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思純手裏有解毒的方子?


    玉蕤抬眸,黯淡的眸子閃現出光芒,不敢置信地問道:“夫……夫人,真的嗎?”


    “當然!”


    溫夫人極篤定點頭,關切地望了她一眼。姑娘幫了樓府大忙,發髻鬆散釵環歪斜,不複先前華麗美豔的妝容。在畫舫上,不知她經曆了什麽,謝三姑娘中毒,她還敢去追兇犯,這份膽略足夠驚人。


    溫夫人直覺驚心動魄,伸手幫她將釵環扶正,笑道:“姑娘且放心,本人雖不是什麽名醫,接觸過不少疑難病患,心裏大抵是有數的。”


    溫夫人的醫術如何,無需人置喙,不會置樓謝兩家交情不顧,她說有解毒的秘方,玉蕤便知大體不差。


    她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露出一個璀璨的笑容,“夫人,咱們快快去準備吧,我可以替夫人打下手。”


    “姑娘是小女玉皎的恩人,我代玉皎謝過。”溫夫人言笑晏晏。


    如果這位姑娘不來報信,以今日之兇險,玉皎身子骨弱,極可能就遭了難。這,勢必讓整個樓府蒙羞。


    溫夫人親切地拉住她的手,“熬煮湯藥,費時又費力。姑娘今日替玉皎擋了兇險,很辛苦,且歇著吧,一會,讓雪琴丫頭帶你去休息。”


    “謝三姑娘身上的毒未解,我怎能安心歇下?”樓玉蕤抬眸,清澈的眸子裏一片赤誠,“我歇著也很煎熬,不如讓我陪您一同熬製湯藥吧!”


    上一世,她借嫡小姐身份隻顧算計自己得失,沒能盡到樓家嫡女應盡的義務,這一世,她要把自己虧欠的還迴去。


    “樓姑娘,你,……”


    溫思純停住,姑娘熱心又執拗,估計是勸不走的。


    “夫人,讓樓姑娘幫咱一起熬製湯藥好了。”丫鬟雪琴挺有眼力見,“小姐那邊著急用藥呢,咱別誤了時辰。”


    “嗯,”


    再說就顯得矯情,也真耽誤時間。溫夫人點頭,“如姑娘不嫌勞累,請隨我一起去榮安堂吧。”


    “不累,不累的……”


    溫夫人在榮安堂配藥,是不為外人道的,她既大方告訴了玉蕤,是不拿玉蕤當外人了。玉蕤心頭一喜,腳步不覺也輕快許多。


    在氣氛森嚴的一品公府,普通姑娘大多膽顫怯弱,屏住唿吸不敢出聲,她坦坦蕩蕩一副瀟灑模樣,溫夫人心裏不由暗暗稱奇。


    從中庭沿著花徑一直向西,進了西苑來到後院,西南角有一月亮門,門內有一處靜謐的所在,這就是榮安堂。榮安堂是溫夫人研製藥材製藥之所,給國公府闔府配製的丸藥都在這煉成。


    玉蕤隨溫夫人進了榮安堂。


    屋內陳設簡陋,簡易的鬆木桌子,搭配是鬆木板凳,鬆木小幾,連擱著許多瓶瓶罐罐的架子都是鬆木的。鬆木散發的香氣能驅趕蚊蟲,故而,這屋內的家具大多選用鬆木。


    溫夫人請玉蕤坐下,吩咐雪琴捧上茶水。她自去換上醫者圍兜,入庫房挑選藥材,仔細過用鬥秤秤好斤兩,放入砂鍋內對好蒸餾水用文火慢熬。


    溫夫人是世子續弦,未來一品公候夫人,使喚的丫鬟婆子無數,而熬製藥材這種事,她依然親力親為。


    眼前親眼所見,讓玉蕤心中油然而生一份敬意。她是心地良善的女子,上一世,玉蕤對這位夫人關注甚少,夫人後來失蹤,卻不知去了哪裏。


    玉蕤吃了一盞茶,見溫思純正用一柄長鐵鉗小心翼翼地撥弄著柴火,她起身過去。


    “夫人,我來吧,”玉蕤走過去接過她手中的鐵鉗,邊撥弄柴火邊問:“那刺客扔出布囊,裏麵裝的白色粉末到底是什麽?”


    “一種比砒霜毒性更劇的毒藥,原料多為砒石,還加了烏頭堿,可突然加快心率,”溫夫人望她一眼,心想,這姑娘觀察倒敏銳。


    “這些毒藥如此厲害?”


    “毒藥不內服,一般不會有事,但,毒粉正好撒在臉上,經由口鼻眼睛等吸入體內,引起昏迷肢體發麻並唿吸困難。”溫夫人頷首。


    “所以,謝三姑娘會昏迷。”玉蕤明白了幾分。


    “毒藥本是慢性發作的,但,姑娘們在畫舫上玩樂,喝了酒出了不少汗,毒藥遇水汽而溶,……”溫夫人解釋道。


    “我心裏有警惕,在畫舫上滴酒未進,所以,謝三姑娘有事而我沒事。”玉蕤點頭。


    “是這個理,”溫夫人點頭,邊用木勺翻弄著藥材邊迴答她的疑惑,“要看各人的體質,姑娘比閨閣中的小姐們要健朗,故而毒粉沒沁入姑娘體內。”


    玉蕤認得幾味藥材,黃岑、黃蓮、黃柏、甘草等等,她在朱雀門也常常見師尊用這些藥材,師尊說根據病人的病情不同,藥草配製的比例也是不同。


    朱雀門的師兄弟好像會很多本事,譬如看病熬藥。她呢,十五年沒學什麽本事,吃喝玩樂不學無術,簡直就是廢柴一個。師父還一味地寵她,從不說她不對,更沒嚴厲訓斥過她。


    為什麽呢?樓家坐著,怔怔地發起呆來。


    “阿姐,你怎會在這?”


    一雙胖乎乎的小胖手伸來,攬住她柔滑的胳膊不放,“今日,府裏來了許多客人,還有畫舫遊船,應該挺熱鬧吧。可是,阿姐隻管自己高興,沒想到帶我,阿姐壞壞,不知小磊心裏苦啊!”


    這奶聲奶氣的語調,不用說,樓家的小少爺樓磊。


    小少爺樓磊四歲,是溫夫人所出的第二子。樓磊上麵還有哥哥樓弋,今年十二歲。定國公立下規矩,樓府男童年滿十歲,必去軍營曆練。


    樓弋滿十歲,辭別阿娘,去兗州投到二叔樓蘅麾下效力。


    樓弋一直在軍營,上一世玉蕤與他不熟,四歲的樓磊喜歡纏著玉蕤。


    樓磊雙手掰著她的胳膊,撅著個嘴,小臉耷拉著,鼻子眼睛都不好,眸子有些潮濕,分明像是哭過了。


    他早早準備好登畫舫遊船的,溫夫人卻讓丫鬟婆子將他看緊了。小孩子意願沒滿足,又怎能睡得下?


    如何也要找人評評理的,他來找阿娘沒想在這碰到了玉蕤。玉蕤穿著玉皎的衣裳,還沒來得及換下,樓磊心裏的委屈湧上來,掰住了玉蕤的胳膊不撒手。


    玉蕤一愣,“磊少爺,您?”


    “阿姐,你騙人!”樓磊嘴巴撅得老高,揚起臉來,眸中有一層水色,“你答應過我的,帶我上畫舫遊湖的,為什麽不叫我!古人雲,一諾千金!你說話不算話,你騙人!”


    姐姐及笄重要日子不帶他,他是既委屈又覺沒麵子的。


    樓磊的嗓門極大,驚到了溫夫人。溫夫人抬眸,見兒子臉上那不情不願的,知道是怎麽迴事。熬製湯藥正在緊要關頭,她如何得空去安撫這孩子。


    溫夫人臉色一沉,怒斥:“小孩子家的,真是不醒事,還不趕緊去睡!”


    “不!”樓磊扯著嗓子喊,“小磊,小磊不知道怎麽惹姐姐了,姐姐為何不帶我上畫舫,……”


    他說著說著,既抽噎起來,眼眶不覺流下淚來,“阿姐在這,阿娘,您來給評個理!”


    “磊兒,”兒子可伶巴巴的,溫思純的心立即軟了,柔聲道:“乖,磊兒先迴去睡覺。娘現在在忙,明兒娘與你說,可好?”


    “不好!”


    看母親話軟了,小少爺還來了勁,“本少爺必須知道,現在立刻馬上要知道,為何不讓我上畫舫?”


    你弱,他就強,小孩子得寸進尺;給點陽光,他就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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