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小老板,你這夠特立獨行的啊,人家情人節都是紅玫瑰,你賣橙玫瑰?”


    燕市台安路商圈,在林立的寫字樓和綜合體夾縫中,一家和行『色』匆匆的人『潮』有些格格不入,『色』調溫柔憂鬱一眼看去就讓人忍不住陷入慢節奏的花店前,一個經常路過這裏的中年男人和正在紮花束的青年男人聊了幾句,青年男人穿著一件牛仔布圍裙,說起話來也帶著幾分慢條斯理,花店前用洋桔梗和銀葉菊裝飾的木牌上燙著幾個木紋字,寫著“時來運轉”。


    這家花店就叫時來運轉,青年男人名叫元時,是這家花店的老板,中年男人走後,他忍不住歎了口氣。早在幾周前他就為了今年的情人節預訂了一批空運的進口玫瑰摯愛係列,這個係列的玫瑰『色』豔而飽滿,刺還特別多,對這片cbd許多追求格調的白領來說,這紮手的刺正是將真玫瑰與各種仿玫瑰月季區分出來的最好證明。但不知道怎麽的,以前都沒出錯過的進口商會將他預訂的烈焰搞錯成了橙汁,送來了這大片的橙玫瑰。


    橙玫瑰的花語是羞澀而神秘的愛,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也並非不適合情人節,但到底不如紅玫瑰受眾廣,少有人問津,元時加急又訂了一批當地合作花田的紅玫瑰,但情人節紅玫瑰吃緊,到這會花還沒有送來。


    元時的花店不大,但勝在位置好,就是眾多寫字樓之中,一早忙到現在,之前預訂的花束都已經紮好寫好了卡片,元時今日沒空親自送貨,約了物流小哥,正在幫物流小哥裝貨,店前還來了幾個客人,一輛奔馳重卡開到了花店前,元時一迴頭,卡車剛好停下,車屁股就在他旁邊。


    元時還沒反應過來,車廂的門就被打開了,一卡車紅玫瑰差點閃瞎了他的眼,他驚喜對物流小哥道,“我訂的紅玫瑰終於到了。”


    元時轉頭看向車門,就見打開的車門裏先出來了一雙長腿,再然後,下來了一個身高腿長的年輕女人,風衣墨鏡,長發紅唇,微一抬頭就自帶有鎮場氣勢撲麵而來,元時下意識閃過一個念頭,這花田現在連招個送貨員都得看臉看腿看氣場?或者是花田老板忙到親自出門來送貨了?


    不過想歸想,元時還是很快迎了上去,女人看著他,他等了幾秒鍾,“不……給我簽收單嗎?”


    這會,正好店外的客人喊老板,元時隻好對女人道,“麻煩稍微等我一下。”


    等元時招唿完客人迴來,女人已經摘下了墨鏡,一雙眼看過來,元時莫名覺得腿軟了一下,他估計這個送貨員不是老板就是老板請來幫忙的新手外援,簽收流程都不清楚,於是自己先哼哧哼哧搬完了紅玫瑰,對女人道,“沒有簽收單也沒事,反正我們也合作挺長時間了,迴頭我就把尾款打過去。”


    元時抓緊時間去收拾紅玫瑰了,走迴店裏的時候他老覺得女人有些眼熟,沒忍住迴頭,結果正好和她四目相對,不知怎麽就有一種做壞事被抓的心虛感,連忙收迴了視線。


    女人看著他的背影,眼神難得因為詫異放空了一下,重卡停在路當中有些阻礙交通,她將車開出去停在路邊,單手扶著方向盤,皺了下眉,然後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響了兩下電話就被接了起來,“齊總。”


    女人發出一聲哼,對麵小心翼翼道,“齊總,戰果如何?”


    女人麵無表情道,“轎車後備箱裝花太俗?要玩就要玩大的,一卡車花才夠刺激,保準心跳加速瞬間心動?”


    “齊總您別學我說過的話,您這樣我好心虛。”


    “他把我當成了送貨的。”


    對麵激動道,“他是眼瞎嗎?”


    女人打斷了對麵的嚷嚷,“轎車、後備箱,給你一個小時準備好。”頓了頓又補充道,“要當中用花擺出一個心那種。”


    “這樣不…”對麵咽了口口水,把“俗嗎?”兩個字吞了下去,“好,我這就去安排。”


    快到中午的時候,時來運轉的花店前麵,一輛車穩穩停下,元時透過玻璃門看了眼那輛綠牌照的特斯拉,以為是來買花的客人,但是車門打開,那雙長腿邁出來,然後長腿的主人走出來的時候,元時有些不解,他走出去,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車上下來的女人打開了後備箱蓋。


    元時覺得自己心髒驟停了一下,雖然後備箱裏滿滿的玫瑰花配『色』有一些『迷』,但中間那顆紅玫瑰組成的紅『色』愛心實在讓人無法忽視,他也實在沒明白眼前這個狀況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齊阮。”女人對元時道,“我的名字。”她遞給元時一張名片,幹淨到幾近空白,隻有名字和聯係方式,但這個名字,瞬間讓元時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會覺得她眼熟。


    齊阮,擎天科技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擎天科技上周剛剛上市成功,最近經常在各個熱門公眾號裏被點名,連帶著這位頗有傳奇『色』彩的女總裁,也時常被提及,就在前兩天,元時還在其中一個公眾號的文章裏,看到過她的照片。


    “齊總,這花……”


    “送你的。情人節快樂。”


    元時覺得他的大腦基本就處於死機狀態了,齊阮摘下了墨鏡,她看了元時一會,似乎在評估下一步是否應該直入正題,緊接著在下一秒,她就有了決定,“明天有空一起吃個飯嗎?”


    送花,約飯,下一步大概就是看電影,如果被齊阮的秘書聽到現場,她大概會忍不住吐槽,齊總追求人的套路,還活在上個世紀。


    “不是……等會,我們以前認識嗎?”


    “現在認識了。”


    齊阮素來行動力驚人,後備箱裏的花被搬到花店後,元時的表情還處在一種懵乎乎的狀態,於是她很快轉變了戰略決策,戴迴墨鏡,上車前對元時道,“你可以慢慢考慮,我明天再來。”


    元時看著特斯拉絕塵而去的車屁股,整個人都像被按了暫停鍵,客人來的時候他機械地動作,客人用支付寶掃碼付款的時候,他還輸錯了小數點,幸虧是往小裏算了,在客人的提醒下重新收了一筆。


    “滴滴。”門外傳來了喇叭聲,一輛五菱貨車停在了店門口,“元老板,收花了。”


    男人一邊搬花一邊道,“抱歉啊,今天太忙,來晚了。”


    元時看到了他熟悉的那個花田送貨員,反應慢半拍的元時這會終於突然意識到,“齊阮……早上卡車裏的花……”他一拍腦門,“要命。”


    特斯拉隻開了出去一條街,再一個轉彎,齊阮進了和時來運轉花店就隔了一條馬路的寫字樓,這座寫字樓一共108層,最頂上有兩層的旋轉餐廳,從45層到66層是擎天科技的辦公地點,齊阮坐電梯來到66樓,一個三十多歲的幹練女人迎了上來,“齊總,視頻會議在二十分鍾後開始。”


    總秘書離開後,一個二十多歲的小秘書跑了過來,這個新招進來沒多久的年輕姑娘蘇米更像是齊阮的生活助理,她跟進了齊阮的辦公室,“齊總齊總,效果如何?今晚需要訂燭光晚餐海景套房嗎?”


    齊阮看了蘇米一眼,她掏出了一本記事本,用筆和本子來記錄是齊阮的習慣,她的記事本一本本都寫的密密麻麻的,不過這一本是幹淨嶄新沒有用過的那種,打開來,扉頁上寫著一句話,“2.14,宜出擊。”


    齊阮翻過來,在第二頁落筆,因為字寫得不小,也沒有避著蘇米,所以蘇米很清楚地看見齊阮在第二頁寫下,“一擊未中,獵物『性』子慢,宜徐徐圖之。”


    元時忙了一整天,晚上想起白天被送花的一幕,莫名覺得臉有些發熱,他洗了把冷水臉,雙手撐在水池台盆前,腦子裏的兩道聲音就像小天使和小惡魔在博弈交鋒一樣。小惡魔說,“這不就是你的菜嗎?自帶酷帥氣場的幹練小姐姐。”


    小天使怒目,“二次元的菜能和三次元混為一談嗎?”


    小惡魔獰笑,“你敢說你剛才心髒沒有砰砰跳,還不快答應躺平等撩,你一個男人,又不會有什麽損失。”


    小天使道,“一個都不認識的人為什麽會平白無故來送花約飯。”


    小惡魔又道,“你還怕人對你有所圖謀不成,以她的身家,你身上有什麽好圖的?”


    小天使道,“就是這點才奇怪,以她的身家,你有什麽好圖的?”


    電話鈴聲打斷了小天使和小惡魔的交鋒,元時擦了擦手拿起手機,裏麵傳來了熟悉又陌生的方言聲,“阿時,我是嬸嬸。”


    元時的聲線低了下去,“我知道,堂弟的『藥』費我前幾天剛打到你的卡裏。”


    “那個,已經收到了,今天給你打這個電話,是你弟最近終於談到了一個不介意他生病的女朋友,不過對方家長提出要男方準備婚房,你也知道,以你弟的情況,相到個媳『婦』不容易,我和你叔覺得這迴怎麽都得咬咬牙把婚房給買了,就想問你要個幾十萬。”


    對麵說的是要,而不是借,元時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我哪裏來這麽多錢。”


    “我聽人說,你幾年前賣了老家的房子在燕市買了個店麵房,現在那一帶的房價已經翻了好幾番…”


    “嬸嬸想讓我賣房?”


    “也不是這麽說,是換個房,你賣了房隻要拿出一部分給你弟,其他的,你可以換個房價不那麽貴的地方重新買個店麵。”


    元時許久沒有說話,對麵聽起來有些急了,“阿時,你可別忘了,你弟是為什麽生病為什麽沒上成大學。”


    “我知道了。”


    元時掛斷電話,眼神有些放空地看著天花板,剛才因為白日裏的事而帶來的遐思全都已經散了,一個遙不可及的人帶來的影響,怎麽能比得上就在眼前的現實。


    來買花的客人時不時會和元時聊天,說小老板你這個地理位置這麽好,一定賺得不少吧。


    賺得確實不算少,但他卻攢不下任何錢,因為幾乎全部的盈餘,都用來給堂弟購買高價的進口『藥』了。


    抽屜裏,還收著巴黎flower secret專業學校的錄取通知書,可他根本沒有出國去fs進修的可能。他用了很多銀葉菊來裝飾店麵,因為喜歡銀葉菊雪絨羽『毛』狀的外形,銀葉菊的花語是收獲,他又到什麽時候才能時來運轉,得到真正的收獲。


    第二天,情人節的餘溫還沒有過去,買花的人也比平時要多一些,元時將滯留的橙玫瑰搭配其他植物紮成花束、小花籃,忙到快中午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昨天說今天會再來的女人,下意識地看了眼門口,已經快十二點了,門外空『蕩』『蕩』的,然後又有些自嘲地收迴了視線。


    “叮當。”門上傳來了撞擊聲,元時抬起埋在花叢中的腦袋,看著走進門的女人,沒收住有些驚愕的表情,齊阮的手裏提著食盒,“剛才來過一趟,沒進門,看你很忙。”


    齊阮想找個空地把食盒放下,一時都沒找到,元時往圍裙上擦了擦手,把她帶進裏間,找個張空桌子把食盒放下,一層層打開,還冒著熱氣的菜賣相喜人,看著就讓人食欲大開。


    齊阮遞給元時一雙筷子,元時看了她一眼,她掀了下眼皮,“怎麽?”


    “沒什麽,你比我想象中,看起來還要年輕一些。”飯快吃完的時候,元時忍不住道,“我能問為什麽嗎?”


    “嗯?”


    “昨天那些花,我們素未謀麵…”


    “素未謀麵?”齊阮打斷了他,“是你忘了而已。”


    元時驚訝道,“我們認識?不可能,認識我怎麽可能忘記。”


    齊阮道,“沒關係,忘了就忘了,反正,現在又認識了。”


    飯後,齊阮沒有馬上要離開的意思,“我在旁邊看你做花藝,你不介意吧?”


    元時搖頭,“不過,你不忙嗎?”


    “人生大事,需要放在其他事之前。”


    元時重複了一遍,“人生大事?”


    齊阮的視線直勾勾盯著元時,“你懂的。”元時從來沒在一個女人身上見過這種充滿侵略『性』的眼神,她的視線仿佛在攻城略地,要將他從裏到外,侵占地一分不剩,元時都能腦補出她接下來要說的兩個字,睡你。


    不過現實是,他聽見眼前的女人說,“明天,看電影嗎?”


    花送了,飯也送了。齊總覺得是該到看電影的時候了,元時推說沒時間,她也沒再更進一步追問,在旁邊看著元時紮了一會花束,一點多的時候,她起身離開,元時突然喊道,“等下,這個送你。”他遞給齊阮一小捧用牛皮紙包紮的手捧花束,綠繡球白繡球搭配同『色』係的花葉,齊阮用一隻手接過來那束不算大的小捧花,“你這意思是,告訴我我還有希望?”


    繡球的花語是希望,元時隻是隨手把自己最喜歡的配『色』給了她,根本沒想到這一層,連忙否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所以我,一點希望也沒有?”


    “不是……我不是……”元時特別後悔自己那一下的手賤,他舌頭打結兩迴後特別蹩腳地試圖轉移話題,“沒想到你知道繡球的花語。”


    “別的不知道,就這個,剛好知道。”齊阮看了眼手裏的繡球花,又看進了元時的眼睛,“兩年前,曾經有人送給過我一朵藍『色』繡球花,告訴我,繡球花代表著希望。”


    元時愣道,“是,我?”


    “對。”


    元時努力迴憶,才想起似乎在某一個他要關店門的冬天傍晚,他看見了一個蹲坐在自己店門外的人,冬日的夜『色』降臨的很早,他看不清那人的樣子,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隻覺得她身上有種失去希望的消沉感,於是將今天沒有賣出去的繡球花送給了她。


    齊阮道,“兩年前,我和我的團隊瀕臨解散的邊緣,項目進行到一半,產品還沒有研發成功,卻找不到投資,眼見著所有心血都要夭折。”


    她對元時道,“那天,我在附近的國金大廈被第五十九個投資人拒絕,所有人都不相信我的vr項目會成功,都覺得那是癡人說夢,那天晚上,我原本已經決定放棄了。”她微微笑了一下,“是你讓我決定再堅持一下,於是我找了第六十個投資人,拉到了第一輪融資,度過了那段最困難的時候。”


    擎天科技起家的就是其突破『性』的虛擬現實技術,隨著擎天科技的崛起,虛擬現實也成為了如今勢頭最熱的技術,作為擎天科技的實際控製人,齊阮如今的身家,可想而知。


    “我總算知道前因了。”元時又再次繞迴了之前的問題,“就算我們勉強算是曾認識,我以為齊總的眼光,應該更高一些才對。”


    齊阮感興趣道,“你覺得我的眼光應該是什麽樣?”


    “和你一樣功成名就叱吒商場的人物?或者齊總更喜歡長得好看的,娛樂圈的當紅小生,隨便挑一個哪個不勝過我?”


    齊阮笑了笑,“可惜,我的眼光,恰恰好就是你的樣子。”


    元時手下一顫,捏壞了一朵玫瑰,“你這樣,我真的很難堅持本意。”


    “什麽本意?”


    “我們不太合適,不在一個圈子,我,高攀不起。”


    齊阮沒立刻反駁他,隻是問道,“為什麽很難堅持?”


    元時低頭修剪著花枝多餘的葉子,沒有看著她,而是對著手裏的花道,“因為你是,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會在現實中遇到的,理想中的那款。”


    齊阮眼中的光芒,明顯亮了一下,她說,“既然如此,加個微信,明天一起去看電影吧。”


    元時最終還是答應了,齊阮在蘇米的建議下千挑萬選買了一部小眾文藝片的票,結果電影散場的時候,元時對齊阮道,“你怎麽會遠這部電影?”


    齊總背了一段特別走心的影評,元時哦了一聲,突然道,“可你剛才睡著了。”


    齊阮嚴肅道,“你看錯了。”


    元時沒忍住想笑,他也確實笑了,他搔了搔頭,“其實我也沒太看得進去。”


    “你喜歡看什麽電影?”


    “動作、科幻一類的,或者爆米花片,更大眾一些的那種。”


    齊阮鬆了口氣,口味一致就好,剛才那種,她實在是不太能看得懂。


    齊阮基本不是每天也隔天就會來花店報道,有時候元時在『插』花,她在旁邊帶著筆記本電腦開會或是幹活,偶爾還會陪他一起去送花。就像元時說的,理『性』中的那款對你橫撩豎撩發起攻勢的時候,基本就隻有丟盔棄甲所有防線潰不成軍的份。


    這天元時一起床,就用糯米粉搓了一些元宵,還做了餡,因為不清楚齊阮的甜鹹喜好,所以各做了一些,快中午時他下好元宵撈出來,正好看到齊阮發來的微信,說她今天有事去鄰市估計當天迴不來了。


    元時自己吃了一大碗元宵,下午物流小哥收了貨走後,元時都收到一個加價的急單,他親自去送了花,傍晚迴來的時候,在店門外看到了特斯拉的車屁股,他走過去敲了敲車窗。


    齊阮跟在他身後進了花店,元時問道,“不是今天迴不來嗎?”


    “突然想起來,今天是元宵節,就趕迴來了。”


    “吃晚飯了嗎?”


    “還沒有。”


    “我早上做的元宵還有一些,給你熱一熱?”


    “好。”


    齊阮不挑,把一碗甜鹹混在一起的元宵吃了個精光,放下碗感慨道,“要是經常能吃到你做的東西,我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我突然發現……”


    “什麽?”


    元時剛才撐著下巴在看她吃元宵,這會放下了手道,“你真是,情話技能滿點。”


    “這是看見你,就發自內心冒出來的。”齊阮一本正經道,“所以我能有這個榮幸嗎?可以吃到你做的其他東西嗎?”


    元時看著她,其實齊阮已經從他的表情裏看到了答案,她故意繼續問道,“我好像在你以前的朋友圈裏翻到過你自己做的饅頭,麵條。所以你什麽時候,下麵給我吃。”


    元時一個愣神,耳根刷的紅了一片。


    齊阮道,“我是說,下碗麵給我吃,小老板你不要汙。”


    元時又好氣又好笑,還有點燥,明明你自己重音放的地方在誤導我,你還好意思說我汙。


    元時鎖了店,兩人沿著街散步,漸漸走到了江邊上,夜風吹過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中,齊阮突然道,“你把花店店麵,掛出去賣了。”


    元時點了點頭,齊阮問他為什麽,出了什麽事,他低聲道,“也沒什麽,就是要需要錢。”


    他抬眼看到齊阮關切又怕他不想迴答欲言又止的樣子,對她道,“不是什麽苦大仇深的事,就是,堂弟談了個對象,需要買婚房。”


    “堂弟談對象你還負責婚房?這樣的堂哥是國家發的?”


    “我剛上大學那年,堂弟高考,我爸在家突發腦溢血,我媽走的早,家裏就我爸一個人,幸虧隔壁叔嬸發現,把我爸送去了醫院,但卻耽誤了叔嬸原本打算給堂弟送考的計劃,堂弟在去考試的路上,出了車禍。”元時歎了口氣,“他沒能考成試,還落下了病根需要終身服『藥』。”


    “所以,你覺得他的車禍是你爸造成的,是你需要去補償的?他結婚你買婚房,他以後生孩子了,你來養?”


    元時一時不知道如何迴答,父親在醫院裏昏『迷』不醒的躺了一段時間還是離開了,高中畢業的時候他已經年滿十八,父親也在那時就將家裏的房產證寫上了他的名字,大學畢業那年,他就不顧老家親屬的各種責罵,賣了老家的房子,買下了當時房價還不算很貴的店麵,開了時來運轉花店,後來,燕市地價房價瘋長,但他也從來沒想過轉賣來賺一筆。


    從他開始賺錢,堂弟高昂的進口『藥』『藥』費就都是他在供養,在老家的所有親戚眼中,這都是理所應當,是他元時欠了堂弟的,但這個永無止盡永遠填不滿的溝壑,確實給他帶來了難以想象的疲憊。


    元時看著齊阮,大概是覺得心累,他的眼神看起來就像是隻在求安慰求『摸』『摸』頭的『奶』狗,軟萌可欺,完全煞到了齊阮內心最深處,但這個可欺,齊阮心道,是隻有我可欺。


    元時也不知道是在問她還是問自己,“我該怎麽辦?”


    他能付這麽多年的『藥』費,就說明他內心,其實也抱著虧欠感,讓他一下子撇清關係不現實,齊阮道,“一次『性』付清。”


    “什麽意思?”


    “親兄弟明算賬,讓他們開個價,簽好協議公證,一次『性』還清,以後互不相幹。”


    元時眼睛亮了一亮,這樣需要一次『性』付出的代價肯定不會小,但他卻是完全願意的,有一種,買自己一個自由身的感覺。


    店麵很快有了買家,對方買下來隻做投資,願意繼續租給元時,元時當即簽了租房協議,賣房款一到位,他就買了迴老家的車票。


    擎天科技,66樓,有人問總秘書兩年都沒休過大假的齊總怎麽會突然想到休長假。


    “問蘇米。”


    “啊。”蘇米連連搖頭,表示她不知道,但她腦子裏卻想起來齊總昨天來交待她休假期間一些事的時候,她無意在那本被她暗搓搓裏稱為老古董追求計劃本的記事本上,看到了最新寫下的那一頁,“最後一層殼能否剝開,在此一役。”


    元時在車站檢票口遇到了他意想不到的人,他驚愕地看著齊阮,“你,你怎麽來了?”


    “你私奔不帶我,我隻能把自己打包送來了。”


    元時哭笑不得,她人都來了車票都買了,兩人一起上了車,元時和人換了個座坐到齊阮身邊,六七個小時的車程後,兩人下火車又轉了兩次車,來到了元時出生的縣城。


    元時後來無數次迴想這一次行程,內心都複雜的無以複加,如果不是這次突然襲擊,他也不會在叔叔家門口無意聽到關於當年父親急救堂弟車禍的真相。


    叔嬸打了120後,就送堂弟去考試了,路上車禍,叔嬸都是輕傷,隻有副駕駛座的堂弟傷得最重。救護車耽誤時間破門才將父親送去了醫院,後來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專門來欺騙他的恃恩挾報的戲碼。


    元時坐上了迴燕市的火車,齊阮看起來有些擔心,“你沒事吧。”


    “我很好,不能更好了,我現在一身輕鬆,以前那些,就當都喂了狗。”


    迴到燕市沒多久,就接到了熟悉的電話,“阿時,不是說要迴來的嗎?怎麽還沒到,錢都準備好了嗎?我們看好了一個樓盤,就等……”


    元時啪得掛了電話,他連掛三次過足了癮,才在嬸嬸快抓狂大罵的聲音中道,“以後,婚房『藥』費,都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了。”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赤佬……”旁邊還夾雜著堂弟的罵聲,說他是個賣花的娘炮,元時音『色』平常,“你們當真對我有恩嗎?元健出車禍的時候,是叔叔在開車吧。”


    對麵似乎一驚,但元時已經懶得再說,他掛斷電話把相關的幾個號碼全都拉進了黑名單。


    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會被這些枷鎖扣住,元時想,大概齊阮的重卡開到店門口的時候,就是他時來運轉的時候。


    他也不想再因為高攀不起這樣的理由,推開他這輩子也不可能再遇到的人,對方已經將所有枝條遞到了他的跟前,等他去攀,他手腳並用,也不會再放開了。


    小秘書蘇米終於在齊總的記事本裏,看到了一句,“獵物已擒獲,好好養一輩子。”以及下一頁新的開始,“待睡。”


    迴來一段時間後,元時厚臉皮地找到了買下花店店麵的投資人,也是他現在的房東,問他能不能再把店麵買迴去。


    “唔,我得問問……”


    元時一愣,對麵道,“畢竟我隻是代人買下了這裏。”


    元時突然就想起了自己這順利無比的賣房過程,沒有還價,全款付清,簽買賣合同當日,對方主動提出的出租意向,一個名字在眼前唿之欲出。


    這天齊阮出現在花店的時候,元時問她,“是你買下了這裏嗎?”


    齊阮沒有否認,“這是一個,對我有很重要意義的地方。”


    甚至後來擎天科技選擇如今這座寫字樓作為辦公地點,也是因為,她曾經在這裏的邂逅。


    元時想從齊阮手裏買迴花店,齊阮道,“下次吧,反正我會給你留著,這筆錢,去做你一直想做的事吧。”


    “你是說……”


    “去fs上學吧,我看到你抽屜裏的通知書了。”


    “我出國那一年,我們就是異國戀,你不會擔心嗎?”


    “擔心什麽?”齊阮揚眉,“你還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女朋友嗎?”


    元時搖頭道,“不能。”


    齊阮想了想道,“不過在你走之前,我還是要蓋個戳留個記號。”


    那天所有的情緒都很到位,一切都發生的順理成章,鳴金收兵後,齊阮對元時道,“當時我拉到第一輪融資後,我給自己定了一個三年計劃。”


    “什麽?”


    “這個計劃有兩個議題,第一個,是三年內我要讓擎天科技上市。第二個,是……”齊阮親在他眼睛上,“睡你。”


    恭喜齊總,計劃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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