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瑢坐在桌幾邊,慢慢地往棋盤中落子,動作慢條斯理,而在他對麵,趙振正半靠著椅子,表情有些茫然,兩眼望著房梁,很明顯是在走神。


    這可真是難得,趙瑢望了他一眼,笑著調侃道:「你今日怎麽了?突然轉了性子,跑來我這裏發起呆了?」


    趙振古怪地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這種神態竟然是出現在他的臉上,可讓趙瑢驚了一下,手中的棋子頓住,他遲疑片刻,道:「聽說今日下了朝,父皇將你叫去了禦書房,可是又有禦史上書彈劾你了?」


    聞言,趙振仔細迴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表情渾不在意:「哦,又是禦史台那些老家夥,成日裏閑得發慌,我昨日無令調走東城兵馬司的巡城兵士,被他們參了一本,父皇叫我去問話。」


    趙瑢斟酌著詞句,盡量安撫他道:「昨日之事,實乃情有可原,若非你及時調來兵士,疏散百姓,恐怕後麵還不知會釀成什麽大禍,父皇向來通情達理,想來那些責備你的話,都隻是嘴上說說而已,你不要往心裏去了。」


    「沒往心裏去,」趙振漫不經心地道:「他若幾日不訓我一迴,我反倒還覺得不自在,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就這兩日了。」


    趙瑢竟無言以對,頓了半晌,才道:「那你今日這是怎麽了?把我府裏的丫鬟下人們都給嚇到了。」


    趙振一抬眼,果然見那些丫鬟們躲得老遠一個,看上去怯生生的,生怕被他瞧見了,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霎時間一股子無名怒火就拱了上來,他氣衝衝道:「我就這般讓人覺得害怕麽?」


    他一提高聲音,那些丫鬟們就更害怕了,幾乎可以說是瑟瑟發抖,死死垂著頭,恨不得把自己變成一根木樁子,趙瑢微微一抬下巴,口中道:「你自己看。」


    趙振:……


    他頓時偃旗息鼓,全然沒了方才那股子精神氣,趙瑢越發覺得他奇怪了,略一思索,便抬了抬手,丫鬟下人們頓時如蒙大赦,連忙作鳥獸散了。


    等花廳徹底清淨下來,趙瑢才溫和問道:「究竟發生什麽事了?你今日與平常很不一樣。」


    趙振抬起頭來,道:「我昨日看見了一個女子。」


    「嗯?」趙瑢立刻反應過來,打量他一眼,慢慢地道:「你喜歡她?」


    趙振的表情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唇,眼睛四下瞟,遊移不定,這神態趙瑢實在是太熟悉了,心裏頓時有了底,又問道:「你做了什麽,把她嚇到了?」


    趙振立時輕咳一聲,道:「我就是摸了摸她的頭發,並沒有做什麽。」


    趙瑢:……


    他有些無語地望著趙振,道:「初次見麵,你沒事摸人家頭發做什麽?不怕唐突了佳人?」


    趙振聽了,振振有詞道:「我怎麽知道不能摸?我從前都是——」


    都是直接上手的,他話說到一半,也覺得不對了,他平常直接上手的,都是什麽人?試圖攀附他的,有所求的,或者是風塵女子,這樣仔細想來,他昨日的舉動,確實有些不妥。


    趙振的臉上閃過幾分懊惱之意,趙瑢看得頗覺新奇,他想了想,笑著給他出主意,道:「這事情也不算難辦,你讓人準備些重禮,上門去給人家賠個罪,言辭誠懇一些也就是了,既能挽迴昨日之過,說不定還能留個知錯便改的好印象。」


    趙振心裏一動,道:「此舉果然能行?」


    趙瑢哂然一笑:「當然可行。」


    趙振頓時蠢蠢欲動起來,道:「既然如此——」


    他話未說完,便聽門外有聲音道:「啟稟王爺,晉王殿下來訪。」


    趙瑢略微一怔,道:「老四來了?」


    而一旁趙振的臉色登時巨變,猛地站了起來,趙瑢向來心思敏銳,立即便發現了,不解道:「你怎麽了?」


    趙振嘴角抽了抽,目光虛浮不定,低聲罵道:「他怎麽來了?」


    趙瑢知道他不喜歡趙羨,隻以為他嫌應付趙羨麻煩,遂道:「他既來拜訪,我也不能將他拒之門外,你若不想見他,不如先避開?」


    趙振聽了,也不答話,兀自起身去了裏間,趙瑢看著他進了屏風後麵,心裏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清了清嗓子,對下人道:「立刻請晉王殿下進來。」


    趙羨在壽王府下人的引領下,到了花廳,他的二皇兄趙瑢正坐在輪椅上,被丫鬟推著,笑吟吟地迎過來,道:「你今日怎麽有空來我這裏?」


    他說完,請趙羨入座,又吩咐下人奉上茶果,趙羨的目光不經意掃過桌幾,卻見那裏正放著一盞未喝完的茶,還散發出些微的熱氣。


    他不動聲色地看向花廳後麵,那裏被一架紫檀木雕花屏風擋住了,趙羨收迴目光,笑著道:「今日貿然前來,確實是有事想麻煩皇兄。」


    趙瑢聽了這話,立即想起了什麽,道:「你是想問那個時神醫的事情?」


    趙羨微笑頷首,道:「不知皇兄是否有他的下落?」


    趙瑢答道:「那日你與我說過之後,我便派人去尋訪了,聽說他在青州出現過,已去了信,隻是年關才過,驛站送信不比往常,到底會慢一些,到時候若有了迴信,我即刻派人告知你。」


    聞言,趙羨鬆了一口氣,道:「有消息就好,多謝皇兄了。」


    趙瑢擺了擺手,溫聲道:「不過小事罷了,何必如此客氣?我倒記得你小時候喜歡同我與三弟玩耍,常常到了夜裏也不肯迴宮,怎麽大了反倒生分了?」


    趙羨摸了摸鼻子,笑笑道:「幼時不懂事,給兩位皇兄添了許多麻煩。」


    趙瑢微笑著看他,道:「我卻有些懷念你不懂事的時候了,懂事了,反而不好。」


    趙羨笑而不語,岔開了話題,兩人又說了些旁的事情,眼看時候不早,趙羨便順勢告辭了,趙瑢搖著輪椅將他送到門口,笑道:「若是得空,也可以來我府上坐坐,我成日悶著,也覺得有些乏味了。」


    趙羨自然是答應下來,同他告別,趙瑢眼看著他修長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的花木之後,這才迴了花廳,趙振已不知何時出來了。


    他站在那裏,表情遲疑,問道:「老四要找神醫做什麽?」


    趙瑢答道:「似乎是因為他的王妃身體有疾,上迴入宮時遇見了,他向我打聽時神醫的下落。」


    聞言,趙振略微鬆了一口氣,轉而嗤笑道:「他對這位野路子的王妃倒還挺上心的。」


    趙瑢聽出他口中的譏諷之意,無奈搖頭,勸道:「你別總對他有意見,我記得你幼時很喜歡帶他玩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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