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書燃終於還是諾諾地提出了那個問題,“當日夜市上與你在一起的那人是誰?”


    當時的迴憶並不美好,甚至有些尷尬。


    陳洛初看出他的表情來了,微微一笑道:“他是我相公。”


    “朝中做官嗎?做什麽官?”


    “你不用知道太多。”


    張書燃還是一臉的不理解,不過能把他送到這邊關來,應該是官小不了,“那他怎麽舍得讓你一個女人來這裏?”


    陳洛初笑笑,還是不多說。


    她突然抬頭問向張書燃,“你認識陳洛君嗎?”


    張書燃搖搖頭,“不認識。你來這裏是要找這個人的?”


    陳洛初點點頭。


    眼看到了指揮營,兩人便不再多說,張書燃在前,陳洛初在後,舉步走了進去。


    房間內陸一鳴正在看著牆上的地圖,眉頭緊緊地鎖著。


    此刻他的心裏如油煎一般,援兵久久不到,城內的人員傷亡越來越大,他很怕撐不到援軍到來的那一天。


    如果這裏也如前麵一般破了城,那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守禦大人。”張書燃進來後行了一禮。


    陳洛初在他身後也跟著行了禮。


    陸一鳴看了他一眼,問道:“何事?”


    張書燃身體側到一邊給陳洛初留了個空。


    “大人,這是陳如瀚的女兒,她想在陣前喊話於羌人,助助自家士氣。”


    陸一鳴先前隻是微微掃過陳洛初,她此時穿一身士兵的衣服。


    聽他這一樣說,陳洛初把頭上的帽子摘掉,大把的頭發從帽子裏擠出來,灑滿了肩頭。


    陸一鳴掃過的目光又直直地看向她,眸子裏流露出不可思議。


    “你是?”


    陳洛初清眸直直接過他的審視,落落大方答道:“大人,我叫陳洛初,是陳如瀚的女兒。”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慢慢走到陳洛初麵前。


    良久,他歎了聲氣道:“很多年前,我是你父親的下屬。”


    爾後他對張書燃道:“找快馬,送她出城離開這裏。”


    張書燃卻如同提前猜到一般,便要接令出去找馬。


    陳洛初沒想到他會下如此的命令,她拽住張書燃對陸一鳴急道:“大人,我來這裏不是為了讓你送我走的。”


    “這個城裏有我父親的影子,更有給他立的石碑,我和你一樣也不希望羌人有機會踏進來,毀了一切。”


    “讓我為這裏盡一份力。我的身份特殊,多少會有些作用的。”


    陸一鳴見陳洛初執意要留下。


    隻好對一旁的張書燃道:“護好她。”


    陳洛初在偏房裏換下了這身小兵的衣服,穿上了一身小號的將領的鎧甲衣。


    墨發高高一束,頗有英俊之氣。


    張書燃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他們一路來到了城牆上。


    阿信早就站到了她的身邊,手持了刀護佑著。


    此時兩軍停戰休整。


    城牆早已斑駁,濃煙陣陣,無不在訴說著這裏經受過怎樣的摧殘。


    陳洛初向下望去,狼煙四起,淩亂的戰場,屍體橫陳。


    亂箭頭,破碎的木梯,燃燒的衣服,一片破敗景象。


    北風吹過,陳洛初耳後起了一陣雞皮疙瘩,身上一層惡寒。


    她的眼前一片發熱。


    這就是陳如瀚在邊關常常要麵對的。


    這就是戰爭。


    城牆頭上驀地出現了一個女人。


    她身著鎧甲戰衣,高束的墨色長發在風裏上下飄舞,麵上是一片堅毅之色。


    白皙的麵龐,眉目間英氣十足。


    在城頭尤其顯眼。


    羌人中那頭領也看到了,遙遙喊道:“終於把人用完了,輪到女人守城了嗎?”


    “直接開了城門讓我們進去,多省事。”


    “這個女人遠看著還不錯,直接獻上來就行了。。。”


    張書燃聽的也是一心的火,“放屁!你知道。。。。”


    沒等張書燃說完,陳洛初按住了他,向著對麵高聲道:“對麵可是蒙利嗎?”


    蒙利遠遠看著對麵城牆上的這個女人,心裏頓時來了些興趣,他縱馬騎近了些。


    看清楚陳洛初的樣子後,眉眼都帶了些笑意,“正是,如果你們準備投降,放心,我應該會留著你。”


    陳洛初輕蔑地笑笑,繼續大聲道:“記得十幾年前你們被陳如瀚將軍在戈壁灘上攆著打嗎?”


    蒙利聽她說這些事,臉上略有些不好意思,繼而他狠了眉目大聲道:“這都是陳年往事了,所以現在我要一雪前恥。”


    “你這女娃娃從哪裏知道的,這都是謠傳。”


    陳洛初微微一笑,捋過耳邊的發,“聽我父親說的,我的父親正是當年打的你們羌人無處遁逃的陳如瀚!”


    一句話說出來,蒙利驚了,抬頭眯起小眼睛,重新審視著城頭上英姿颯爽的陳洛初。


    城內的人也驚了。


    她竟然是陳如瀚的女兒。


    陳將軍的女兒在這裏,和咱們一起守城。


    “你們羌人每到冬季都會來邊境搶東西,你們就是強盜!看看這下麵死傷的人吧,這就是你們挑起來的戰爭,還妄想染指中原內地。”


    “涼州城你們決計是攻不破的!我們死都會把這城守住,不能讓你們塗炭百姓,踐踏我大好河山!”


    “汝等跳梁小醜,臣等為皇上死守社稷!”


    這些天以來,士兵裏已經有很多人接觸過陳洛初,此刻才知道她竟是陳如瀚的女兒。


    這個涼州與陳如瀚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當年,他帶兵拚著守下來。


    而今,是他的女兒在這裏。


    不隻是他的女兒,所有百姓的家人都在城裏。


    怎麽能讓他們羌人破城!


    死都不能!


    忽而一支箭羽擦著陳洛初的耳邊飛過來。


    阿信和張書燃趕緊把她護在後麵。


    蒙利大笑道:“放心,小娘子,我可舍不得殺你,等城破之時,你就是我的人了!哈哈哈。。。。”


    張書燃緊緊地握了刀柄。


    隨著那支箭的射出,羌人的王旗再次出現,隨著王旗的前移,大量扛著雲梯的羌人兵士跑著靠近城牆架起。


    後麵是推著撞車的兵士,車上是撞門巨木。


    陸一鳴早就站在他們身後指揮著把箭羽一一分配給各個守口,所有的弓箭手和盾牌手全部到位。


    迎接這第十幾次的攻擊。


    這是用軀體在生生地扛著。


    體力早就耗盡,傷員仍要上陣。


    陳洛初依舊站在那裏,她眼含熱淚,如同一個雕塑一般,此時的她心中沒有絲毫的恐懼,風如刀割般刮過麵龐。


    城破她也不會活。


    她知道父親曾經也站在這裏與羌人對峙過。


    她了望遠方,緊手握為拳,仿佛與父親共同禦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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