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路兩邊景物越來越少,蘇蕎握著方向盤的手心有了黏濕的感覺。


    她想停車,卻沒找到緊急停車帶,隨隨便便停,怕遇上交警被開罰單,情節嚴重的,車也會拖走。


    陸靖深看了看周圍的情況,最後指著前方不遠處的反向高架橋說:“在那裏拐彎,開上去。”


    聽到他低沉又有些暗啞的聲音,蘇蕎整個人慢慢恢複冷靜。


    她看了眼反光鏡,確定後頭沒車,左打方向盤。


    結果,巴博斯剛駛上高架,對麵的監控儀立刻啪啪閃了幾下,這表示違規駕駛了鰥。


    “陸總——”蘇蕎不想老麻煩他,但也真的沒辦法。


    她突然就有些明白了,為什麽女司機會被封為‘天生的馬路殺手’。


    陸靖深隻說:“靠右開。”


    蘇蕎穩定心神,把車開到右邊車道,一邊迴憶剛才自己把車開上高架時到底哪兒出錯了。


    她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沒有壓線。


    正想著,迎麵而來一輛轎車,對方還摁了兩下鳴笛,蘇蕎微微擰眉,心裏有不耐,但也沒跟對方叫勁摁迴去。


    對麵接連駛來好幾輛車,每輛車都會按喇叭。


    蘇蕎本就小心翼翼,逐漸發現不對勁,當她看到前方的單行車道路牌,才意識到自己在逆向行駛,剛才那些轎車鳴笛是為了提醒她,偏偏她還當人家是挑釁,如果現在對麵突然駛來一輛速度極快的車輛,難保不會發生車禍。


    想到這個可能,蘇蕎出了一身冷汗,手指不由攥緊了方向盤。


    陸靖深看出她的緊張,說:“開車的時候不要想事情,除非你嫌自己命長。”


    蘇蕎這才想起來,是他給自己指的路,心裏有些把他怨上,卻也知道現在不是發泄個人情緒的時候,她一邊注意著對麵車輛,一邊把自己的發現告訴陸靖深:“現在好像在逆向行駛。”


    “不是好像,本來就是。”


    “……”


    蘇蕎怎麽也沒想到,原來他知道,明知道這是逆向單行道,還讓她開上來。


    她放慢了車速,想在對麵沒車的時候調轉車頭。


    陸靖深看出她的意圖,他往後靠著座椅,不輕不重的說了句:“你現在再掉頭,折騰到天亮也迴不去。”


    蘇蕎瞄了眼時間,已經淩晨2:18分。


    後座貓籠裏的元宵,仿佛感知到蘇蕎急躁的心情,發出喵喵的叫聲。


    “再開一段,前麵有個岔路口,你再右拐,下去後就是橫涇東路,接下來不用我教你了吧。”說著,陸靖深頓了一頓,道:“還是……你想在車上跟我過夜?”


    蘇蕎聽到過夜兩個字,耳根禁不住發熱,徹底打消了掉頭的想法。


    又想,這車反正是他的,罰款扣分,也是他的事,像他這種大老板,底下的人恐怕搶著雙手奉上駕駛證借他扣分。


    再者說,是他讓自己這麽開的,要真撞車,也怪不到她頭上。


    這麽一想,蘇蕎不再那麽畏手畏腳,卻也不敢麻痹大意,一直留意著迎麵開來的車輛。


    車子從高架下來已是二十分鍾後的事。


    看到自己熟悉的橫涇東路,蘇蕎的削肩稍有放鬆,然後瞥見元宵不知何時從籠子裏鑽出來,正趴在副駕駛座後麵,嘴裏咬著一個皺巴巴的小紙團。


    車內光線不好,蘇蕎仍然看清那個紙團,正是傍晚自己塞在包裏的那張紙。


    元宵喵了一聲,嘴裏的紙團也掉在了陸靖深的身上。


    陸靖深撿起那團紙,本想丟還給那貓,臨時他又改了主意,百無聊賴之下攤開了那團紙。


    蘇蕎看見,想阻止已經來不及。


    她頓時臉紅到脖子。


    餘光注意著他臉上的表情,以為他會生氣,然而,他看完紙上的圖跟字,神色如常,什麽反應也沒有。


    巴博斯在十字路口轉彎,駛出橫涇東路,越往城南開越偏僻,盡管兩旁都有路燈,蘇蕎也不敢加快車速,因為路邊沒設置防護欄,雖然是三更半夜了,她也擔心會有電動車或摩托車突然竄出來。


    導航儀上顯示離湘庭湖壹號越來越近。


    陸靖深突然開口:“麵試的事,覺得我刻意針對你?”


    他一針見血,蘇蕎手攥著方向盤,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哪怕她心裏確實是這麽想的。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麽猶豫的。”


    “……”蘇蕎的臉更熱。


    陸靖深瞧她一副‘我就是這麽覺得的,但我不能讓你知道’的心虛樣,他收迴視線,沒再說話,繼續看那張紙,仿佛上麵有什麽讓他感興趣的玩意兒。


    路燈光從擋風玻璃不斷掠過,照得車內視線忽明忽暗。


    蘇蕎不是八麵玲瓏的性格,做不來事發後拍馬屁補救的事,隻能任由沉默蔓延,氣氛越來越尷尬。


    中途,陸靖深又接


    到一個電話。


    還是女人打來的。


    寥寥數語就結束了通話。


    蘇蕎耳邊卻迴繞著他說的‘你先睡,不用給我留門’,又想起前一個電話裏他那句‘在國外照顧好自己’,明顯不是同一個女人……


    許久,陸靖深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麵試的時候,我問你跟那兩個應聘者比你有什麽優勢,你心裏是不是覺得自己比他們更有能耐?”


    蘇蕎不做聲,但她心裏,當時確實是這麽想的。


    她看過那兩個應聘者的設計模型,墨守成規,甚至有模仿前人的痕跡。


    設計師有屬於自己的驕傲,蘇蕎也沒能擺脫這種情懷的禁錮。


    有些人,天生是吃建築設計這碗飯的。


    ——這是當年她的導師看到她的設計模型後發出的感慨。


    “你可能是比他們有才華,那其他方麵呢?”


    蘇蕎以為他也要拿自己結婚生子的事做文章,剛準備反駁,他卻已經先接下去:“不考慮別的,單從你們設計師最看重的單子來說,你的能力比他們如何?”


    “我——”她剛想說我剛步入工作,沒老客戶,但會努力爭取,陸靖深又打斷了她:“你為人有點小聰明,懂得察言觀色,卻在男女之事上不肯吃半點虧。”


    “……”蘇蕎臉紅,想起那次摑他耳光的事。


    “我問你,等你成了恆豐的設計師,手上得到一個大單,對方是個男客戶,你們在合作接觸的過程中,應酬出差少不了,如果你的客戶向你提出工作以外的要求,你要怎麽迴答?如果他在跟你討論設計方案時,對你有意無意做出身體上的觸碰,你是轉身給他一巴掌,還是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咽?”


    “具體情況我會具體應對。”


    “怎麽應對?”


    陸靖深沉聲反問:“告訴對方你是蘇家的大小姐,還是告訴他,你母親是高院的梁法官?”


    工作中被揩油的問題,蘇蕎有心理準備,隻要不過分,並不是不能忍,卻不能保證不遇上想霸王硬上弓的。


    轎車已經在別墅門口停下。


    蘇蕎沒有動,腦海裏都是陸靖深說的那番話。


    “別忘了,你姓蘇,隻要鴻興存在一天,你想幹設計這一行,能去的該去的地方,隻有鴻興。”


    陸靖深說完這句,推開門下了車。


    幹設計這一行,最忌諱的是設計圖的泄密。


    鴻興集團名下雖然也有不少其它行業的分公司,但目前還是以建築設計這一塊為主。


    她是蘇家的孫女,身上有留學歸來的謝菲爾大學碩士學位,舍棄鴻興另投別家設計公司,各行都有競爭,人心更是最難測的東西,除了她自己,恐怕誰都會懷疑有朝一日她會不會成為商業間諜。


    駕駛車門被拉開,蘇蕎轉頭,看著站在車邊的男人。


    他的視線落在她胸前安全帶上,嘴角微彎,完全沒了替她分析問題時的淩厲做派:“要我幫你解?”


    話語略顯輕浮,但這份輕浮卻未抵他的眼底。


    蘇蕎下車。


    陸靖深拿著手機轉身往裏走,扔下一句:“我讓老李起來送你。”


    “你知道的不是麽?”蘇蕎隻覺得自己當時腦子一熱,話已經脫口而出:“你知道我不是蘇家的孩子。”


    要不然當初怎麽敢讓姓明的出麵包養她?


    陸靖深停駐腳步,轉過頭來看她。


    蘇蕎深唿吸,讓自己冷靜地說出接下來的話:“隻要你不說,設計院裏根本沒人知道,說到底你就是針對我,要不然為什麽連嚐試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嚐試?你想怎麽嚐試?”


    陸靖深迴到她跟前,看了眼她一緊張就泛紅的耳朵:“你說的沒錯,我就是故意針對你。”


    蘇蕎沒想到他承認的這麽痛快,隨即又把他說的工作中被占便宜和自己打他耳光的事聯係在了一起,她反應不算遲鈍,剛才不過是被他說愣住,這會兒明白過來,他那麽說,竟有譏嘲她的意思在裏麵。


    她心中有氣,低著聲說:“那次的事,在滕青牧場我就已經跟你道過謙,你——”


    話未說完,眼前的男人突然低頭吻了上來。


    ---題外話---鄙視老陸:說了一大堆,不過是為最後的事做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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