臨心道:跟我鬥,你還太嫩了。


    隻不過君臨還是不明白,為什麽顧明靜對她有那麽深的敵意?


    難道是吃幹醋吃到她頭上了?這真是大大的冤枉啊,雖說近日來,崇華對她百般示好,但是崇華那是有目的的,君臨相信,一旦她把兵符交出去,崇華估計第二天就會派人砍了她的腦袋。


    可惜這靜妃隻看到表麵,看不到更深層的地方。


    不過這靜妃現在地位也很特殊,所以崇華才會對她恩寵不斷,因為她是顧麥的掌上明珠,是崇華拉攏顧麥的手段之一。


    君臨相信,隻要崇華的皇位穩得不能再穩當,這靜妃的下場嘛,不會比當初的嚴皇後更好過就是了。


    畢竟崇華這小子的秉性,君臨還是挺清楚的。


    她當年也待崇華不薄,現在呢?下場還不是這般,嗬!


    兩人僵持著,有人高聲道:“陛下駕到。”


    顧明靜聽到崇華來了,頓時喜上眉梢,甜膩膩的叫道:“臣妾參見陛下。”


    君臨:“……”


    崇華看了眼顧明靜,眼神頗為複雜。


    很多年前,崇華還隻是不受寵的皇子而已,偌大的涼州城,隻有皇姐君臨與他的關係比較好。


    可惜君臨從小便上山拜師學藝,一年也隻有那麽十幾天才會迴涼州城。


    可每次她迴來都會送給他一點小禮物,有時是鎮子上買的小糕點,有時是貨郎、小攤上買的精巧小玩意。


    所以她每次迴來,崇華臉上雖然還是淡淡的,心裏卻是很高興的。


    隻是後來,他發現別的人也有那些小禮物,皇兄皇姐都有,就連明豐都有,所以崇華在發現這個秘密的第二天,就把珍藏的那些小禮物全部扔了。


    給他的禮物必須是獨一無二的,如果是人手一個的,那麽他不稀罕。


    從那以後,君臨要是送他什麽禮物,他都會不動聲色的接過,然後扔掉。不是唯一的,他不要。他最後隻留下了那個獨一無二的小禮物,那是一個紅色的厲鬼麵具,那天君臨從鬼穀迴來,見到崇華,便給他一個麵具逗逗他。他不動聲色的接過,原本以為這也是人手一個的,後來才發現不是的,隻有他有。


    於是,他便時常把那麵具帶在身邊。


    顧明靜是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自從她見了他之後,無論他對她何等的冷淡,顧明靜每次見了他都是含情脈脈的看著他。


    顧明靜還會大著膽子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崇華我知道,你戴著一張冷漠的麵具,不想別人靠近你,你也從來不會為我解下這麵具,但我知道其實真正的你是很好的人,你很善良,很熱心,我喜歡你,不管你走到什麽地方,隻要你迴頭,我都會在你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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