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饒黯淡的眸光漸漸有了光亮,她的視線落在地上那一行俊逸的字跡上,緩緩念出:“長夜安穩,多所饒益。”


    安饒不認得那些文字,隻是跟著虞淵的聲音念出來。


    她的五官皺在一起,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侍女知道她是禍胎,所以並未傳授她任何學識,以防她識字後搜刮所有邪惡的功法來修煉,禍害族人,所以安饒是個十足的文盲。


    她抬眸,有些茫然的問道:“這串字看起來很好聽,有什麽說法嗎?”


    虞淵眉眼帶笑,他沒有因此奚落安饒,而是耐心的解釋:


    “這句話是指願你受到佛法的庇佑和洗禮,從中獲得領悟,活得通透靈性,一生安穩無憂!”


    安饒歪著腦袋:“佛法是什麽東西,它在哪裏?”


    “佛法是佛一生的修行要領,它藏在經書裏麵,文字之間,它是光明,是希望。”


    “那佛呢,他又在哪裏,我要怎麽做才能搶到他藏佛法的經書?”


    虞淵失笑,但他卻不認為安饒生來就惡。


    “佛在你的心裏麵,等到你能明心見性的時候,就能看見佛,搶到他的經書了!”


    安饒摸著自己的心口,有些疑惑:“佛怎麽會在我的心裏麵,我心裏麵隻有我自己。”


    “見相非相,即見諸佛!”


    安饒已經被繞暈了,她連連擺手:“罷了罷了,佛和他的法太過複雜,你說了也是白說,我聽不懂。不過,你說的這個名字聽起來倒是很不錯,我喜歡,以後我就叫安饒!”


    “你名字裏麵美好的寓意我可以帶你感受一下!”


    “什麽寓意還能感受?”安饒有些好奇。


    虞淵捏了一個訣,符文落在雪地上,冰川與雪地逐漸融化,地上長出高大的山茶樹,樹上開滿了碧落色的山茶花。


    綠草如茵,花香引蝶,天際彩霞漂浮,仙鶴在空中自在翱翔,彩色的山脈就像被打翻了的顏料混雜在一起,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安饒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心裏麵生出一種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的感覺,


    這就是她名字的寓意嗎?這種感覺為什麽會這麽溫暖?


    如果她有點學識,估計會用美好與恬靜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安饒眼眶裏麵滾燙的液體開始澎湃,她將自己的手收在袖中,生怕自己碰到這一片空間裏麵的花草。


    她看著腳下的空地,自己站的位置寸草不生,而虞淵的腳下,野草與鮮花生機勃勃,安饒有些失神,果然,還是因為她生來不祥,所以這些有靈性的小家夥都不喜歡接近她。


    虞淵摘下一支山茶花遞給安饒,安饒縮了縮手,她害怕自己身上的力量傷到山茶花,不肯接受。


    “你為何不接?”虞淵納悶。


    安饒笑得有些心酸:“我生來不祥,任何和我有接觸的事物和人都會染上厄運,山茶花雖美,可是它的生命更加脆弱,與我接觸,它會瞬間枯萎乃至消散,我看看得了,何故傷它!”


    說到這裏,安饒想到什麽,迅速與虞淵拉開距離。


    “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的夢裏,你與外麵那些想要殺我的人不一樣,你是好人,我不想害你。”


    虞淵卻是不在意安饒的話,他將山茶花別在安饒的耳邊,“人之初,性本無,善惡皆是後天的選擇,你又何必.....”


    話還沒有說完,虞淵就看見山茶花在接觸到安饒身上的黑暗氣息時,立即枯萎,安饒將花拿下來,花在她手中改變成了一縷黑氣消散在天地間。


    安饒無奈地輕輕歎了一口氣,自嘲道:“你看吧,別人是人之初,性本無,我是那個例外,性本惡,我一出生就克死了母親.......”


    安饒低下頭,氤氳的霧氣模糊了視線,她身體微微顫動,她將頭低得深,她不想讓人看見她眼中的脆弱,她其實並不喜歡在人前表現出一副兇殘的模樣,可是如果不那樣的話,每個人都會來欺辱她。


    “其實我也滿足了......虞淵,謝謝你,讓我看見不一樣的風景,盡管我不配......”


    虞淵微微愣住,溫和的神情出現一絲錯愕,他不明白為何安饒要如此輕看自己。


    他胸口裏麵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在生根發芽,虞淵作為境靈,他從未有過這種情緒,那似乎是憐憫!


    “安饒,你生來就有資格享受這世間的一切美好,你不要覺得你不配,也不要認同別人對你的看法,隻有你才能決定你是誰。”


    “世間所有生靈,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你母親的命數到了,自會離開,但她並不是徹底消失在天地間,而是變成另一種存在,等積攢到足夠的能量,她也會迎來新的生命之旅。”


    “真的嗎?”


    虞淵點了點頭,“真的。”


    安饒緊抿雙唇,臉部肌肉在顫動,她想放聲哭一場,她伸手捂住臉部,摸到臉上凹凸不平的痕跡,那是詛咒之力留下的紋路,安饒突然想起來奇異蛇的話。


    奇異蛇和她似友非友,奇異蛇重傷被她救下,她原本救奇異蛇是為了將其圈養起來,等養肥了吸食他的毒性,可是沒想到最後成了朋友。


    奇異蛇對她說過,這世間的男人最會花言巧語騙取美麗少女的心,然後將其蹂躪到塵埃之中,奇異蛇還說她長得醜陋,不用擔心這個問題,男人接近她大概是因為她身懷至寶。


    安饒抬頭,她感受不到虞淵對自己的惡意,他對她無欲無求,如果有,那會是什麽?


    “虞淵,你為何接近我?這些年來,我身邊陸陸續續出現很多人,他們對我友善,但最後卻是為了殺我,或者就是為了得到我體內的東西,你是為了什麽?”


    少年模樣的虞淵頭上戴著一頂雲水白的聽霜發冠,發冠後麵留著常常的流蘇,流蘇上串著幾顆可遇不可求的佛玉珠,佛玉珠由天霜蠶吐的竹白色的絲線串起,看起來清麗且神秘。


    他穿著一身灰白色對襟長衫,領口鑲嵌著銀色的珠寶,腰間掛著一麵古樸的小鏡子,鏡麵光潔但卻沒有映出這片空間的事物。


    他聲音依舊和煦如陽,他從袖口中拿出一個額飾,將其戴在安饒的頭上,儼然與他頭上的發冠是一套,額飾垂下來的紅繩上串著寫有梵文的小鈴鐺。


    他將安饒耳邊的碎發整理在耳後,他的手指很溫暖,安饒怯生生地抬眸看著眼前這個俊美的少年,隻聽他說:


    “我接近你,是為了給你救贖!”


    話音落進安饒的耳中,她心裏麵有什麽東西開始破土而出,好像出生到現在,所有人都隻是不斷給她帶來失望、痛苦和絕望,而這個人說他要給她救贖!


    安饒安靜地望著虞淵,一言不發,就那樣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可是那時的虞淵並不知他這句話對安饒的影響有多大。


    她把救贖看得像命一樣重,可他為了他理解的救贖,可以不斷嚐試所有可以實現救贖的方式,不管她是否喜歡和接受。


    一介沒有七情六欲的境靈,妄圖給人救贖,以他認為對的方式,結局注定是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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