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出頭的黃河水流平緩,波光粼粼。滄行的氣候濕潤,枝頭海棠花的花骨朵已經冒頭,將開欲開,露水晶瑩。


    梨花落,細雨綿綿,海棠花的枝葉被春風帶起打了一個轉,飄到海角齊旭的手上,頓時滿袖芬芳。


    今日恰巧是土匪上岸的日子,禁軍這幾日都忙的不得了,土匪一上岸就給捉掉,偏那邊還繼續往這邊運,不死心一樣。


    但禁軍也很難辦,土匪數量眾多,眼下已經來了三批了,也就是小一萬人,一萬個人頭,都是活生生的人,總不能所有的人都殺了,但這些人又擺明了都是作惡多端的人,於是禁軍就很難辦。


    “真他娘的瘋了吧。”細雨打濕了長發,但李衛全身都是濕的,他從門外走進來,邊走邊脫軟甲,嘴裏罵罵咧咧的不停歇。


    齊旭正在簷下站著,一身漆黑的衣服襯的他殺氣騰騰的,唯白玉手上拿著一封信,表情有些奇怪。


    那是一封用江南百花線香封火漆包著的信,信封就很是優雅美觀,一看就知道不是軍中的來信。


    畫風相差太大。


    “哪來的信啊?”李衛瞧見他表情奇異,不由問了一下。


    身上濕的難受,偏空氣裏都是濕潤的味道,李衛一個純北方的漢子實在難以忍受,幹脆連上衣也一並脫了。


    齊旭剛迴過神來就看到一個白花花的胸膛,一驚,差點一腳踹過去:“你脫衣服做什麽?”


    李衛莫名其妙:“濕了啊。”說著有些厭煩:“這海角也太潮了吧,衣服都不帶幹的,天天黏不啦嘰的,真讓人徒增心煩。”


    齊旭冷臉:“潮也要穿衣服,讓外人看見成什麽樣子。”


    見李衛表情奇怪,他又補了一句:“春天還沒過去,乍暖還寒的,你這會兒覺得舒服,沒準兒明兒個就躺床上起不來了。”


    這話說的,李衛也不覺得他態度奇怪了,隻當他是當大夫的職業病犯了,也沒強,懶懶將濕衣服披在身上,邊問道:“那些個土匪怎麽處理啊,這殺也不能殺的,可白白養著多費糧食啊,這麽多人,一天要吃好多錢啊。”


    萬一把郡主吃窮了怎麽辦?


    齊旭未答,徒自拆開信封,入眼就是半株將幹未幹的海棠花枝。


    齊旭記得新搬進的院子裏種了一排的海棠花,就落在趙清和的小樓前。


    “這什麽味啊,還挺香的。”在他用內力拆信的那一瞬間,李衛鼻子動了動,滿是豔羨的看著他:“這麽風雅,一定是郡主寄來的吧?”


    妻子不在身邊的人士表示實名羨慕,非常羨慕。


    “嗯。”齊旭淡淡點頭,態度非常平淡。沒有人知道他心裏悄悄的刮著一場海嘯。


    “至吾心愛。”


    齊旭傻了一下,心愛??心愛??心愛!!!


    “見信如吾。”


    花香彌漫在鼻間,心尖都悄然動了一下,齊旭突然覺得這信紙有點好親。


    “你寄來的書信我都看了,武光已被我擒獲,審問一番,又放了,我欲讓他與馮燕二者相鬥,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師兄若有空閑,可跑一趟風陵渡的宛來巷七號,不知道裏麵有什麽,驚喜還是驚嚇,待師兄一探便知。”


    “至於土匪之事,兩條路,一是擇優錄取,充入禁軍,二是全部收押,一日兩粥,做苦力,海角離滄行的路實在難走,不如修條順暢的官道吧,日後也好做往來。”


    “……”


    齊旭急急進了屋,噗噠一下關上門,將裸著上身凍的直打哆的李衛關在門外。


    李衛急急闖入,結果鼻子差點被夾到,就很懵,急急拍門道:“殿下——殿下?”


    “您關門做什麽?可是有事?急事嗎?一起分擔啊!”


    “綠陽。”屋內有人喊了一聲。


    綠陽立刻跳下房梁,對李衛說:“主子讓您離遠點呢。”


    “幹嘛啦?”李衛一臉懵,抱著濕漉漉的衣裳,站在這細雨綿綿的春日裏,還有些委屈:“不就是看個信嗎?欺負誰沒有是不是?”


    太過分了。


    李衛轉身就走,邁入綿綿的細雨裏,沒過一會兒,又急急跑了迴來,說:“好冷,綠陽,好兄弟,幫我叫些熱水來吧。”


    “沒有熱水啦。”身材欣長的少年站在簷下,瞧著一身狼狽的前禁軍統領,略帶同情道:“方才殿下剛叫了熱水,您晚了一步。”


    李衛:“……”


    “我覺得他應該叫涼水。”說完,怕被打,嗖一下跑了。


    綠陽站在簷下,盯著漫天細雨打梨花,心中唏噓。


    春日的屋子裏悶的人難受,齊旭進屋就灌了幾杯涼茶過肚,最後還是覺得不解渴,直接蓋了茶壺蓋直接就著壺嘴澆。


    半壺涼茶下肚,口裏仍舊渴的難受。


    齊旭笑了一下,手指撫著臉,擋住那肆意的,與他那張君子臉絲毫不相配的笑容,狂妄如山間野狼。


    他直接進了內間,床上垂幔已經放下,屋內燈光暗如黃昏逢魔,齊旭躺在床上,就著那半昏不明的光亮,瞅著那封小信。


    一字一句的,不放過任何一個字眼。


    “分別數日,知你相思,特贈小物以撫慰。”


    “見它如見我。”


    齊旭盯著那行字,又重複的讀了一遍。


    見它如見我。


    師妹嗬。


    齊旭盯著那行字,喉間幹癢,莫名笑了起來,目光有些發狠。


    信上最底下有一團黑點,又輕又草的寫著一行字:“孤枕難眠,何日歸榻?抱我才好睡。”


    齊旭鬆開掌,任由海棠花落在臉上,淡淡的香氣縈繞在鼻間,他望著帳頂,半晌後猛的翻身埋在枕裏,可是鼻間的香氣揮之不散,猶如那人散漫的笑著,說:“花有什麽好稀奇的,抱我才好睡……”


    ……


    晨起細雨綿綿,天陰沉沉的,趙清和又是半宿沒睡著,看著這鬼天氣,心情愈發煩躁。


    武光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那些土匪如今被一日兩碗粥的吊著,就等著天一放晴就編進修路的班子裏,為滄行做些貢獻。


    按照洛城主的原話就是:白吃我天水的糧吃了那麽些年,不好好折磨一下,實在難泄我心頭之恨。


    目的殊途同歸,趙清和隨他去了,洛川尚有一腔恨意難涼,多發泄一番,說不定白日裏就更加清明。


    劉路最近在搜羅天水的特產,天南地北的跑,總是見不著人麵,昨日寫了信來,說是西湖的龍井剛收了一波,自己分身乏力,希望趙清和派人走一趟,將茶葉給收了。


    心情不太美麗的長寧郡主正好無事可做,於是親自走了一趟。


    西湖雖屬於滄行,但距離她住的地方委實偏遠的很,於是那輛豪華的馬車又派上了用場。


    綿綿春雨裏,泥濘的官道上多了一輛寬大豪華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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