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二公子鍥而不舍,屢敗屢戰,又在絕焰的酒裏試過三種□□,在他睡覺的時候下過七次手,可惜沒傷著他半點。


    這天早晨,莫遙腦中靈光乍現,突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辦法。


    借刀殺人。


    誰料他這刀借得太巧,不僅發現了莫雲寒被害的真相,還順帶發現了絕焰的大秘密。


    ***


    兩人已經在那客棧住了好些天,絕焰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作為一個仇人,莫遙自然也不能離開,他一個人坐在大堂內打量著一個個進門的客人,尋找可以借刀的對象。


    可是怎麽看,都沒有人可能是絕焰的對手,隻怕連一招都過不了。


    他連著蹲了兩天點,又出去晃點,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第三天的傍晚,一個風塵仆仆的中年男人在打烊前進了門,走到櫃台前,聲音低沉,“掌櫃的,一間上房。”


    夥計帶著他上樓了,莫遙一雙眼死死盯著他背上的大刀。


    琴刀啊琴刀,當年可以和他老爹一決高下的琴刀甘峰啊,更妙的是,誰都知道琴刀最寶貝他的刀,刀在人在,刀走人亡,意思是,敢動他刀的人都是在找死。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偷出那把刀,嫁禍給絕焰,他就不相信,那個殺千刀的絕焰赤手空拳會是怒火上湧殺氣最盛時候的琴刀的對手。


    ***


    夜黑風高,正是當賊時。


    莫遙『摸』到了甘峰的房門外,正要伸手掏『迷』『藥』,二樓過道的轉角突然傳來了一道腳步聲,他皺了皺眉頭,打著哈欠假裝正要迴房去睡覺。


    背後,那道腳步聲停了下來敲了敲房門,他聽到了甘峰房裏傳來的聲音,“什麽人?”


    “我。”


    門被打開,那人進了屋,莫遙暗叫不妙,這『迷』『藥』也不知道夠不夠兩個人的分量,也不知道他今晚還偷不偷得出琴刀。


    莫遙又掩了過去,手伸進懷裏掏『迷』『藥』,房裏的聲音清清楚楚傳進耳中,“怎麽現在才來?”


    “已經很快了。”


    “有沒有莫逍的下落?”


    莫遙的動作停了下來,就聽得那另一道聲音歎氣,“人間蒸發了一樣,連我風雲堡的衛隊都探不到他的下落。”


    “該死,一日不斬草除根,我就難以安心,枉我費盡心機殺了莫雲寒嫁禍給絕焰,我本以為他會自尋死路去找絕焰報仇,誰料去的卻是莫雲寒另一個兒子。”


    門外傳來什麽東西被捏斷的聲音,屋裏兩人對視了一眼,立刻飛身而出,過道上空『蕩』『蕩』的並沒有人,“可能隻是野貓。”


    門又被關上,莫遙雙手顫抖地吊在二樓陽台外,慢慢爬了進來,悄無聲息地迴到另一條過道,衝進去啪的一聲合上了房門。


    屋裏點著燭火,床上的人已經睡下了,莫遙靠在房門上喘著粗氣,心跳還沒有緩下來,他的殺父仇人,竟然,竟然不是絕焰,而是琴刀甘峰。


    ***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透,絕焰睜開眼的時候,莫遙正坐在床頭盯著他,“你有沒有殺我爹?”


    絕焰慢慢坐起了身,莫遙雙手一起撐在他身前盯著他的眼睛,“告訴我實話。”


    他的眼中,第一次沒有了仇恨,而是懇求,絕焰偏過了頭,抓過外衣穿上,“沒有。”


    莫遙的眉頭鬆了開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心頭,竟有一種釋然,如釋重負的輕鬆,雙手一軟,重心前傾的身子穩不住地倒了下去,正壓在絕焰身上。


    有些東西,雖然看不出來,但觸覺卻是肯定的。


    就比如他現在壓著的胸口的觸覺。


    一道晴天霹靂把莫遙打得渾然不知今夕是何夕,這個酷到要死武功高到人神共憤的家夥,其實是個女人?


    那他這個男人是不是應該去買塊豆腐撞死拔根頭發吊死算了?


    ***


    “看在我們友好相處了這麽多天的份上,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絕焰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轉過了臉,莫遙也跟著轉了過去,“我不是他的對手,你幫我行不行?”


    莫二少舉起右手起誓,“如果你幫我報仇,從今往後,我莫遙甘心做牛做馬報答你。”


    “你要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我去清酩穀學釀酒伺候你。”


    這次,她終於有了反應,“在哪裏?”


    莫遙大樂,拉著她出了客房,走到昨夜的房門前,一腳踹開,“甘峰,你拿命來。”


    空『蕩』『蕩』的房內,杳無人聲,昨夜那兩人,早已離開。


    ***


    慕容府的廂房內,說得口幹的莫二少喝了杯茶,“一直到半個多月前,我們才在陝南雲頂山找到了甘峰,而今天,還有另外一個幫兇需要解決。”


    “是…”


    “能出動風雲堡的衛隊,除了風淩天,還能有誰?”


    “風老爺子,他竟然…”莫逍有些不敢置信,莫遙哼了一聲,“不過他是風雲堡的掌舵,他的生死事關重大,加上他並沒有親手殺害老爹,所以我決定留他一命,換一種報仇的方式。”


    “是什麽?”


    “你覺得什麽方式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最難以忍受。”


    “你…”莫逍一時語滯,“死小子,幹得好。”


    “大哥,你知道更好的是什麽嗎?”


    “是什麽?”


    “是那死老頭根本不敢把事情說出去,因為他在我們手裏的把柄,足以讓他身敗名裂。”


    他話語未覺,一道驚天動地的慘叫聲響徹了慕容府的上空,莫逍和莫遙對視了一眼,“你不是說她是女人?”


    “是啊。”


    “你讓她幫你幹斷人命根這種事?”


    “本來我打算自己動手的,可我不是那死老頭的對手,焰姐姐又嫌中途換人麻煩,所以她說她來就行了。”他伸手搔了搔頭,“反正是隔著衣服的。”


    ***


    就在慕容雲成親當日,風淩天以身體不適為由早早離開了慕容府,雖然大家都對之前那一聲慘叫心懷疑『惑』,可又不好多問。


    至於那灰衣人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不是前任第一殺手,連風老爺子都走了,也就沒有人執著於此去探究了。


    第二天一早,莫家二兄弟和那灰衣人也一起告辭。


    隻是經此一役,因莫雲寒一死而沒落的莫家重新聲名大噪。


    ***


    “大哥,你要迴家去嗎?”


    莫逍點了點頭,滿臉胡子拉碴還是沒剃幹淨,“我也該迴去看看了,你呢?”


    “我得上清酩穀去,我答應了她會學釀酒的,還一直欠著。”他揮了揮手,“保重大哥,希望我迴家的時候會多一個嫂子。”


    “保重。”


    雙人一騎馬停在山路口看著莫逍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走吧。”


    “你真的要去學釀酒?”


    “當然是真的,我莫二少說一不二,答應了的事一定會做到。” 莫遙朝後仰起了腦袋,看著她低下來的眼,“何況,我想給你釀上一輩子的酒。”


    ******


    番外一


    莫二少撲倒or被撲倒全過程


    這件事的開端其實是很純潔的。


    而它的結局,兩張俊美的沉靜的疲倦的碎落在日影斑駁中的睡顏,還有什麽能比這更純潔的嗎?


    所以,就算從開端前往結局的第四維時間軸上發生了某一些旖旎的桃紅『色』的讓人血脈賁張的片段,這依舊是一個純潔的故事。


    堅信。


    ***


    莫遙覺得很愧疚,他那麽處心積慮地想把人置於死地,人家還不計前嫌地願意幫他報仇,為了表示他十足的歉意,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做點什麽。


    可對於這樣一個清心無求寡欲除了喝酒裝酷沒見過她幹第三件事的女人來說,其實做點什麽是一項高難度作業。


    但莫二少又豈是一個會輕言放棄之人。


    這天黃昏,莫遙搬了張椅子坐在絕焰對麵,“我們談談好不好?”


    鑒於莫二少沒有做被拒絕的準備,所以他沒給絕焰時間迴答,“你有沒有什麽心願,什麽想做卻沒做的事?”


    那雙無波無緒連一絲漣漪都找不到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後,莫二少被無視了。


    “我說真的,有沒有什麽我能幫你做的事?”


    接下來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寂,莫遙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伸手撈過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灌到嘴裏。


    “你講個故事聽。”


    就在莫遙猛然間驚覺那茶壺裏不是茶而是酒,剛剛不慎流入喉間的一條線帶來一種異樣而強烈的刺激感的同時,她終於開了尊口,而他將口中還剩下的酒全都噴了出去。


    “噗。”


    對麵的女人臉上一滴滴朝下滴著混雜著某人口水的酒,莫遙猛地跳了起來,還帶翻了椅子,撞上了桌角,“我去拿『毛』巾。”


    ***


    天邊的晚霞暈紫殘紅,客棧的屋簷就被這種絢爛所籠罩著,殘陽餘暉透過窗欞照進房中,打在她的側臉上。


    莫遙手中的『毛』巾停住了,那雙死寂的眼中,被灑滿了夕陽的金『色』璀璨碎影,睫『毛』打下的陰影弧度像是在誘『惑』著他去觸『摸』,莫遙覺得他有些醉了,那茶壺裏的酒,還真烈。


    他還在發呆,一隻帶著溫度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他的全身都在一瞬間變得僵直,自己能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撞擊著胸腔。


    那隻手從他手裏抽走了『毛』巾,“我自己來。”


    莫二少聽見了他自己心碎的聲音。


    ***


    按理說,孤男寡女是不該在夜晚共處一室的。


    莫二少對此嗤之以鼻,“那個女人有一點身為女人的自覺嗎?”


    那你有一點身為男人的自覺嗎?


    誰不知道你在鬧別扭。


    夜半朦朧間,他睜開眼,看到她穿著夜行衣站在床邊,身上,似乎還飄散著一股血腥味。


    “真晦氣,做個夢都夢到你。”


    莫二少翻了個身繼續睡覺,身後人的雙眼閃了一閃,這一次,落在眼中的,是銀『色』月芒,點點白暈,似有漣漪劃過。


    ***


    “啊嗯…”哈欠打到一半,睡飽的莫二少坐在床上瞪大了眼,看著桌上的包袱,“你要離開了?”


    他一骨碌從床上滾了下來,“等等我,我馬上好,馬上好…”


    天『色』已大亮,莫遙小跟班背著包袱餓著肚子一路跟著她出了客棧,來到城郊的樹林子裏,背對著他們,那裏正站著一個人,“你來晚了。”


    “我已經來了。”


    那人似乎笑了一笑,“他往陝南去了。”


    莫遙一頭霧水聽不懂他們在打什麽啞謎,就聽那人又道,“行了,一手交消息一手也該交貨了。”


    絕焰朝莫遙伸出了手,莫遙不太明白,試探『性』的把那個很重卻不知道裝了什麽的包袱給她,她拋了過去,那人一把接過,打開看了一眼,在那瞬息間,莫二少看到了一隻沒有眼黑的眼。


    呸,他背了半天死人腦袋,真是晦氣到家了。


    那人又笑了一聲,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莫遙仰起頭問她,“誰往陝南去了?”


    絕焰沒理他,徑自朝前走,出了樹林子在路邊一個小攤坐下,叫了兩碗豆腐花,莫遙嫌不夠,於是又讓炸了兩根油條。


    吃東西的時候很安靜,因為莫二少的嘴巴沒有空,吃飽了他又問道,“誰往陝南去了?”


    “我要去。”


    “那我也要去。”


    看來不知不覺間,已經有人養成跟班命了。


    ***


    官道上,有兩道人影在走路。


    終於,在第七次被人馬蹄揚起的煙塵撲了個灰頭土臉後,莫遙忍不住了,“為什麽我們不能騎馬?”


    他又自告奮勇道,“我來去買馬。”


    沒多久,心裏打著小九九的莫二少牽了一匹馬迴來,“就剩這一匹馬了,我們一起騎吧。”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


    一直到那天夜幕降臨的時候,兩人還在路上,城池的影子都還看不見。


    “你說,晚上睡這裏會不會有狼?”莫遙撿枯枝生了堆火,倚著樹幹坐下,卻見她一個縱身躍上了樹梢,有幾根斷枝掉下來砸在他腦袋上,莫二少站了起來,仰著腦袋,“喂,你樹上去了,那晚上要是狼來了我怎麽辦?”


    “不會有狼。”


    “你怎麽知道?荒郊野外的,沒狼也許會有老虎啊野豬啊熊啊。”


    “不會有。”


    莫遙不幹了,“那我也要上來。”


    輕功欠佳的莫二少開始爬樹,偏上那棵樹長得又粗又高,他好不容易爬到樹枝分叉的地方已經氣喘籲籲,一抬腦袋,正看到她斜倚著樹枝,手中,是她那從不離身的酒葫蘆。


    “喂,你拉我一把。”


    絕焰看了他一眼,“你也坐過來樹枝會斷。”


    意思是,不會拉你。


    莫遙氣極,用勁繼續朝上爬,爬到和她齊平的地方,伸出手抓住較高的枝椏,一條腿去夠她坐著的那根樹枝。


    一條腿踩上了,另一條腿也跟上來,可他雙手拉住的那根枝椏太細,撐不住他一用力,脆生生地斷裂,“啊。”


    他的身子剛後仰就被人抓住胸口的衣服拉了過去,莫二少穩不住自己的身子,又或者是壓根沒想穩住,直接朝她身上撞過去,她一手抓著他的衣服,現在又不得不騰出另一隻手來穩住他,酒葫蘆直線一般墜落,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撞擊聲。


    於是,一切都安靜了。


    酒水汩汩而流,從葫蘆的裂口濕潤了一片地,火堆裏發出一些火星濺出來的劈啪聲,絕焰無聲無息地落下地去,站在她的葫蘆邊上。


    莫遙一手抓著樹幹,看著她背影周身彌漫開來的疏離,想要說什麽,卻發現喉嚨口澀澀的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想起了那個在大雨中孤身坐在亭頂喝酒的身影,那個時候,他的雙眼被仇恨蒙蔽著,看不見,也不願去看見她的落寞。


    也許,從一開始,你沒有殺我,也隻是因為,你根本就一直害怕孤獨。


    ***


    莫遙從樹上爬了下來,她倚著樹幹坐在地上,閉著眼,酒葫蘆的酒已經流幹了。


    莫遙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邊一點點挪近,“對不起。”


    她突然間睜開了眼,右手快如閃電,扣住了他的喉嚨,“對不起?”


    “對不起。”


    “它陪了我二十年,是你一句對不起可以彌補的嗎?”


    莫遙的手動了動,她那從來都沒有神采的眼中第一次有了一絲可以算作怒意的表情,他居然對此感到有些欣喜,原來,你還是會有感情的。


    “我賠給你。”


    她鬆開了手,坐迴去不再理他。


    “我說真的,我賠給你。”


    “以後,我陪你。”


    ***


    莫遙第一次明白了什麽叫做禍從口中。


    不,這不是他的錯,要怪就怪某人那非常人的理解力。


    他說的還不清楚嗎?還不清楚嗎?


    可是有些人就是能歪曲他的意思,把他當個酒葫蘆來使。


    她隨時要喝酒,所以他莫二少隻能背著一大壇沉得要命的竹葉青跟著她。


    他嚴重懷疑她是故意的,現在都進了城了,隨手就能見到酒樓客棧,哪裏買不著酒,何必要他帶著。


    好不容易,終於到了客房,莫遙一把卸下那壇酒,“我再也不背了。”


    絕焰倚在窗口偏頭過來看了他一眼,他憤憤然地一屁股坐在床上,瞪著她,使勁瞪,結果瞪得越久,他氣撒得越快,反倒是心跳越來越用力,不行了,他又被那壇酒給熏醉了。


    ***


    莫二少的賊心越來越膨脹,大晚上一個人在床上翻來滾去,怎麽都睡不著,就著窗外月『色』看了對麵床上的人一眼,繼續翻滾。


    好不容易折騰夠了,他終於抱著被子睡了過去,三更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毫無意識地蹭著被子叫出聲來,“焰姐姐。”


    他聲音再低,對麵淺眠的人也猛然間睜開了眼,夜幕下浸潤過月芒的雙眸,就像是被剪碎在塵間的星辰,銀『色』流光一閃而過。


    ***


    第二天一早,莫遙是被大雨聲被吵醒的,絕焰正站在窗口,屋外灰蒙蒙的,有股濕氣撲麵而來。


    “下雨了,我們別趕路了吧。”


    出乎意料的,她居然點頭,莫遙樂得在床上打了個滾,裹著被子,“那我再睡會。”


    昨晚上也不知道做什麽夢了,他到現在還是困,不隻困,還腰酸,難不成他做夢還在跟人打架。


    雨時大時小淅淅瀝瀝一直下到了傍晚才漸漸停歇,莫遙和絕焰一起在客棧大堂裏吃晚飯,她吃東西的時候不喜歡說話,好吧,隨便什麽時候她都不喜歡說話,可是有些話他一定有必要說清楚。


    “我喜歡你。”


    “噗。”


    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二少被噴了滿臉雞湯,他呆呆坐著,任由臉上油膩膩的一滴滴掉落。


    欲哭無淚。


    他生平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後一次告白,得到的迴應還真讓人激動。


    ***


    洗幹淨了的莫二少板著臉站在她床頭。


    “還不睡?”


    “你不迴答我我今天晚上就一直站在這裏,讓你半夜醒過來以為自己見到鬼被嚇死。”


    她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你一定要這麽幼稚嗎?”


    “你迴答我。”


    倔起來的莫遙一定會將滴水穿石的精神發揮到底,絕焰又歎息了一聲,尾音飄散在燈花中,被緩緩燃成灰燼,隨風而逝,“我有拒絕過你嗎?”


    ***


    賊心和賊膽俱全的莫遙哪裏還肯自己一個人去睡覺。


    他把枕頭搬了過來,又把她的朝裏推了推,並排放好,鑽進被窩裏,“我早晨起來腰酸背疼說不定半夜起來夢遊了,一起睡你就可以看著我一點。”


    絕焰轉了個身背對著他睡下,莫遙伸出一隻賊手,搭上她的肩膀,“你之前說,講個故事聽,我現在來講好不好?”


    可是過了很久,他都沒有開口,她單薄的衣裳下隱隱傳來一股溫熱的氣息,他的手掌有些汗濕,一股熾熱的火焰在他身上燒起,連聲音都顫抖起來,“講,講不了了,受不了了…”


    ***


    她比他想象中還要瘦,整天光喝酒怎麽可能不瘦,莫遙湊上前咬過她的肩胛,她束發的綢緞紅繩不知道落在哪裏,青絲散落,劃過眉峰,也落在肩頭,沒有日光,也沒有月光,淡漠的雙眼被一種無可言喻的水『色』流光所取代,精致的五官是一種已經超越了『性』別的美,幾乎要將莫遙燃盡。


    “受不了了…”


    他還在低喃,在她肩頸間啃咬,留下一個個濕漉漉的齒印,絕焰被他『逼』得不住後退,已經倚在了牆上,腦袋微微上仰拉出一道完美的頸線,不再柔軟的肌膚卻有著最細密的肌紋,觸手盡是一片灼燙。


    那是一股比經脈逆行更加強烈的熱流,沿著脊梁而上,幾乎讓她腦中一片空白,濕熱的碰觸落在眉心,眼角,唇瓣,她接過了他的唇齒遊戲,伸手『插』入他的發間輕輕捧住了他的腦袋,低低的歎息從依舊粘連在一起的唇瓣間溢出,“我會上癮的。”


    “那就一輩子都別戒掉了。”


    他咬在她的唇角,下身最灼燙的一處擠到她腿間,在大腿內側留下久久難以消散的觸覺,帶起全身一陣緊連著一陣酥麻痙攣。


    作為一隻毫無經驗的小雛鳥,能做到這裏已經是莫二少的極限,麵上紅暈點點,臉皮卻死薄,就算做過春夢也不代表真刀實槍的時候有任何作用。相比之下,雖然同樣沒有任何臨場經驗但是浪跡江湖從來不羈於形的絕焰,什麽沒有見過。


    他緊握的右手拳頭被人輕輕拉開,十指相扣按在被褥之上,她的發絲垂落在他胸口,莫遙看進了那雙倒映著他的眼眸,在驚濤駭浪襲來前勾起了一個著『迷』的笑容,酒不醉人人自醉呐。


    ***


    大雨洗過後的朝陽顯得格外耀人,旭日初暉透過窗欞灑在床頭,在兩張緊靠在一起的臉上灑下一片金芒。


    以後,有我陪你。


    ***


    番外二


    那些已經被人遺忘的過去


    月黑風高,荒郊野嶺,唯一的一條山路夾道長滿了帶刺的灌木,飛鳥不棲,然而這灌木上卻長著拇指大小的殷紅『色』漿果,每年秋天,落滿了山路,偶爾有人經過,踩得滿地都是紅『色』汁水,糜爛髒汙。


    歸南山的這片山頭罕有人煙,岔道口分了兩個方向,一向東,可以出山,一向北,再往裏走會更加荒涼,便是飛禽走獸也難得一見,所以被稱為無歸道。


    為了警告誤入的行人,岔道口的樹幹上都用黑狗血塗著大大的醒目箭頭,指示方向。


    月上中天,山嶺中隱約可以聽到狼嚎聲,三四匹高頭大馬停在了岔道口,打頭的男子勒住了馬,那黑馬發出一陣嘶鳴,雙腿朝前一踏,停了下來,“就地歇一晚,明早繼續趕路。”


    幾人下了馬,那打頭的男子四下掃了一圈,“那漿果有毒,小心別碰到。”他正要就地打坐,一人突然指著遠處朝他道,“盟主,前麵有屋舍。”


    就在往北方向過去大概不出一裏地的地方,高聳的枯木間,『露』出半個屋簷脊角,在月『色』下昏暗不清,細看才能看到一點蹤跡。


    那打頭的男子看了樹幹上的標記一眼,牽著馬,“過去歇一晚,明早原路返迴。”


    ***


    那該是一間廟宇,殿外的牆麵剝啄了大半,漆麵發黑,廊柱坍塌,推門進去,倒是沒有想象中的灰塵,一個男人『摸』索著過去,在大概是供台的地方尋了蠟燭火折點燃。


    角落裏蛛網密布,那打頭的男人看了一圈,找了兩個蒲團坐下,正要打坐,那提著蠟燭的男人叫了他一聲,“盟主,看。”


    幾人的視線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破敗不堪的佛龕下麵,拱著一個黑漆漆的身影,蜷縮成一團,看上去非常的小,卻是在動彈。


    莫雲寒起身站在那提著蠟燭的男人身邊,一雙本就淩厲的彎刀眉微皺,左手橫掌在胸前,右手飛快地一把將那黑漆漆一團撥了出來。


    那人影像是球一樣滾了一步,滾到他腳邊,黑『色』大衣裹住的人也『露』了出來,莫雲寒眉間一凜,鬆開了護在胸前的左掌,看了那提著蠟燭的男人一眼,那男人搖頭,聳了聳肩,蹲下了身,用蠟燭細細照著那人影。


    很小,臉蛋『露』出來不會超過五歲,應該是個女孩,緊鎖著雙眼,唿吸微弱,身子似乎在發抖抽搐,莫雲寒低眼看她的雙手,兩手都緊緊地扣進了自己大腿側的肌膚,隻抓得血肉模糊,血淋淋地還在一滴滴往下淌。


    “怎麽迴事?”身後的男人也走近了,莫雲寒伸手搖了搖,示意他們不要靠近,這女孩身上的氣息很詭異,身周似乎有一股強勢霸道的真氣在翻騰,怎麽都不該屬於這個一個小女孩。


    那張布滿了灰塵和汗水的臉蛋緊緊皺著,幹裂的嘴唇帶著血絲,莫雲寒探出右手扣住了她的脈門,緊鎖起了眉,“你看。”他接過了那男人手裏的蠟燭,把那女孩的手腕遞給他。


    如大海波濤般洶湧的內力,源源不斷地奔流複返,這身子太小,根本承受不住,脈細微弱,已是危在旦夕。


    “應該是有人強行灌輸到了她體內。”身後那男人鬆開了手,“這樣傳輸內力,另一人隻有死路一條。”


    莫雲寒點了點頭,應該是有人受重傷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在這深山之地,隻見到了這小女孩,所以也不顧她是不是受得住,強行把內息灌注了她體內。


    可現在看來,隻怕這女孩也活不了。


    莫雲寒一手正拿著蠟燭,那女孩的身子突然顫了顫,沾著汗水的眼睫動了動,唇瓣蠕動,發出細如蚊『吟』的聲音,兩人還不及細聽,那女孩原本抓在腿側的雙手突然垂落下來,莫雲寒伸手去歎她鼻息,已然斷去,搖頭歎氣,重新用黑衣把她包裹起來,放迴佛龕下麵。


    ***


    第二天一早,天微亮的時候,一行人離開了那破廟,迴到岔道口朝東而去,一個男人迴身看了那破廟在樹枝枝杈間『露』出的一角,歎氣道,“可憐的孩子。”


    莫雲寒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之前那男人揮起馬鞭,“不提這個了,盟主,我們得快點迴去了,說不定還趕得及你家二公子的周歲生辰。”馬蹄聲漸漸消散在歸南山的山道間。


    那佛龕下的黑衣突然晃了晃,過了會,那女孩顫巍巍地爬了出來,腿上全是血跡,死人一般毫無生機的雙眼透過破廟漏了洞的屋頂看著發白的天際。


    她終於熬過了生死關頭,將所有那些狂烈的內息收為己用。


    天也終於亮了。


    ***


    番外三


    大哥二三事


    慕容府的廂房,門被人突然推開,莫逍睜開眼,第一眼,看到了晨曦,也看到了那和晨曦一樣耀眼的女人。


    慕容雲的妻子。


    也是他曾經的未婚妻。


    “你恨我嗎?”她問他,他搖頭,她微微彎起唇,“也是,沒有愛過又哪裏會有恨。”


    莫逍沒有聽出她話中的淡淡諷意,他閉上了眼不去看那刺眼的晨曦,她的聲音和她的身影一起在遠去,她說,“莫逍,我等過你。”


    “我們之間,是你先放手的。”


    ***


    他迴過頭,還能看到莫遙遠遠揮著手的身影,“保重,阿遙。”


    他也該迴家了。


    ***


    人說做慣乞兒懶做官,而他自從爹死後也早已再懶得打理自己,被人當成乞丐也不是頭一迴。


    “你是哪個分舵的,我怎麽沒見過你?”


    麵上滿是汙泥的小乞丐仰著腦袋盯著他,莫逍低眉,有些好笑,故意和他開玩笑,“莫家分舵。”


    “有這個分舵嗎?我看你的衣服比我好很多哎,你們那裏是不是能要到不少錢?”


    莫逍還沒迴答,那小乞丐的眼神落在他身後,突然咬住了下唇,黑黝黝的大眼中泛過無數種情緒,卻最終被無畏的倔強卻代替,微微揚起了下巴,那泥濘的小臉,寫滿了驕傲。


    “嘿,孽種,好久不見。”


    幾個衣飾華麗的大男孩漸漸走近,一枚銅板丟了下來,滾到那小乞丐身前,“賞你的。”


    “呦,還不要啊,那這個呢?”又一個男孩掏出一小塊碎銀,“怎麽樣?你跪下來給我磕個響頭,這銀子就給你。”


    那小乞丐咬著唇,那男孩突然像是恍然大悟,“哎,我都忘了,你怎麽說也是葉家的小少爺啊,你們葉家可一向是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的,怎麽會看得上我這一塊碎銀呢?”


    另外幾個男孩也發出相同的嘲笑聲,“可不是,就是葉家老頭,被人戴了一輩子綠帽都不知道,死了還沒涼透,那些娘們全都卷了鋪蓋搶了銀子跟人跑了,嘖嘖,就留下個沒娘的葉少爺…”


    “不許罵我爹爹。”莫逍還沒反應過來,那小乞丐已經撲到了那說話的男孩身上,拳打腳踢,又是咬又是啃,那男孩的頭發散了一片,慘叫連連,而和他一起的男孩非但不幫忙,還都是一臉看好戲地站在一邊。


    那男孩已經被那小乞丐壓在了地上,莫逍搖了搖頭,走上前拎起那小乞丐的衣領,“別鬧了,一會他們的大人來了,你可就倒黴了。”


    “他罵我爹爹。”那小乞丐像是用勁了力氣在喊,話還沒說完,兩行眼淚已經掛了下來,洗去汙泥,『露』出白淨的肌膚。


    莫逍歎了口氣,伸手替他擦去眼淚,“跟我去莫家分舵吧。”


    他仰起小腦袋像是沒聽懂,莫逍『揉』了『揉』他的腦袋,“你會吃得飽穿得暖,我還會教你功夫,要不要跟我混。”


    “要。”


    “那就走吧。”


    夕陽西下,照在馬屁股上,慢慢悠悠,走向了山的另一頭。


    很多年後,莫家的寒冰掌再一次震懾江湖,那少年,白衣勝雪,橫簫在手,宛然,就像是當年的莫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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