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天來看)


    第一章


    虛無真人亡魂最後爆發的力量所幸不強,薑迎哪怕被它衝擊出數丈之遠,也隻傷勢稍微沉重,卻無性命之憂。


    被皮皮花等保護落地後,她痛得眼冒金花,躺在地上緩了好一陣才重新視線聚焦,隨後被紫霧喂了幾枚丹藥,又被焚野以元力治療了一陣。


    待她眼前重影消失,亂如麻的思緒也重新迴歸於一處,她看到遠處虛無真人的魂魄已被順利封入鎮魂杵,尹三真人走向司空傅的屍身,真準備搜魂。


    這時,薑迎喊了一聲:“且慢。”


    尹三真人疑惑迴頭,見她情況尚好,放心之餘疑惑問:“如何?”


    正好她想到薑迎先前的異常舉動,又問:“你方才對他施展了什麽術法?”


    薑迎在紫霧的攙扶下忍痛走過去,居高臨下看著那具被“保養”得不錯的屍身。


    魂魄離體,維持軀體活力的力量也隨之消失,裸露在衣衫之外的皮膚肉眼可見開始軟化、坍塌,頗有加速腐爛之勢。


    薑迎在屍身側麵蹲下,抬手時遲疑了一瞬,最後還是停在他額頭上方。


    一道神識之力被她釋出、灌入對方識海,半晌,她收迴手,眸光森森:“可真命大。”


    尹三真人一聽,詫異之餘立馬也釋力查探。


    片刻後,她收迴手暗驚:此人竟然還沒死!


    確切來說,死是死了,卻還留有一絲殘存的意識,躲在識海的邊緣,幾乎遊離在識海之外。


    尹三真人看向薑迎:“你……方才是在救他?”這縷意識周遭有薑迎的術法包圍,免了他無有依附隻能消散的命運。


    薑迎麵色陰沉,如凝黑水:“算是。”


    這個術法是她在查閱縛靈術的時候看到的意識封印術,當時看著並用不上,但她為防萬一,還是去學了。


    當時她便有這麽一閃而過的念頭:萬一這人沒死?


    當年她逃亡仙境便在後方陰魂不散,萬一這次又是?


    沒想到,她的這個萬一應驗了。


    方才在虛無真人被圍攻而開始力竭時,她恰好看到他眼睛裏一閃而過的眼神變化。


    大抵是這一縷殘留的意識拚著最後一次機會與希望,留下了這麽一個信號。


    她便在虛無之魂被抽離的同時,以自己的神識迅速搜索了一番,將遍布全身各處的殘缺意識全數聚集迴來,以此救了他一把。


    此事令尹三真人詫異且迷惑,見那縷意識被術法封鎖住,便直接問薑迎:“你因何救他?”不是不共戴天之仇?


    薑迎沉默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鎮魂杵,沒有直麵迴答:“真人能夠將這一縷意識放到軀體的主導位置麽?”


    見尹三真人似乎沒能明白她的意思,她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譬如將虛無真人的亡魂再移迴此軀體,但封鎖他的識海神識,讓原主的意識來主導這副身體。”


    尹三真人更感驚訝:“你想讓他重返陽間?……你究竟想做什麽?”她知道薑迎不會無端做這種違反常理的事情,並且平素每每聽她提及這司空府的人,都能看到她麵上與眼裏確切的恨意,她不可能無端端便讓仇人“複活”。


    她應當有自己的一套計劃。


    薑迎看著直挺挺躺在地上的毫無生氣的屍身,半晌過去還是沒有迴答,似乎還在思考。


    直到如意聽到遙遠方向逐漸有靠近的腳步聲響起,出聲提醒她們,她才收迴目光站了起來:“帶走再說吧。我想做什麽不重要,還得看這個人肯不肯配合。”


    尹三真人等便沒有再問,也沒有再耽誤時間,焚野幾人將地上的陣法痕跡消除幹淨,尹三真人與如意等則帶著鎮魂杵和司空傅的軀殼迅速離開此地。


    當外界聽聞動靜的修士來到野地時,野地已經空空如也,隻餘無法清除的一地打鬥痕跡,顯示他們方才確實不曾感應失誤——此地方才卻是經曆了一場激戰。


    可是實際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又是何人與何人在此處對打,他們便不得而知了。彼此詢問也沒有答案,他們便相繼散開。


    直到此地重新恢複安靜,才有一黑袍之人拄著拐杖,緩慢地來到此地。


    看著此地的戰鬥痕跡,再感受到此地殘餘的氣息,他看了一眼天空,好半晌倏忽冷笑一聲,又拄著拐杖緩慢離開……


    …………


    薑迎等人換了個地方,在一處有山洞的山腰,確認安全後一如既往布下屏蔽法陣與防禦法陣,然後各自幹各自事情。


    給薑迎留了一個處理事情的空間。


    薑迎鑽入洞內,將司空傅的身體挨著洞壁以坐姿擺好,五花大綁並貼了一張禁錮符,隨後坐到他對麵。


    手印一掐一解,神識封印術便被她解開。


    對麵的人一動不動,靠牆側著腦袋,身體僵硬。


    薑迎等了一陣,見他絲毫沒有能蘇醒的意思,蹙起眉頭心說看來不行?


    哪怕方才灌注了部分靈力給他,支撐他操縱身體,難道也還是不可以?


    她想了想,再次散出一股靈力,隔空傳過去。


    半晌,對麵的人終於動了。


    緊閉的眼簾顫了顫,在薑迎的靈力加持下,花費了足有十息的時間,才勉勉強強睜開。


    眼中眼眸依舊毫無聚焦,死氣沉沉。但他又花了半晌,竟然生生掙紮著將頭“掰”正,用毫無焦點的眼睛“直視”薑迎。


    “……嗬。”他“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人,極其自嘲地笑了一聲。


    薑迎眼睜睜看著他動起來,再聽到這熟悉的氣聲,有一瞬間還是忍不住想手撕了他。


    但她還是忍住了。


    抱著胳膊倚著牆,冷冷道:“能說話麽?”


    對麵人用了好半天,才勉強操縱嗓子抖動一下:“嗯。”


    “知我為何拉你一把?”


    對麵又花了半天,嘴唇緩慢翕動:“問吧。”


    薑迎冷笑一聲,心裏則暗暗咬牙,哪怕是敵人也不得不佩服他這股頑強勁與洞察力。


    “你靠什麽‘活’到現在?”她陰惻惻地問。


    對方抬眸看過來,片刻後又省力一般垂下眼簾,最後甚至幹脆閉上。


    “藏著。”


    薑迎想到自己發現他的意識時,那意識碎成了粉末一般,散布於各方位置,氣息更是虛弱得幾可忽略不計。


    她心猜他應該利用了身體與自己生來最為契合的一體性,才能勉強依附與身體而不讓入侵者發現。


    可即便這樣,能夠在意識破碎不堪的情況下仍然堅持不消散,也足夠顯示他的意誌力與要活下來的決心了。


    果然是從王朝禦用組織所出的暗衛,活著的時候恐怕便受過不少這種極度考驗意誌力的訓練。


    她冷哼一聲,沒再細問這個問題,直奔要點:“你與那人同體數年,應當得到不少消息,說吧,將你所知的一切交待清楚。”


    說著,為了讓他更方便說話,她靈力再輸,將他的意識力量提升到極點。


    虛弱的意識被靈力這般強行催發,它所承受的痛苦是難以言狀的,司空傅哪怕再如何能忍,也痛得倒抽一口冷氣,身子微顫。


    薑迎就這樣冷眼看著,靜靜地等著。等司空傅勉強適應了痛苦,抬眸恨恨地看過來。


    又過了片刻,司空傅收斂眼中情緒,認命一般動了動身子,換一個稍微自在一些的姿勢坐好。


    “修為問題與王朝問題,你想先聽哪個?”


    “你最想告訴我哪個?”


    他又看了她一眼,半晌低嗬一聲,垂眸說道:“我們是棋子。”


    “……嗯?”


    “什麽仙境,什麽修行,盡是幌子。無論你的父親、你、王朝亦或我,全是這些人的棋子。”


    薑迎長眼一眯,語氣森寒:“說具體。”


    司空傅又挪了挪身子,低聲道:“具體便是我們都被算計了。以你的洞察力,進入四小靈界這些年,難道從未發現這些靈界處處存在著詭異現象?”


    薑迎想了想:“與修為問題有關,是麽?”


    司空傅點點頭:“竊取修為……你被竊取了?”


    “沒有。”


    “那你如何得知?”


    “現在可不是你問我的時候。”


    司空傅又抬眸看她一眼,旋即收迴目光,沒事人一樣繼續道:“你可曾聽說過‘仙界罪域’?”


    薑迎眉一蹙:“罪域?……此處莫非是罪域,那些人是仙界罪人,之所以竊取修為,是因想用眾人修為突破罪域?”


    “……”司空傅詫異地抬頭看她,眼裏是掩飾不住的驚奇,“你知道?”


    薑迎看他這表情便知自己猜得七七八八,雖說方才她隻是一時閃過這個念頭,但當得到司空傅間接的承認後,再細想下來,這一切便能捋清。


    她多年以前第一次得知尹三真人的元丹有損、修為被盜竊,便與尹三真人猜測過幕後者竊取修為,是因想要以此驅動某種強大的法陣或法器。


    而需要到眾多真人修為的法陣法器,必然又非凡品,他們在靈界之中從未見過需要這般力量才能夠驅動使用的器物,那麽她有理由相信這是遠超她們認知的事物。


    倘若放在司空傅口中的罪域之上,哪怕她並未得知罪域的確切概念,卻也能夠想象這之間的關聯。


    尤其她不止一次為這些人的手段感到惡寒,不止一次認為能夠用此手段算計他人的人,絕非正道之人。倘若他們其實是罪人,整個四小靈界又都是非尋常意義的修真之地,那麽這一切便能夠完全解釋清楚……


    可是,


    “那人僅是金丹修為,若是所謂的罪人,他何時獲罪?何時來到此處?包括其他罪人,他們因何能與平民百姓同住一處?總不能此地所有人均是所謂的仙界罪人……”


    司空傅正要說話,她思緒一轉,又道:“莫非他早已身亡,在此處流連多年,甚至是為了躲避某些懲罰,才打破各地界域平衡,逃往外界,尋找到合適的機會才迴來此地?”


    司空傅心中暗歎這姑娘的頭腦果然厲害,思維轉得夠快。


    短短三句話功夫,核心之處便被她窺破得七七八八了。


    那還問什麽問?自己琢磨便是了。


    他對被她抓獲的處境感到一陣無力,真是萬萬沒想到,曾經作為王朝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多年以前死在她手下一次,多年以後還要被她控製。而她哪怕成長到現在,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也就是說,他堂堂王朝禦用之將,被這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完敗了兩次。


    他深吸一口氣,又長歎出來。


    可惜哪怕再如何不甘心,事已至此,他也不想掙紮什麽,或者為自己的敗勢找什麽借口。


    “你說的思路基本都對。”


    “不對在何處?”


    “此地原本並無百姓,我從那虛無真人與其他同謀者的交談之中得知,此地原先僅是真正的仙境處罰仙家罪人的一片固有罪域。


    此罪域設立於萬年以前,當時總共一百三十位罪人——不,罪仙——被其他仙人合力緝拿,擊殺之後,將亡魂驅逐於此,旨在令其在此罪域生生世世不得再出,受盡煎熬。


    然而數百上千年後,他們被仙家忘卻,此地也成了真正的流放之地,無人看管。


    其中部分亡魂發現第一處失衡的界域,便從那裏俘虜百姓,轉移至此地,逼他們生兒育女,再從中挑選修仙人選,授以仙術,企圖讓他們協助自己突破罪域,重迴仙界。


    可是,此罪域的界域法陣實在過於厲害,他們很快便發現僅憑這些人,根本難以打破法陣。


    無奈之下,又心生一計,開始尋找打破其他普通界域的方法,借此引來更多的人,挑選更多的修士從小培養,還開始佯裝真正的仙人,讓他們心甘情願拜師學藝,並對自己言聽計從。”


    司空傅言至此處,緩了一口氣,才又繼續:“後來不知過了多少歲月,有部分罪人之魂耗盡了魂力,隻能含恨魂飛魄散。


    剩餘的罪魂眼見計劃無望,便留下了破陣之陣,並留下種種關於界域的秘密,封印於最隱秘之處,便相繼進入沉眠。


    事到如今,四大罪域逐漸成為尋常的修真之地,也發展出各式各樣的宗門,成為如今人們口中的四小靈界。但沉眠的罪魂也因此再次蘇醒,再次行動,進行再一次的破陣計劃——便有了王朝的界域失衡,有了王朝與敵國、王朝與將軍府的種種鬥爭與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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