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能嗎?否則就是逆天嗎?可他偏要如此又怎樣呢?


    都說天子是上天之子,既然生命來自於天,應該順從天意。如同孩子就應該無條件服從父母,不管父母有何對錯。


    這是儒家的思想,和曆朝曆代放在廟裏拜著的菩薩一起,如一個韁繩,把人的思想禁錮。


    其實就算是父母,不算他那偏心至極,恨不得什麽好東西都給了鳳仁的父皇鳳華,就算是一心愛著自己兒子的白學,也會做出坑害兒子的事情。


    更不用說,不知道哪裏編出的瞎話。“忠臣不侍二主,烈女不侍二夫。”


    謊言,都是謊言。人的心有時候會被這謊言蒙蔽,有時候卻不會。


    白珂愛上狄霜時,白學絲毫不顧及白珂,如老鷹抓小雞仔那樣把白珂抓來抓去,卻始終不能將白珂的心給抓來抓去。


    縱然強如帝王,一言可定萬民生死,他們仍舊無法左右人心。


    帝王之道,在於馭人。但這最多是用利益誘惑,用家人生死脅迫,所以才能驅動別人為他辦事。


    這世上的人永遠隻會臣服強者,強者擁有一切,弱者一無所有。朝堂上的那些人聒噪如此,無非是害怕戰爭一打起來,會影響到他們自身的利益。


    反正皇帝誰當也一樣。蒼天之上,一日足夠。他與白珂,無論情場還是戰場,都是敵人。


    如果他勝了,也隻有易如歌一人會真心為他歡喜。


    若是他敗了,也隻有易如歌一人會為他傷痛不已。


    雖說在父皇母後,薛淩身體力行的正反兩麵教導下,鳳逸從小就明白成王敗寇,天子為上天眷顧之子這個道理。


    但他更願意相信真正的天,會讓人心甘情願地臣服。天要下雨,人隻會找傘,或者尋個避雨處。假的天,會讓人想要把那假意下雨的假天撕破。


    就像他相信易如歌對他的真心,和父皇對母後的真心。


    他的生命來自於父母,成長過程中薛淩無意間當了他反派的老師。


    有很多東西,他大了之後才慢慢品味出來。母後瘋了,外祖父一族都被滅了。他為何還能穩當地坐在周國的皇位上,那些受恩於父皇的大臣們,為何會放任他們的公子和他交往。


    曾經鳳逸覺得他們不懂,父皇心裏更想要讓鳳仁繼位。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感情是最能讓人失去理智的東西。


    最簡單的答案就擺在他眼前,他卻因為對父皇的誤解,遲遲不肯相信。


    是啊,讓他怎麽相信。那個厭惡他至深,每天都要他沒臉的男人,是愛他的。


    可是,當他也有了心愛的女人,卻發現有時候,人的感情真的很難控製。


    初次見到易如歌,他就知道自己不該愛,不敢愛更不能愛。


    可是,他控製不了他自己。隻要一天見不到她,他就覺得如坐針氈,連飯都吃不下去。


    隻要能見到她,就算是吃粗茶淡飯,就算是被她使喚,越覺得特別開心。


    看著父皇的畫像,他忍不住問了那個困擾他多年的問題。“父皇,你有愛過我嗎?有愛過我母後嗎?”


    父皇已經成了一副畫,他自然不會迴答。鳳逸笑了笑,卻不知道何時,父皇似乎變成了活人。


    “我兒,你在笑誰?”


    “父皇,你為何如此殘忍。您為何要殺我母族。”


    鳳逸說到此處,父皇似乎動了幾分傷心,可語言裏更多的是堅定。“我知道我今天殺的人裏有一些是無辜的,如果他們的冤魂日後要來找我索命,我自當一力承當。隻是我一向認為,將來的事情分屬縹緲,還是顧好眼下最要緊。目前,替你看好這個家就是我最重要的事。”


    “什麽,替我看護好這個家。”鳳逸神情似乎有些迷糊,他很想問問父皇他是什麽意思。


    父皇卻笑而不語,他看著父皇的樣子,再將他過往的事情重新梳理一遍。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可能後,剩下的那個,無論多麽不願意相信,也是事實。


    他的父皇,雖然暗地裏做了那麽多傷害他母後的事,可是父皇還是控製不住地愛上了母後。


    不然,母後不會以一個瘋婦的身份,繼續當了一年的皇後。否則,他不可能孤身一人,就輕易收服了那麽多的大臣。


    這明明是擺在眼前的事實,可他卻不願意相信。又或者連父皇自己都不願意承認,其實他是深愛母後的。


    畢竟老天總是喜歡戲弄他們父子,他們身邊所有至親都在這真的是命運的捉弄下離散。


    看到畫上的父母仍舊是少年時的樣子,他又忍不住對自己道:“父皇,您曾說過。人必須服從自己的命運。可是我不會像您,成為命運的奴隸,連自己的摯愛都保護不了。”


    就算這命運又要循環一次,他的至愛同樣也要被命運強行奪去。


    他也絕不會容許。如今他已不是那垂髫小兒,更不是任人擺布的周國國君。


    更不可能如父皇那樣,連自己到底喜歡誰都不敢承認。


    他是馬上要飛上天空的龍,而易如歌是陪伴他一起飛的鳳。


    這麽想著,鳳逸一邊心中苦笑,一邊堅定了自己的心意。


    想清楚了父皇的心思,他曾一直不明白的一個道理,也像是順藤摸瓜般浮現了出來。


    為什麽父皇不愛他,他卻總是忘不了父皇,甚至狠不下心來把父皇的樣子給忘掉。


    如今他卻明白,因為他愛父皇,雖然那愛,他自己也不肯承認。但就像他遇到易如歌,愛上易如歌,大約是命運吧。


    人在年齡幼小的時候,會無比渴望父母的愛。他也曾無比渴望父皇對他的愛。為此,他不惜每天都拚了命地讀書習武,還因為鳳仁獨占父皇的愛,而和他鬧別扭。


    現在鳳逸找到了父皇愛他的證據,可他突然覺得,這一切也沒了意義。


    像是一個孩童,特別鍾愛一個玩具,會哭著求著甚至耍賴也要得到。因為得不到,這孩子做夢都想得到。可若是總得不到,就會慢慢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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