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芷聞言,眉頭舒展:“也是,這世上哪裏沒死過人呢?”


    於是,她吩咐青柳先往吹夢軒去收拾一下,她可不認為洛氏會在她出嫁後替她好好保存房間。


    等待的時候,方子澄就問起了吹夢軒死人的事,令狐芷便也不瞞他。


    “我剛來的時候,本有個伺候我的丫頭,叫海棠。後來……後來她在那院的廂房裏懸梁了。”


    令狐芷的語氣很淡,可說這段話的時候中間卻停頓了好幾處,顯然這底下壓著的情緒絕不似語氣這般淡。


    “你很在意這個丫頭?”方子澄聽出來了。


    “我剛來侯府的時候,沒在府裏得什麽好臉,海棠那丫頭初跟我時,也哭了一場,覺得自己得了個苦差事。但她哭過就算完,轉頭就開始掏心掏肺地照顧我,憑心說,待我很好。”


    方子澄點點頭:“倒是個豁達想得開的,可怎麽又尋了短見呢?”


    “是令狐雲斕逼她的。”令狐芷的聲音裏沁出寒意來,“遲早,我都要與她算算這賬。”


    “令狐雲斕?”方子澄皺眉,有點難以置信,“她與一個丫鬟為難?”


    令狐芷一聽他這語氣,就冷笑:“怎麽,覺得她生得一副柔弱良善的好模樣,平日裏又慣愛表達自己多憐惜小動物,她就不會與丫鬟為難了是嗎?”


    方子澄道:“沒有沒有,楠楠你想哪兒去了,咱們就事論事好麽。所有人做事都是有因果的,你說了果,我不過簡單問個因,並無他意。”


    令狐芷撇撇嘴,心道:沒有別的意思就好。要是有別的意思,我收拾令狐雲斕的時候就要連你一塊兒收拾,麻煩!


    “因為海棠去漿洗房收衣服的時候,將一套流雲錦的裙子收給了我。我發現後,就給令狐雲斕送迴去了。你猜怎麽著?”


    “令狐雲斕將裙子送給你了。”方子澄想也不想就道。


    令狐芷有些震驚:“你怎麽知道?”


    “因為她就是這樣的人。”方子澄不以為意道,“想來那時你已答應替嫁。流雲錦名貴華麗,你定然也流露出了喜歡的意思,就算為了不得罪你,她也會給你。但心裏大概是不願意的吧。”


    畢竟,那流雲錦就算在宮中,也是稀缺貨。


    “對!可惜你說的這些,我是在海棠死後很久才知道的。”令狐芷咬牙道,“我高高興興收了裙子,當日的晚飯後,海棠就被她的人叫走了,我當時已有點擔心,但想到白天令狐雲斕那友愛善良模樣,又壓下了擔心。海棠亥時方迴,神情有些不對,但我問了幾句,她又嫌我煩趕我去睡覺,我想到她以前也曾如此,便、便去睡了,哪知……”


    令狐芷一垂眸,眼底那蓄了很久的淚就“啪”地落在了方子澄手背上。


    又重又燙。


    方子澄有瞬間的手足無措。


    他不是沒有見過女孩子哭,但她們大多哭的婉約溫柔,梨花帶雨者有,如泣如訴者也有,但實在鮮少見令狐芷這樣哭得……醜的。


    她雙目通紅,嘴唇顫抖,淚珠啪嗒嗒往下掉。


    看得出來,是真的很傷心,又懊惱又愧疚的那種。


    他歎了口氣,掏出一方疊的整齊的手帕來遞給她,見她沒接,就自己上手為她擦淚。


    她情緒來得快也收的快,“後來我抓了令狐雲斕屋裏的一個丫鬟,才知那晚令狐雲斕對海棠說,海棠拿走了她最珍惜的裙子,她就要海棠最珍惜的東西來賠。那丫頭一窮二白,最貴的就是那條命。”


    “這不合理啊。”方子澄皺眉,“聽你的意思,那丫頭還挺堅韌。連跟了你這麽個不得寵的小姐都沒有放棄希望,怎麽會因為一句話便尋短見?”


    “因為令狐雲斕捏著她的賣身契,她不死,令狐雲斕就有一萬個讓她生不如死的辦法。”令狐芷的眼底幾乎要凝出冰渣來。


    這個操作,方子澄其實並不意外。這上陽城中的貴女,哪個沒有這點殺人無形的手段呢?


    可也正因此,眼前這個為此義憤填膺的姑娘,就顯得尤為可貴。


    他定定看著她,想:若她並非細作,若這就是本性,那她可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吹夢軒倒是沒有像令狐芷想的那般遍染塵埃,一切被打理的井井有條不說,整個院落甚至比令狐芷出嫁前收拾的還要好,地壟早就燒暖了,櫞廊上,甚至擺了盆格外名貴的墨梅。


    令狐芷推著方子澄進來後,整個人都被震地不輕。


    方子澄看了一圈,點評道:“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令狐芷笑了笑:“托你的福。”


    這可真不是句套話,若不是因為方子澄來,這院子定得不了此般照顧。


    “估摸著你嶽丈和丈母娘今日是沒空招待你了,還是為妻為你洗手作羹湯吧。”她召了青柳過來照看他,自己挽挽袖子,便朝小廚房的方向去了。


    那小廚有按她要求壘起的灶台,她有幾個想吃的菜,用那灶做正好。


    看著她迫不及待跑開的背影,方子澄有點想笑。


    明明是她自己想吃,又嫌廚子做的不好,卻非說是要為他洗手作羹湯。


    罷了,她說是,那就當是吧。


    令狐芷在吹夢軒中溫馨從容地做飯,而令狐雲斕在冰天雪地的假山林中與方琮明約會。


    她一襲月白,紅著眼眶,望著方琮明泫然欲泣。


    方琮明握著她的手,眼底滿滿都是深情:“斕兒,你受苦了。”


    令狐雲斕被這一句深情的問候弄得再也繃不住,她一下就撲進了方琮明的懷中:“斕兒不覺得苦,隻是很想殿下。嗚嗚……”


    方琮明聲音溫柔:“斕兒,我也很想你!”


    令狐雲斕哭了一會後,忽的說道:“殿下,你帶斕兒走吧!”


    方琮明麵色一頓,壓低聲音說道:“斕兒,我也想帶你離開,可是我舍不得委屈你。”


    不等令狐雲斕說話,他就繼續說:“你如今是寧王側妃,是記在玉蝶上的。若是離開,武威侯之女的身份也跟著沒了。孤是能一心愛你,可孤怎舍得你被人指指點點,受盡委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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