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陳洛初從做宮女時開始,每次見了他都是戴著一張看不透的麵具,臉上的表情像被精密丈量過,永遠是那麽合宜得體,找不出一絲不妥。


    他想看到她由衷的表情,閃光的眼眸,瀲灩的笑容。。。。。。


    如果可以,牽著她的手,這樣一直走下去也不錯。


    勤政殿前燈光明亮,殿外穿著厚重鎧甲的帶刀守衛無聲矗立守衛。


    見皇上迴來,早有太監嬤嬤迎了出來,嬤嬤上前扶住了陳洛初。


    “把她帶到暖閣吧,上點解酒茶來。”蕭景泰對嬤嬤吩咐道。


    陳洛初被安排到了暖閣靠窗的躺椅上斜靠著。


    嬤嬤拿著銀質托盤托了兩碗解酒茶,一碗恭敬地遞給了坐在檀木桌案後的蕭景泰,又拿起另一碗走向了陳洛初,她放下碗盅,輕輕地向陳洛初行禮,然後用銀調羹把解酒湯一點一點喂入了她的口中,直到都給她喝完才告退出去。


    過了不知道多久,屋內明亮的光線讓她的精神漸漸清明了一些,頭還隱隱有些暈。


    她腦子裏隱約記得剛才的一些事情,眼睛懊悔地緊緊一閉。


    恨不能時間倒迴到下午從流雲殿裏出門前,放下手裏那梅花帕子,就不會有迴去找帕子這個事,也省的在禦花園對著皇帝亂說一氣。


    陳洛初頭輕側向殿內,靜靜看向端坐於紫檀桌案後正批閱奏折的蕭景泰,他的背後是一整麵牆大小的紅木雕花博古架,上麵放滿了各類古今書籍,隻是站在旁邊就有一種隱隱的壓迫感。


    案頭熏香嫋嫋,透過薄薄的香霧看去,他已經換了一身金絲繡邊的湛青長袍,比平時穿的龍袍顯的更平和一些,腰背挺直,麵龐清雋,氣質朗朗,他手拿豪筆垂視奏折,時而落筆,時而懸停,眼神平和而專注。


    今日的奏折裏也沒有太特別的內容,大都是各地方官員的拜年禮賀。即使如此也要一一迴複,以表朝廷重視。


    “看夠了嗎?”


    正專注眼前奏折的蕭景泰,忽而掀起眼皮看向躺椅裏陳洛初的方向。


    陳洛初像被抓到考試作弊的童生一樣,嚇的小臉瞬間彈到另一側,她深吸一口氣,輕咬了一下內唇,知道自己不能再這裏裝暈斜躺了。


    她坐起來略整了一下頭發,堪堪站了起來,走到案前深施一禮:“皇上,臣妾。。。殿前失儀!請您降罪。”


    蕭景泰放下手裏的豪筆奏折,輕托了下巴,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現在的她應該是清醒多了,因為她身上的很多東西又被刻意重重地包裹了起來,不管怎麽細看,都難以探究到,能把心思裝的滴水不露,在任何人麵前始終合宜禮到,這就是六年宮廷生活把她磨礪出來的樣子。


    想到這裏,他的心裏竟有一絲微微的痛楚。


    相比之下,他更喜歡醉酒後的她,更真實一些。


    看著陳洛初強裝的鎮定,他不想揭穿,輕輕頜首,“無妨,起來吧。今天過節了,小酌怡情,喝點酒助助興也沒什麽。下次記得身邊要帶上宮人。”


    “是,多謝皇上關心。”陳洛初垂手立在一旁,靜靜地等落月迴來。


    “好多了嗎?”


    “沒事了。”


    “那來幫朕磨墨。”


    陳洛初聽到這話趕緊乖巧走上前,拿起硯台旁的烏黑雕花墨錠輕輕地在硯台裏沾水打轉。


    力道輕柔而均勻。


    蕭景泰看她一眼滿意地點點頭,隨即輕挽了袖口,從架子上選了毛筆飲滿了墨汁,虛掌如握卵,在白紙上開始揮毫潑墨。


    這時德九的從門外進來,躬身道“皇上,陳選侍的帕子找到了,落月在外麵候著。”


    蕭景泰麵上表情不動手上寫字不停,沒有答話,德九靜靜退下。


    陳洛初一聽帕子找到了,嘴角微微地彎了起來,再看向桌上那筆走龍蛇,手上磨墨的動作卻頓住了。


    那兩行字正是“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筆法蒼勁有力,豐神蓋代。


    字體很眼熟,她看了許久,筆鋒行轉之間和祖父的字形神如出一轍。


    須臾,她眼睛莫名熱了起來。


    蕭景泰見她對著字發呆,待到紙上筆墨幹透,才把晾好的字幾下卷了起來。


    起身繞過桌案,走到陳洛初的麵前。


    輕輕拉起她素手,把卷好的紙放到了她的手裏,幾不可聞地歎口氣:“喜歡就拿著,迴吧。”


    這時陳洛初才將將迴過神來,手上已經多了那幅字。


    她心境起伏如上下山巔。


    見字即念起祖父其人。


    此時除夕夜這個特殊的日子更是渲染了此時的氣氛,她心裏對家的思念還有那來來迴迴的一些莫名念頭,在身體裏各處遊走不可宣泄。


    胸腔裏的那顆心像是被無數螞蟻細細啃噬過,爬過之處奇癢無比,無法緩解,又無從抓起。


    她突然點想哭,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


    對著他,她更想說些什麽出來。


    堪堪挪了幾步,她忽然站在那裏不再向前。


    既而悠悠迴頭。


    蕭景泰見她迴頭,眼眸裏帶了些疑惑,便放下手裏的奏折,抬起頭用詢問的眼神看過去。


    陳洛初腳步竟然迴轉,快步走迴了蕭景泰的身邊,可能是酒還沒有醒透,腳下竟然踉蹌了一步。


    同一時間,蕭景泰已經從書案後站起,幾個跨步就走到了她的身邊,從一側穩穩地扶住了她。


    “怎麽了?”


    陳洛初開口笑笑,輕輕地向他擺擺手,“皇上,臣妾沒事,可能是因為酒後頭還有點暈。”


    蕭景泰看到她這笑恍惚了一下,這好像才是她的笑容吧,和平時戴的麵具竟不一樣。


    他心念一動,手輕輕撫上她的後背,撫到腰肢的時候順勢就環了起來,嘴唇慢慢貼近她的耳際,磁腔裏發出軟語:“洛初,實在走不了的話,就留下來,剩下的奏折朕一會就能看完,可好?”


    蕭景泰此時的話語充滿了磁性,這音調像從魔域裏傳出來專門迷惑人的魔音一樣,竟帶了致命的誘惑,這誘惑明明可以讓人挪不動步移不開眼。


    他此時完全可以用旨意把她留下,但是他沒有。


    他想要她真的留下來。


    陳洛初沒有直視溫情綿綿的蕭景泰,她站直了身體,略帶執拗地搖搖頭,“沒事的,皇上政事要緊,臣妾不好打擾。臣妾折道迴來,隻想問皇上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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