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冶目光終於調迴妻子臉上,眉仍糾著。「午時都過了,怎還沒吃飯?」


    「跟你一塊兒吃。」她淡淡答,再理所當然不過的模樣。


    孟冶啞啞低應了聲,沒察覺自己正「翻臉比翻書還快」,瞬時間眉峰平整了,神情恰似今兒個外頭的秋陽,暖而不燥。


    他沒把今日的收獲交給妻子,而是一路拎進灶房,還迅捷將大魚去腮剖肚又刮鱗,處理得乾乾淨淨,簍內尚活跳跳的蝦蟹也暫時養在水裏。


    妻子趕他去洗臉淨手,他才乖乖鑽出灶房。


    霍清若快手快腳再炒一大盤山菜,把湯重新熱過,用托盤端出。


    「咦?老大夫人呢?」小前廳裏隻見孟冶端坐在方桌前,老大夫適才使用的碗筷和菜盤已收拾在一旁矮幾上。


    「走了。」他起身接過妻子手中擺滿飯菜的大托盤。


    霍清若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你膨老大夫說什麽了?」


    孟冶撇撇嘴。「我什麽都沒說。」


    什麽都沒說?唔……那就是坐在對桌,死死盯著對方用飯了!


    看來老大夫吃得很急啊,瞧,好幾顆米粒都掉桌上了,連湯汁都灑出來。


    仍舊好氣也好笑。欸.


    她假咳兩聲掩飾幾乎逸出的笑音,在他的幫忙下將飯菜擺上桌。


    這一次是四菜一湯,多出一道清蒸的「青玉鑲肉」,即是絲瓜挖心切段,將肉末塞進,再淋上河鮮提味的湯汁一起進蒸籠,食材易取得但做法略繁,霍清若喜歡做,因為孟冶極愛。


    果不其然,見到心愛的「青玉鑲肉」,他兩眼瞬間放光。


    老大夫沒有的,妻子備這道菜隻給他吃。一認清這事,他閃亮的雙目加倍光明,剛剛踏進家門時的嚴苛表情已消散得無半點痕跡。


    怎麽這麽容易討好呢?


    見丈夫濃眉舒軒、大眼爍亮,霍清若深吸一口氣,平撫拚命要冒出的笑氣。


    她替他盛飯,知他食量大,遂將他的大碗盛得高高尖尖的。


    「給。」「嗯。」他接過,吞咽津唾。


    米香飄散,更引人饑腸轆轆,但孟冶一直等到妻子也盛好自己的飯,還挾了 一箸菜堆到他的「米山」上,他才開始動箸。


    禮尚往來,他迴敬她兩箸菜。


    「謝謝……」霍清若捧著小陶碗,吃著丈夫挾給她的菜,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家常菜色,不希罕的,卻越吃越有滋味。她想,也許是男人的吃相太可口,看他大口吞食,吃得津津有味,便覺什麽食物都香,有丈夫的「美色」伴食,真的很下飯啊……


    啾啾鳥鳴,她揚睫不經意瞧去,是門前簷下來了兩隻小雀兒,正啄食方才落在土石階上的幾粒豆子……秋高氣爽,灑灑金陽,風裏混過草香和土香,是一種沃野物豐的氣味,寧靜且豐饒……所以,這就是娘所描述的靜好歲月吧?


    她很喜歡。非常、非常的,喜歡。


    照樣是在確定妻子吃飽後,餘下的飯菜全被孟冶一掃而盡,連湯汁都沒留一滴,清得乾乾淨淨無絲毫浪費。


    午後,灶裏仍養著小火,灶上燉著藥膳,霍清若將孫家姐弟送來的一大簍山菜整理過,再把大肥魚抹上薄鹽和薑汁去腥,等著晚上下鍋。


    之後她便坐在門前階上開始碾藥,將幾種藥材碾成細粉待用。


    孟冶則在飽食一頓後,扛著農具,提著一壺清茶下田裏去。


    每日每日,像有好多事待做,依著四季變換和節氣的不同,順天而行。


    然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夕陽西下,天川如錦,霍清若正想將棚架上的藥收拾進屋,被返家的孟冶接手全包了,兩三下就把幾篩子的藥搬光。


    晚飯吃得一樣香,妻子特意為他準備的藥膳,孟冶照樣喝光。


    當霍清若清洗碗盤、收拾灶房時,孟冶負責劈柴燒水。


    忙上一整日,浴洗一番才好上榻歇息。


    以往,孟冶會在井邊直接衝洗,盡管將入深秋,用冷水沐發浴身也都慣了,從不覺苦,但成了親便不一樣,他慣然吃苦,不能讓妻子也跟著受苦,霍清若又日日都需浴洗,他自然而然也就擔起燒水、備水之事。


    待他用妻子沐浴過後的熱水洗去一身塵汗,天色盡黑,月已溜上樹梢。


    兩人的寢室內,燭光熒熒,一抹纖細身影等在炕邊,鑽入鼻間的是漸漸熟悉的那股藥香,他毫無遲疑地走近。


    之前他還會等著妻子吩咐,如今可說熟門熟路了,不消多說,已自個兒脫下衣褲,脫得精光,赤身裸體上炕躺平。


    他黝膚泛紅,氣息微促,霍清若又何嚐不是?


    但這是每隔十日都得做上一次的療治,她需將特製藥粉灸進他的奇經八脈中,而穴位分布全身,自是「坦坦然」來得方便許多。


    都是夫妻了,他周身上下的每一分、每一寸,她皆看盡、摸遍,甚至親吻過、嚐過,但見他赤條條橫在眼前,心房仍評然躁動。


    霍清若,要淡定啊!


    用一條棉巾聊勝於無地虛掩他的腰下,瞧得出他極力欲掌控自個兒身軀,但某個部位偏偏要命的誠實,意會到妻子的眸光拂掃,即便未被碰觸,依舊從垂眠中慢慢昂首。


    雪頰暈霞,她蓁責般覷他一眼,他眼神無辜,眉宇間竟顯幾分孩子氣。


    「躺好,別亂動。」故意兇人。


    孟冶雙目直視頂端,把自己當作俎上肉,動也不動。至於腿間的悸動,那已脫出他所能掌握,隻能順其自然。


    他知道妻子接下來會在他的八脈要穴上灸藥,從頭頂到腳底,先正麵再背部,以中空的銀針灸入,再在針尾埋藥粉徐徐燻燃。


    每次療治都必須花上快兩個時辰,每迴都見她忙得秀額盈汗。


    她大概不知,他極其愛看她專注針灸、撚藥燻染的神態。


    那時的她,陣光在他膚上迴巡,看得那樣細,如綿手撫過一般,他能感覺每顆汗孔收縮又舒張,熱氣勃發。


    而當她下針時,她薄薄嫣唇會似有若無抿起,有些倔強似,像跟他瘀塞於體內深處的無形氣團對抗,想將那些東西誘出、驅散,所以頑強地一次又一次嚐試。


    別亂動!娘子大人以眼神下禦令。


    不能辜負她的心血,他很忍耐、很忍耐,但她閃動光澤的發這樣柔軟啊……霍清若忽覺異樣,垂眼瞧去,是長發垂墜在他手邊,他臂膀未動卻收攏五指,輕輕揉挲她的發尾。


    「嘿——」想也未想就往他粗腕拍打下去。


    「啪」地一響,聲音是脆,但力道實比打蚊子還小。


    「都說別動了。」麗睫輕揚,瞪人。


    孟冶低唔一聲,手指慢吞吞「癱」迴去,無辜神態持續再加倍。


    霍清若在他瞬也不瞬的注視下,紅著臉將發絲撩好,重新寧定心神替他拔癎散瘀。


    碾藥成粉,藥方是她「太陰醫家」獨傳,藥材不難取得,難在其中幾味用藥必得是域外的藥種。比如!紅花需得域外的紅花,不能是中原漢種的紅花,若非,則搭配起來藥力不發。


    當初出「玄冥教」,她可說孑然一身,僅除娘親從域外移植過來的幾味草藥,她皆留下幾把種籽,就密縫在衣袖底端和衣擺,也幸得孟冶沒將從她身上扒下的衣物丟棄,才讓她能保有那些種籽,進而在西路山中養出一片珍貴藥圃。


    再說到手中的銀針,全賴孟冶打鐵磨製的好手藝。


    竹籬圍成的家屋後頭,在靠近灶房的那一端,除建有一間小磨房外,還有一處僅搭了棚子的打鐵所在。


    那場子不大,就一個石爐、大水缸,以及生鐵打煉而成的小長桌,爐邊和桌上握著大大小小的打鋪器具。


    孟冶下田用的農具泰半都是自個兒敲打出來的,她倒未料及連銀針這般細活,他都能冶煉銀與鐵,再仔細打磨製出?


    欲調他的氣,無銀針相助確實困擾,結果她也才提過那麽一次,要細、要韌、需頭尖尾潤、要中空心通,他竟真的辦到了,就在她絞盡腦汁想著要用何種東西取代銀針之時,他已替她解憂。


    問他從哪裏習得冶煉、打磨的技藝,他僅淡淡拋了 一句:「大寨裏多得是打鐵師傅,瞧久了便會。」這話竟非搪塞之語!


    她後來才知,孟氏底下擁有幾座金銀銅鐵礦,為避開官府耳目,私下冶鐵打造兵刃,礦區盡在西漠、中原和北冥三不管地帶。


    大寨裏住著一些退下來享晚年的老鐵匠們,老師傅們依然打鐵,但以往打製的是兵刃,後來變成家家戶戶都得用上的菜刀、鐵鍋和鋤頭。


    而她家男人八成跟其中某一位神人老師傅交往上了……他會打鐵,她還知道他田種得不錯,柴砍得也好,設陷阱狩獵的本事也不賴,他能當鐵匠、莊稼漢,也能是個樵夫或獵戶。


    她亦知曉,他武藝定然有成。


    因他的奇經八脈盡通,不僅是任、督二脈,連衝、帶脈與陰、陽蹺脈,以及陰、陽維脈,全已打通。


    這極不尋常,尤其他尚年輕,若非本身是武學奇才,便是曾有過什麽奇遇。


    但世間事物極必反,武功修為越高絕之人,一旦走火入魔,真氣的反噬越是可怖,他強行抑製的那股氣不徐徐疏通的話,將來造反非同小可。


    藥粉燃盡,男人黝膚滲出薄汗,吐息帶藥香。


    她拔除所有銀針後,用淨布仔細替他拭汗,以防不小心吹了風受寒。


    「好了,可以翻身了。」她推推丈夫的胳膊。


    孟冶在藥力牽引下先完成一小周天的行氣,繼續很聽話地翻過身靜伏。


    不知是故意抑或無心,他翻過身便把遮掩腰下的那塊長巾壓住。


    他肩寬厚、背脊優美,而腰線精勁。


    失去遮掩,自然是露了臀,他的臀是瘦削結實的,但最好看的地方莫過於腰至臀部的那道弧線,如兩山的鞍部,力中透美。


    霍清若再次收斂心神,但喉中仍不斷湧出唾津,害她得一遍遍吞咽口水。


    於是隻好邊垂涎,邊落銀針,將事從頭到尾再做一次。


    她拔下他背部所有的銀針,同樣取來淨布擦拭他的頸後和身背。


    有幾個地方似乎因含針過久而出現瘀痕,她心窩有些酸軟,唿息畏疼般緊了緊,沒多想,唇已貼上他腰後一抹青紫,綿軟吻著。


    俯臥的男性軀體突地劇顫!不動如入定,一動便拔山震嶽!


    霍清若眼前泛花,人被卷扯過去,熱到發燙的重量沈沈壓下,她動彈不得,連腿都無法合攏,因孟冶就伏在她身上、半身擠進她兩腿間。


    他濃發垂散,襯得一張黝黑娃兒臉盡露蠻氣,瞳底火光燦耀,灼進她心裏。


    忽然從體內深處漫開一層顫栗,如漣漪般擴散,他看她的眼光,讓她感覺自己似猛禽爪下的小動物,逃都無處逃。


    「你流汗了,我也有些流汗……我得擰條濕巾子擦擦。」她嚅著嘴,嗓音輕軟微啞,有種說不出的風情。


    「現下不必。」他眉峰微動。


    「嗯?!」她的疑惑僅維持一瞬,男人的氣味已隨唇舌送進她芳口中。


    她想笑亦想歎氣,但最後隻順從本能去含 住他的舌「解饞」。


    蠟淚成堆,燭火終滅,炕上的兩條影兒交纏火熱,似融作一體,分不清彼此。


    霍清若伸手去撫摸他的麵龐輪廓,他密濃略硬的發絲,他剛硬卻燙人的體膚,他塊壘分明的肌理和強壯的肩背……


    她的衣帶被扯開了,兩隻藕臂仍套在袖中,但前襟大敞,男人也撫摸她、碰觸她,以手、以唇齒和熱舌……說不出話,僅餘喘息和破碎的吟哦,尤其當他埋進她體內,那深深闖進的結合讓兩具身軀顫栗,他的額抵著她的,粗喘不已卻還要堵住她的嘴,抵死纏綿似,既野蠻又霸道,不肯放過她半分。


    來吧,來啊,她也不放過他的。


    他們是「夥伴」啊,男女大慾也能這般契合、相互慰藉,怎能放過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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