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天早就黑了,樓道的聲控燈偶爾亮起,又很快熄滅。


    周斯羽抱著枕頭靠在床上,盯著此起彼伏亮起像彩燈一樣的聲控燈發呆。


    林瓴說,經常發呆放空大腦,可以緩解精神壓力。


    不知道是因為藥效還沒過,還是他的精神狀態確實好了很多,眼前光怪陸離的景象並未出現。


    不過他總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很像迴光返照。


    若有若無的桂花香從門口飄入,周斯羽嗅了嗅,翻身下床,抓起外套一邊穿一邊打開門。


    “嗨,我以為你還在休息呢。”陸秦放下準備敲門的手,朝周斯羽笑了笑,“去食堂吃晚飯吧,秦戈也在。”


    “好,稍等,我洗把臉。”周斯羽湊到陸秦身上嗅了嗅,“你身上好香,用的什麽沐浴露,借我用用唄。”


    “沒有啊。”陸秦抬手聞了聞,疑惑道:“聯盟統一發的香皂,你的浴室也有。”


    “哦,那算了。”周斯羽又嗅了嗅,若有所思道:“你們這兒的桂花挺好聞的,什麽品種的?”


    “桂花?”陸秦皺了皺眉,“可能樓下有人養吧,我改天替你問問。”


    “麻煩了,那我先去洗臉。”


    周斯羽點點頭,在水盆裏放滿水,把整張臉埋在水中,直到感覺肺部的空氣全部被排空,才猛地抬起頭。


    前幾天他突然發現,看到幻境時就把臉泡在水中讓大腦缺氧,幻境就會消失,也不會聞到本來沒有的味道。


    洗完臉,周斯羽扯過毛巾擦幹淨臉上的水,鏡子中的人瘦的厲害,下巴尖了很多,整張臉再也沒有從前那般的陰柔美,反而呈現一種病態。


    “打起精神來,好好吃飯。”周斯羽拍了拍臉,自我叮囑道:“胖一點好看,不然鬱洧又該叨叨叨說半天啦。”


    周斯羽拍了拍臉,換下打濕的t恤,隨便套了一件黑t,抓了抓頭發,將外套搭在肩上,拎起給秦戈準備的東西出門。


    陸秦站在樓下,見他出門,上前接過他手裏的東西,桂花香再次縈繞鼻尖,周斯羽有些疑惑,不過一想到這味道可能是自己的幻覺,就打消了詢問的念頭。


    “這裏……”


    秦戈有氣無力地朝兩人招手,生無可戀地扒拉著盤子裏的飯。


    “幾天不見,你怎麽像被妖精吸幹了精氣書生一樣?”周斯羽一邊打趣一邊將盤子裏的爆炒腰花放進秦戈盤子裏,慈愛地看著他道:“多吃點,好好補補。”


    “咦~”秦戈打了個寒戰,“你這個樣子好像我爺爺。”


    “哎,對咯,乖孫。”


    計謀得逞,周斯羽又笑嘻嘻地夾了不少蔬菜放到秦戈碗裏。


    “唉唉唉,別全給我啊。”秦戈看著盤子裏小山一樣的菜,又夾了幾塊紅燒肉和紅燒排骨放進周斯羽盤子裏:“你可多吃點吧,瘦的跟猴似的。”


    “你們的關係……多少有點曖昧了。”陸秦看不下去了,曲起食指敲了敲桌子:“都給我好好吃飯。”


    說罷,將周斯羽拿來的包放在桌上朝秦戈推了推。


    秦戈抬起頭,掃了一眼裝的滿滿當當的背包,打趣道:“無事不登三寶殿,送這麽大的禮……”


    “斯羽給你帶的。”


    陸秦翻了個白眼,說得他像在做什麽交易似的。


    “難為你有心,還記得給我帶東西。”秦戈拈著蘭花指一邊泫然欲泣一邊瞟著陸秦,意有所指:“不像有些人,天天指使我打白工。”說罷,又看向周斯羽:“這禮物是我獨一份,還是別人都有?”


    “都有都有。”周斯羽替他尷尬,摳出了三室一廳,趕緊夾起一塊排骨放進秦戈盤子裏,催促道:“快吃快吃,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雖然他現在十分後悔把東西給秦戈這個神經病,但送出去東西沒有拿迴來的道理。


    雖然他現在很想揍秦戈這個現眼包,但秦戈現在是醫院一把手,揍了他會有很多事情被擱置,周斯羽隻能把拳頭收起來,暫時放秦戈一馬。


    “我就知道,我在您心裏也是和別人一樣的地位……”


    “你閉嘴吧。”


    陸秦忍無可忍,夾了一個牛肉丸塞進秦戈嘴裏,秦戈鼓著腮幫,怨憤地嚼著牛肉丸。


    周斯羽笑了笑,秦戈這個活寶很會調節氣氛,要是他不在,他和陸秦還真沒什麽話可以說。


    安安心心吃完飯,三人並排走在人路上,今天沒有傷員送過來,秦戈難得放鬆一下。


    “哎喲,你竟然還帶了我最喜歡的玫瑰花糖。”


    秦戈將包挎在胸前,一邊走一邊翻,找了一會兒,拿出一包魚幹撕開,迫不及待地嚐了一口。


    麻辣鮮香的魚肉入口的瞬間,熟悉的記憶湧來,秦戈激動得熱淚盈眶,將魚幹遞給周斯羽和陸秦,“你們快嚐嚐,太好吃了。”


    “爺爺說你小時候喜歡玫瑰花糖和醃魚幹,特意讓我帶的。”


    周斯羽嚐了一口,被衝鼻的辣椒味嗆得直咳嗽。


    “來來來,吃這個。”秦戈剝了一顆玫瑰花糖塞進周斯羽口中,抓了一把放在他口袋裏,又抓了一把給陸秦,隨後快速捏好密封條,抱著糖警戒地看著兩人:“隻能分你們這麽多,剩下的不能給了。”


    香甜的玫瑰花混合著鮮濃的牛奶味和蜂蜜的甜味在口中迸發開來,火辣辣的舌頭慢慢平複,奶糖入口即化,留下一嘴的玫瑰花瓣。


    周斯羽咂咂嘴,緊緊盯著秦戈懷裏的袋子,像一隻看到魚的貓。


    “你口袋裏還有一大把,不能搶我的!”


    秦戈抱著袋子後退幾步,死死盯著周斯羽,周斯羽上前一步,秦戈就後退一步,一個不留神就退到了路邊的綠化帶邊,腳下踩到一個軟軟的東西,不等他迴神,一隻瘦削的手抓住了他的腳腕。


    “臥槽!什麽東西……”


    一聲尖叫後,秦戈瞬間消失在原地。


    “秦戈!人呢?”


    陸秦愣了一秒,快速撥開灌木叢,裏麵空無一物,唯有被壓倒的草和草地上的血跡證明此處有人停留過。


    “時空撕裂,異能人。”周斯羽閉上眼睛,隱約嗅到一絲青蘋果的味道,琥珀色的眸子裏閃爍著異樣的光,上前幾步蹲在灌木叢中,看了看痕跡,抬頭看向陸秦,嘴角揚起笑容:“陸秦,我們找到他了。”


    “誰?感染者?”見周斯羽點頭,陸秦蹲下身,看了一眼周斯羽:“該怎麽做?”


    “我去把他引出來,你帶人在這裏守株待兔。”


    “你要怎麽……”


    話未說完,濃鬱的蘭鈴花香擠滿空氣,蹲在身邊的周斯羽憑空消失。


    陸秦再次被震驚了一秒,隨即快速發布了命令,除了守在原地,他還加強了各處的警戒,每一個角落都被嚴密地看管起來,一旦感染者反抗,就地處決。


    眼前的景象與基地別無二致,唯一不同的是,這裏好像蒙上了一層霧,一切都顯得那麽不真實。


    脖子上橫亙著一隻胳膊,藍白條紋的衣服下露出一截手腕,秦戈努力地看了一眼,心中了然。


    瘦削的手部皮膚像幹涸的土地一樣裂開,隱約可見皮膚下的鮮紅的血肉,猶如火山爆發後噴薄而出的岩漿和破碎的土地。


    卡奧病毒發展到後期不僅會破壞神經,還會破壞皮膚,被感染者的皮膚會像老樹皮一樣裂開,再一層層脫落,從表皮到真皮再到皮膚以下的肌肉,全都會一點點脫落,最後,被感染者會變成一具十分幹淨的白骨。


    抵在太陽穴上的槍口讓秦戈不敢掉以輕心,隻能配合著倒退。


    眼前的景象不斷變化,秦戈皺了皺眉,他們已經從剛才的綠化帶走到了不知道什麽犄角旮旯,看起來像……化糞池?


    “我說哥們兒你停一下吧。”秦戈都快走累了,“你抓我幹什麽呢?我一沒錢二沒權,隻是一個醫生而已。”


    “抱歉,秦醫生。”身後低沉的男音沙啞得像破鑼,“我需要你的幫助。”


    聽到那人對自己的稱唿,秦戈一秒就確定了他的身份——逃跑的感染者。


    有意思,跑出來了不繼續躲避,反而跑來劫持自己,但凡腦子正常點都做不出來。


    不過,還真以為他是好欺負的?


    秦戈默默握緊了口袋裏的手術刀,臉上則裝作很驚訝的樣子:“你認識我?”


    “秦醫生在北區人的心中可是守護神一樣的存在。”


    男人舔了舔唇,幹裂的嘴唇得到片刻緩解。


    “你想拿我換什麽?”


    雖然心裏有了定論,但秦戈還是想走完流程。


    這個地方很詭異,他一個人恐怕是出不去的。


    “換一個人,換一個離開的機會。”


    “離開這裏,你們想去哪裏?”秦戈輕蔑地笑笑,“卡奧病毒感染者的皮膚和血肉都會慢慢脫落,看你的樣子,如果不接受治療,最多隻能活一個月。”


    “一個月嗎?夠了。”


    “那你想過他嗎?他丟了工作,背叛了聯盟,一輩子都隻能像一隻老鼠一樣活在黑暗中。”感受到槍口微微顫抖,秦戈繼續開口道:“或者他和你一起死,可他的親人和朋友都會背負罵名,被人戳脊梁骨,一輩子抬起頭,人們看到他們隻會說‘看啊,那個背叛者的父母,有這樣一個兒子,真令人蒙羞。’、‘我要是養了一個這樣不識大體不知輕重緩急的兒子,不如自殺算了。’”


    殺人莫過於誅心,抵在太陽穴的槍口越發顫抖,男人情緒不穩,體溫漸漸升高,他心裏暗道不好,這是卡奧病毒發作的前兆。


    “你知道基地為什麽要大費周章找你嗎?因為你的脫逃意味著一顆埋在地下的定時炸彈失去控製,意味著有更多的無辜人可能會被你傷害,他們其中有軍人,有平民,甚至可能還有兒童,有學生,他們做錯了什麽要為你的愛和自由陪葬?”


    “你知道前線每天死多少人嗎?我告訴你,距離基地最近的第十七星球戰場平均每天死亡四十九人,平均每天受傷兩百一十七人。”


    鬱洧根據不同情況劃分了五道戰線,第十八十九星球為第一戰線,主要負責搶占能源和物資,打完就走,絕不拖延。


    第二戰線是第二十五星球清江,主要負責守住交通要塞;第三戰線是距離第二星區最近的十七星球,負責守衛後方,也是第九星球基地的第一道防線;第四戰線是十五十六星球,負責牽製叛軍和支援其他戰線。


    第五道以第九星球基地和第八星球聯盟總部為中心,負責整體的物資調配和傷員治療。


    “這些和我有什麽關係!他們是軍人,戰死沙場是他們的榮耀!”


    “是,他們是軍人,難道就因為他們的身份,他們就應該死嗎?”秦戈沒想到他會如此麻木冷漠,心底僅存是一丟丟同情煙消雲散,“他們是軍人不假,可他們也是父母的孩子,是妻子的丈夫,是孩子的父親母親,他們和你一樣,也隻是普通人!”


    “可他們穿上了軍裝,就必須對得起那身衣服,對得起肩上的徽章,對得起他們身後數以萬計的家庭,對得起納稅供糧養育他們的聯盟公民,他們為此受傷終身不能再站起來,也為此喪命,永遠不能再聽到父母的唿喚,看不到妻子的笑顏!”


    “他們是站著死去的英雄,他們的名字會被刻在功勳章上,他們永遠會被銘記,而你和那個叛徒,永遠隻能跪著生,永遠被人唾罵。”


    趁男人分神之際,秦戈反手抓住持槍的手,另一隻手掏出手術刀,直接刺穿了男人的手背。


    “啊……”


    手裏的槍掉在地上,男人痛苦地捂著手後退,跪在地上哀嚎。


    “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的生活是多少人用命換來的?”


    秦戈撿起手槍,拉保險上膛一氣嗬成,冰冷的槍口抵在男人的額頭上,情勢瞬間逆轉。


    “你憑什麽覺得,你追求的愛和自由是正義的?你高喊的口號是正確的?”秦戈居高臨下看著男人,神情淡漠,眼底的寒意比槍口更甚,“基地給你們提供最好的食物,為你們打造最好的居住環境,為你們提供最好的醫療物資,基地哪裏虧待了你們?聯盟哪一點對不起你們?”


    醫院的麻醉不夠,很多傷員都是清醒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腿被鋸掉,看著自己的身體變得殘破不堪。


    可他們沒有抱怨,沒有哭泣,沒有呻吟,甚至還能笑著說:“沒關係,好歹撿迴條命,我已經很幸運了。”


    “殺了我,你永遠都出不去。”對死亡的恐懼從內心深處溢出,先前的誓言和掌握一切的自信快速瓦解,男人緊張地咽著口水和秦戈談判:“這裏是異空間,隻有我能帶你出去。”


    他現在什麽都不想,隻想活下去。


    他沒想到秦戈會隨身攜帶武器,更沒想到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秦戈手上力氣竟然這麽大。


    如果不是秦戈突然出現,他的目標是那個不堪一擊的紅發青年。


    “是嗎?我不覺得你能帶我出去。”秦戈晃了晃手中的槍,“我知道感染卡奧病毒並不好受,比起出去,我更想看你在這裏慢慢死去,看著你的皮膚一點點脫落,看著你變成一具白骨。”


    “或許我會記錄下這一切,記錄下你的名字,或許不會。”


    “畢竟你的所作所為,足夠你遺臭萬年。”


    “不,你不能殺我,殺了我你也會被困在這裏……”


    “他為什麽不能殺你?”


    清冷的聲音響起,周斯羽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裏,慢悠悠向兩人走來。


    “你……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男人驚恐地看著周斯羽,眼裏滿是不可置信,“不可能,不可能,沒有人能……”


    “你的空間撕裂確實很厲害,不過對我而言,太低劣了。”周斯羽俯下身,仔細研究著男人,輕蔑地道:“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呢,原來隻能在原地踏步,連幻境都造的如此拙劣。”


    “不,這不是幻境……”


    “以你的能力開辟這麽一塊空間,應該廢了不少力氣吧?不如我讓你感受一下,什麽叫做真正的空間撕裂。”


    “你要幹嘛?周斯羽你別亂來。”秦戈拉住周斯羽,“咱們現在最要緊的是從這個鬼地方出去。”


    “他用異能開辟了屬於自己的小空間,這些空間可能連接剛才的時空,也可能連接其他時空和未知地點,看他現在的情況恐怕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你敢讓他帶你出去?”


    “嗯,我還是更信你。”秦戈指著男人晃了晃槍,“那他沒用了,斃了吧。”


    “他還有用。”周斯羽蹲下身,抬起男人的下巴,注視著他的眼睛,“我剛才穿梭了太多時空,忘記從那裏進來的了,得借用一下他的大腦。”


    “你都沒搞清楚狀況就跑進來?”秦戈又氣又急,又無可奈何,“你要是出了什麽意外,我怎麽跟鬱洧和鬱爺爺交代?”


    “你不告訴他們不就完了。”


    周斯羽滿不在乎地和秦戈聊天,很快從男人的記憶中獲取了關鍵線索。


    “原來在這兒。”


    周斯羽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抓住秦戈的胳膊,另一隻手捏著男人的脖子,蘭鈴花香鋪天蓋地襲來。


    秦戈恍惚間看到眼前似乎出現了一棵巨大的花樹,藍色風鈴花隨風搖曳,狂風席卷而過,蘭鈴花瓣紛紛飄落,美不勝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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