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為骨銀銀脖子上被花祭夜咬上的牙印包紮好了的搖光聞言,對於骨銀銀這麽直截了當而且明擺著充滿了信任的問話,他表現的十分興奮,一邊越發小心的攙扶起了骨銀銀,一邊當即滿口迴道:“娘子放心便是,據相公我觀察,密 道口是沒有機關暗器的!估摸著太子宮那自大的家夥已經滿心以為他的行蠱僵屍是天下無敵了,根本沒再必要多此一舉去做這種小兒科的事情了吧!”


    “對宮獄這種陰險小人,最好還是多長個心眼為好。”在搖光的攙扶下,骨銀銀緩緩向青石棺槨前行,微微眯起的瑩綠眼眸冷凝向了那副青石棺槨,如果她的視線能化為利劍的話,隻怕現在那堅硬如鐵般的青石棺槨早已粉身碎骨了。


    如果不是她低估了宮獄的卑鄙陰險,她怎能允許自己皮囊的哥哥被他殺死,還被殘酷的做成了這不死不活的行屍走肉,永世不得輪迴,隻能做這隻會茹毛飲血的怪物!


    她從來沒有一刻這麽後悔過,後悔自己的瞻前顧後,更後悔自己的心慈手軟……到現在了,她已經沒有必要再自欺欺人了,沒錯,她現在是對烏澈的轉世宮獄,憎惡到了骨子裏,甚至,已經到了還想親手動手殺了他的地步。


    但是,她從來沒想過多麽殘忍的殺死他,或者讓他生不如死,甚至到今天下午真的有機會擺在麵前可以殺死他的時候,她是猶豫的,是糾結的……


    她本可以用毒做要挾,要求宮獄的屬下釋放花祭夜,然後再給宮獄假的解藥,讓他痛苦的死去之類的,等等等等的更簡單暴力的方法救出花祭夜,然後離開這裏,但是,她沒有選擇,沒有去做。


    隻因她與花姒鸞皮囊的融合度越緊密,她的情感情緒就越來越多,她之所以沒那麽做,是因為她對宮獄念了舊情,看到他那張與烏澈一模一樣的臉,她腦子裏就會不斷翻騰出當初與烏澈在一起的每一點一滴畫麵……


    即使在她的記憶裏,烏澈多數是冷酷霸道是狠辣無情的,給她的更多的是鞭笞和疼痛,但是,她永遠也忘不了,在昆侖山下,是他開了啼血琉璃棺喚醒了她,是他成了她蘇醒後的第一眼,是他教會了她怎麽走路,教她怎麽說話,教她怎麽駕 馭自身體內的強大修為,教她怎麽成了詭計多端的食鬼引渡使,如何在六界之中穿梭自如……


    點點滴滴加起來,是近千年的相處,是近千年的記憶,是他時而嚴師,時而好友,時而高高在上主子的多變樣子……若是以前不懂情感無情到底的白骨精,骨銀銀,麵對生命一次又一次的壓迫威脅,她還是會毫不猶豫的殺了這個男人。


    但是,現在不同了,她開始有了情,有了太多的牽絆,她開始下不了手了,麵對那張臉,念起與烏澈的好壞記憶,她,真的下不了手。


    越是想到後麵,骨銀銀越覺得心口就上堵上了一團棉花,難受的快要讓她喘不上來氣了,不自覺的,她將一冰涼小手緊緊揪住了胸 口處濕漉漉的衣襟,一攀扶在搖光手臂上的冰涼小手五指緊緊的扣了起來。


    感覺到手臂上的扣緊,搖光疑惑的瞥了一眼骨銀銀緊拽住了自己手臂的青白小手,然後視線投向了骨銀銀,赧見骨銀銀麵上又泛了幾分白,蛾眉緊蹙的難過樣子,不禁擔憂的急忙問道:“娘子,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骨銀銀搖了搖頭,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待到氣息勻了不少時,她緊拽衣襟和搖光手臂的手指才緩緩的鬆了開,“我……我沒事,隻是有些氣息不穩而已,還有……。”


    說著,她將微抖的小手伸進了腰間的百寶袋裏,不一會,就從袋子裏取了一隻沾滿了水漬的小瓷瓶,“這是可以照明用的火藥,但是照明時間很短暫,你把它扔進地道裏,抓緊時間看清地道有沒有陷阱和機關,如果安全,然後再邀大家拿火把下去也不遲。”


    原本一臉都是憂色與骨銀銀的搖光,在乍一聽到骨銀銀所說的話之後,便兩眼新奇的看向了骨銀銀手中的小瓷瓶,喜道:“地道雖然寬敞,如果裏麵當真還有機關,那以身犯險拿了火把下去照明探路定是不可能逃的掉的,若有了娘子的這個東西既先做了探路石又做照明燈,確實少了不少的風險,娘子你可真是個天才!”


    越說越興奮的話一說完,搖光還激動的在骨銀銀的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那聲音,又響又脆,幾乎整個牆內密室都迴蕩著這樣曖 昧親昵的親吻聲。


    囚犯們在聽到骨銀銀說照明炸藥的時候,就已經各個稀罕的扭頭望向了已經走近了青石棺槨前的骨銀銀,沒想到他們的欣喜過望還沒結束,就迎來了搖光如此大膽奔放的場麵,弄得他們都快要被驚到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連被親和親人的當事人,骨銀銀和搖光自己都不約而同的,難以置信的扭頭朝彼此對準了視線。


    “你不是怕女人,怕到要去青 樓找風 塵女子克服這個障礙麽?”骨銀銀麵無表情的指了指自己被親的臉頰,“那這又是怎麽迴事?”


    被這樣直接幹脆的質問,搖光臉一紅,連忙別開了臉和閃爍的眼睛,吱吱唔唔,“我……我……。”


    “你什麽,你耍我?”來這個世界還沒幾天,已經遇到了各式各樣色 鬼的骨銀銀,現在對這些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尤其的反感惡心,所以,她現在已經開始露出了厭煩的表情。


    搖光聽到骨銀銀話裏的不善,連忙擺手否認道:“沒有,當然沒有!因為你是我娘子,所以我當然可以……。”


    話到最後,驚覺自己說這麽露 骨的就等於表白的話,搖光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小嘴。


    這時,觀看的眾人紛紛起哄,“喔~~難怪要這麽急吼吼的以身相許,原來就是為了開 葷,方便這些那些哦~~。”


    被這麽多人戲謔調侃,找不到台階下的搖光,隻得臉紅羞怯的剜了骨銀銀一眼,“都怪娘子啦!討厭~~。”


    說自己是相公結果自己卻像個小媳婦似的羞 臊嬌嗔完,搖光便忸怩的一跺腳,一扭小纖腰,奪了骨銀銀手中的小瓷瓶,便落荒而逃到了青石棺槨前,辦起了骨銀銀吩咐下的事情。


    “……。”骨銀銀無言望著搖光離去的‘妖嬈’背影,心中暗暗下定了決心,等一出去,她第一件事就是要擺脫這個內外都不像漢子的倒貼人 妖!


    這時,被搖光甩手扔進了深幽地道裏的瓷瓶砰的一聲不大不小的驟響,瞬間,綻放出了極大的明亮火光,把整個漆黑的地道照的亮如白晝,讓地道裏所有的景象清清楚楚的呈現在了所有趴在棺槨邊沿上觀望的眾人眼裏。


    地道很簡潔,就隻有一個延伸下去的石階而已,大概有二十幾階的樣子,除此還有兩麵牆壁之外,就沒有多餘的東西。


    搖光微微眯眼,表情認真的掃視著火光能見到的每一寸地方,因為有骨銀銀先前的提醒,知道了這照明彈並沒有多少的照明時間,所以為了節約時間,他便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檢視起來。


    亮如白晝的火光,大概隻維持了僅僅一分多鍾的時間,很快就湮滅了。


    眾人見狀,直唿還沒看到什麽,火光就熄滅了,時間也未免太短了之類的擔憂泄氣話。


    搖光沒理會眾人繼而投向自己的明顯不信任的眼神,屁顛屁顛的跑到了隻能撐著石柱才能勉強站立的骨銀銀身邊,像個索要鼓勵獎勵的大男孩似的,拽上了骨銀銀的胳膊,近乎於撒嬌般的搖晃起來,“娘子娘子,我已經遵照你的吩咐,檢視完地道裏的所有情況了哦!”


    骨銀銀抽了抽眉角,懶得對他的一係列可恥動作多做計較的淡淡問道:“如何。”


    “誠如相公我之前所言,宮獄那廝自大狂妄自己行蠱僵屍兵的實力,確實沒有再在地道裏布置任何機關和陷阱了!”搖光對自己先前的猜測正確,而一臉自豪道。


    “你倒是挺了解宮獄的麽。”骨銀銀冰冷的剜了搖光一眼,然後揮開了搖光看似緊拽實際是攙扶她的大手,徑直虛弱的,搖搖晃晃的往青石棺槨走去。


    現在但凡有跟宮獄有半點千絲萬縷關聯的人,她都不想再看見,再遇見。


    對於骨銀銀這樣突然疏離不悅的反應,搖光有點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一下,“娘子……。”


    看著骨銀銀冷漠離去的踉蹌背影,漸漸從怔愣中醒神過來的搖光,琉璃般清澈透明的烏黑眼睛漸漸蒙上了一層讓人看不見摸不清的迷霧,肉色略泛白的薄唇微微緊抿了起來,呢喃般的低沉低語隨之悠然從唇縫中飄出,“你以前可從來不會這麽憎惡他的……你到底是誰呢……母後……。”


    石柱裏青石棺槨並未太遠,所以骨銀銀很快就順利的走到了棺槨前,並未摔倒在地上,隨之,她的雙手扶上了棺槨,不讓自己摔倒,喘息了幾口氣之後,便冷淡的環視起了周遭一個個一副靜聽她發令的囚犯們一眼,“前路還有無兇險,尚未可知,你們現在有兩個選擇。”


    眾人一聽骨銀銀這話,似乎有要分道揚鑣的意思,所以不少人起哄了起來,“不管前路是否兇險,我們誓死都要隨在姑娘身前身後,為姑娘馬首是瞻,大家說對不對!!”


    “對對對!沒錯!我們都聽姑娘的!!”


    “是啊,姑娘帶領我們好不容易到了這,說什麽也不能在半道上撇下不姑娘不管啊!不管是江湖道義,還是做人的基本準則,這都不是不可以的嘛!!”


    骨銀銀冷眼看著眾人一聽到自己要分道揚鑣就開始激烈起哄的樣子,心中冷笑連連……什麽江湖道義做人道德,簡直都是在放屁,一群偽善的偽君子,不過隻是想她做他們保駕護航的開路石而已!


    若不是有前兩次她救他們的先見之明,以及她所露的手段,他們恐怕還看不上她來做這顆開路石呢!


    “好了,你們都不要再吵了,還是先聽聽我娘子怎麽說的,你們再決定吧!”搖光走到了骨銀銀身前,見骨銀銀微微蹙起的眉尖,便揚手製止眾人喋喋不休的出聲。


    眾人聞言,這才漸漸平息了喧鬧聲,但是仍然沒有完全的安靜下來,不死心的不少人,仍在自顧自的壓低了聲音,好一番甜言蜜語的對骨銀銀表著忠心。


    骨銀銀看也不看身前來為自己解圍,讓自己順利的順其自然的將後話提起出來的搖光一眼,漠然道:“我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將兄長帶離這裏,即便他現在已經變成了僵屍,我也不會離棄他的……之前血腥的一幕,我知道讓大家對僵屍產生了非常恐懼和憎恨的情緒,所以,我不會勉強你們與我和我的兄長一道了。”


    其實,眾人對骨銀銀這樣的話並不感到驚訝和稀奇,之前看她寧可犧牲掉自己,也要喂飽自己僵屍兄長的樣子,就各個已經心知肚明,他們之間的親 密情感,恐怕已經超過了兄妹之情,所以骨銀銀會帶屍皇一同離開,是在眾人意料之中的。


    而顯然,骨銀銀說這樣大家都明白的話,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然,眾人都是聰明人,又豈會不知她話裏有話的真正意思。


    骨銀銀現在失血過多,自己跑路都成了問題,若想她自己動手帶離已經不能動彈的屍皇離開,簡直是癡人說夢的,的確,雖然看酸書生搖光那樣子,定會要從此死都得倒貼到骨銀銀身上的樣子,便也知道,他定會幫助骨銀銀。


    若是之前,對搖光僅是個軟弱書生概念的眾人,定會自動忽略不計搖光的,可見過他之前抱著骨銀銀,從容迅捷如閃電般躲閃屍皇的動作,眾人便已經明了搖光定是個內功外功都十分身後精湛的武功高手,自然也不會再小覷搖光。


    然,搖光就算要幫能幫了,那也定是隻幫要隻帶骨銀銀的,而那餘下的屍皇怎麽辦?即便搖光武功再高明,也不可能抱著一個女子逃命的同時,還要再背一個比普通人重達數倍的僵屍吧?那不是白白給外麵不知多少的敵人,給予抓住他的機會麽!!


    那麽,結果清楚分明了,骨銀銀話裏的另外含義,就是兩條路,一條,要麽與她分道揚鑣,一條,要麽克服心中的恐懼,替骨銀銀背也好,抬也好,總之就是幫她把屍皇一同弄出去!


    想明白了的眾人,這下子都不禁閉上了喋喋不休表忠心的嘴,開始沉默了起來,心中自是衡量起這兩條路的利弊。


    骨銀銀用指骨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起了棺槨,淡淡的提醒著,“時間不多,你們善自斟酌。”


    原本還想好好考慮一番的眾人,再聽到骨銀銀的話,耳邊還聽著骨銀銀那如死亡警鍾般的敲打聲音,頓時紛紛都局促了起來,一個接一個,一副豁出去表情的道:“我,我們說要誓死追隨姑娘,就要說到做到!”


    “對!沒錯!!姑娘到底對我們有救命之恩,就算我們怕僵屍那又怎樣,姑娘都不怕我們這些大男人怕什麽?!”


    “是啊是啊,再說了,姑娘的哥哥不是已經不能動彈了麽,想必也不會把,把我們怎麽樣的吧?你們,你們說是吧?!”


    就這樣一邊壯誌淩雲的互相吹捧著,囚犯們一邊腳下生硬的走向了躺倒在地的花祭夜。


    雖然此時花祭夜少了那份嗜殺的死氣,沉睡的樣子很安詳也很動人,但是,當眾人壯著膽子想去抬他的手腳時,剛一觸碰到他肌理的僵死冷硬感,便得到了下意識的,再一次明顯地提醒了他是個僵屍的事實……


    這,不免還是讓囚犯們心中生畏,各個臉上膽色過人的神情瞬間變成了要去赴死一般的如喪考妣。


    骨銀銀見他們一副怕的要死,卻還不得不拚命去抬花祭夜的生畏樣子,不禁好笑的搖了搖頭,然後,轉過了頭,再次麵向了棺槨,雙手撐著棺槨的邊沿,將一隻腿往棺槨裏伸去。


    失血過多對她這副本就虛弱,還被宮獄折磨過來來迴迴的皮囊而言,是致命的打擊,所以,眼看她的一隻腿和半邊身子已經成功的踏進棺槨裏了,再想穩當的把另外半邊身子穩當的翻進棺槨時,身子又是一個虛脫,害她整個人無力的直往棺槨裏的密道栽倒了進去。


    密道的幾十層石階是非常陡峭的,如果她就這麽栽倒了進去,皮囊必定又會再次受到可大可小的傷害,如果運起不好,磕到了頭,那隻怕會更加的……


    栽倒下去的那一刻,一連想到這些後果的骨銀銀幾乎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當然,她並不是膽子變小了,怕疼了,而是一旦自己真的甩出了個好歹,沒有了她這個還能施展點手段的先決條件,那些狡猾的囚犯怎麽還可能會心甘情願的再為她這個摔暈摔殘的廢人賣命,若是分道揚鑣各自去逃命了也罷,若屆時借機殺了花祭夜就完了!


    他們親眼所見了搖光以銀簪封住了花祭夜的心髒之法,也就等於知道了花祭夜的僵屍弱點,那麽,他們若想動手除去花祭夜,那就真的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了!


    一想到會連帶起如此嚴重的後果,她怎能不被驚嚇的出了冷汗?


    隻是,不管有沒有被驚嚇住已經不是現在最重要的了,重要的是,她根本無力反抗,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一點點的*進了那如猛獸大口的深 幽地道……


    沒想到,千鈞一發之時,一雙單薄卻很溫暖的大手突然及時的摟住了她的纖腰,將她整個人連帶著摟進了箍緊在了這雙手臂主人的單薄懷抱裏。


    緊接著,搖光緊張膽怯又略帶責怪的話音,便響徹在了骨銀銀的耳畔,“娘子明明身子不好了,為什麽還要這麽任性的自己下去嘛……。”


    骨銀銀偏了偏頭,躲開搖光朝自己耳朵的暖暖嗬氣,不掙紮也不語,任由搖光這麽抱著自己……她心中是無奈至極,自己這麽執拗,確實有些任性了,因為現在的情況她是不能再出任何的麻煩的,因為花祭夜,儼然已經和自己拴在了一條線上,她不好,他更不會好,如此,她也隻能選擇搖光的幫助了。


    雖然她的確可以選其他人,但有了之前的前車之鑒,與其去求那些無用的囚犯護住自己,果然……還是看似軟弱,實則深藏不漏的搖光更安全,即使,搖光也有對等的危險係數。


    從身後的方位,搖光隻能瞥見到骨銀銀半點側臉,以及微翹的下巴和小鼻子,給人的感覺是異常的孤高冷傲,不過此刻,卻要搭配上無奈和妥協的神情,怎麽看,她都有點像鬧了別扭的深沉小女孩,乖覺的令搖光生了笑意。


    “娘子,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搖光一臉笑逐顏開的將骨銀銀打橫抱起,然後深一腳淺一腳的直往深幽的地道石階走了下去,邊討好的解釋道:“對太子宮的熟知了解,不過隻是相公我在坊間聽到的一些傳聞,繼而才有的斷定分析而已,我與他,可是一個地上一個天上的兩類人。”


    骨銀銀聽他說的與宮獄毫無瓜葛,有些不信的抬眼想去看他的眼睛,可是,因為他們兩個是最先下來的人,又沒有空餘的手舉火把,所以,在這漆黑的沒有定點星火的地道裏,她根本看不見他的眼睛和神情。


    沒來由的,她覺得心頭起了一股無名的火氣,便悶悶的冷哼一聲,“關我屁事。”


    有一個讓她恨之入骨的災星宮獄,一個令她頭痛不已的克星宮莫妖還不夠,再來一個難纏的搖光……嗬,這猜猜猜鬥鬥鬥的把戲,她已經玩膩了,恕不奉陪。


    “娘子……別生氣嘛……你若是不信,相公我可以對天發誓的!真的!!”搖光鍥而不舍,語氣萬份真誠的說道。


    骨銀銀懶得再理會他,便不再出聲了,闔上了眼簾,修養生息起來。


    搖光見她不再理會自己,仍自顧拿出好一番大道理,再接再厲的好言解釋。


    就這樣,兩人一直維持著,一人獨角戲,一人沉默的戲碼情節下,很快,就走完了一直向地底下延伸的密道。


    原本棺槨上往這地道裏瞧,地道的盡頭似乎也是極其黑暗的,沒想到搖光抱著骨銀銀才甫一落腳到石階的盡頭地麵上,那壁上湮滅的青銅火把蹭蹭幾聲,便驟然接二連三的次第亮了起來。


    這突如亮起來的火光,倒是並沒有驚駭到搖光和骨銀銀,尾隨在他們身後而來的囚犯們卻被駭的不輕,頓時各個扭頭四處張望,直唿是不是觸動了什麽機關陷阱之類的。


    骨銀銀突然一揚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半眯起了眼睛的模樣,像極了一隻剛睡醒在搖光懷裏的波斯貓,充滿了蠱惑人心的慵懶,還有一絲刺激人心的危險,“有說話聲。”


    隻得安靜下來的眾人一聽骨銀銀這麽,一顆心頓時又揪了起來,連忙壓低了聲音問骨銀銀,“該,該不會是宮獄的追兵知道我們在這裏了吧?!”


    “嗬,宮獄的侍衛暗衛可沒被訓練得這麽蠢,會這麽吵鬧出聲,打草驚蛇。”骨銀銀冷笑一聲,然後冰涼的小手扯了扯搖光的衣袖,往搖光的右手便抬了抬下巴,“就往這個方位走。”


    搖光被她一連串如乖巧貓兒般撒嬌感覺的動作,弄得一顆都要融化了,此時骨銀銀說什麽他自然都聽,還不忘附加幾句馬屁,“不愧是我的娘子,真聰明!這裏四通八達,誰知道還暗藏著什麽陷阱機關,隻有有人說話的地方,肯定是最安全的地方!”


    骨銀銀沒搭理他,施完命令,再次閉目養神起來……畢竟,別人總是靠不住的,關鍵時刻,能靠的,隻有她自己,所以現在能恢複一點體力就盡量多恢複一點,何況,這具虛弱的皮囊體內,暗藏的可是她這樣一個具有超神速恢複的白骨精。


    能得到越多的恢複時間,對她來說,越有利。


    當然,若是普通人,像她這樣失去了大量血液後,僅僅隻靠短短的幾個閉目養神時間來養精蓄銳,絕對是天方夜譚。


    這地道的盡頭,實則是一段通往四麵八方甬道的交叉中心點,所以走出去的下一步,便導致的是直接的選擇,一旦走錯了方位,誰也不知道後果是好是壞。


    雖然有人的地方並不見得就是安全的,那些吵鬧的人也有可能是看管地牢的閑散獄卒,兩廂碰麵不定又要是個怎樣的你死我活,但比起未知的危險,這個相對來說,要好的許多。


    幸運的是,在選擇的這條不算寬大的灰暗甬道裏並沒有遇到什麽機關陷阱,故,循著喧鬧聲往甬道深處走去的眾人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順利的走到了聲源處。


    眾人駐足,看著眼前高大的鐵柵欄門,有些驚愕,就連一向對事事都不會有多大情緒的骨銀銀也微微詫異了一下。


    因為,這裏的建設布局,簡直和上麵那層的黃字層天牢一模一樣!


    囚犯們扒住了鐵柵欄門的鐵杆,紛紛驚疑不定的大唿道:“嗎的,這兜兜轉轉怎麽又迴到黃字層天牢了!”


    “靠了,難怪都說這黃字層天牢就是有來無迴的地獄,現在看來真是一點也不假啊!有耗死人不償命的障眼陣法,還有嗜血殘殺的不死僵屍也就算了,居然又玩起了根本走不出去的迷宮!!”


    “這下完了,看來是要死在這裏了……!”


    冷眼看著囚犯們幾乎要崩潰的抓狂樣子,骨銀銀綠瞳一斜,斜睨了一眼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的搖光,“喂,你怎麽看。”


    聞言,搖光如夢初醒般眨了眨眼睛,然後又恢複了一副馬屁精的樣子,涎著臉衝骨銀銀嘿笑道:“娘子不是早就看出來了麽?何必還要再問相公我呢!這些小玩意哪裏能逃得出娘子的慧眼如炬嘛!!”


    “無趣。”骨銀銀將綠眼珠轉迴了原來的位置,而後再次閉上了雙眼。


    “嗯?娘子再說我無趣,還是再說這個真假天牢無趣?”搖光一副受教的樣子看向懷裏的骨銀銀,可見骨銀銀又是成了閉目養神的樣子,不禁無奈的歎息了一聲,可眼神卻是十分的寵溺,“娘子啊,既然到了這真正的黃字層天牢,裏麵又都是一些江湖上厲害角色,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再進去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


    “不,我要進去。”骨銀銀口吻篤定的說道,雙眼也隨之謔的睜了開來,隻是那原本帶著點慵懶眼色的一雙淡漠綠瞳上,此刻卻是慵懶淡漠全數褪去,充盈的是滿滿的陰森。


    即使越發不再害怕了骨銀銀的搖光,見了她這比之前見花祭夜變成僵屍後稍遜了沒多少的可怕眼神,都不免打了個寒顫,他好奇的問出口的話,再次怯弱了起來,“娘子……這到底是為什麽?”


    骨銀銀沒有理會他,扭過了頭,徑直對門前的囚犯們冷言安撫道:“這並非迷宮,而是真正的黃字層天牢。”


    眾人聞言,不免驚詫,“姑娘的意思是,這黃字層天牢是雙生花天牢?上麵那座,根本就是個幌子?!”


    骨銀銀點頭,說話的聲音溫度越發的降溫了,“沒錯。”


    如果不是她來過一次這真正的黃字層天牢,她恐怕還真的要和這群蠢蛋一樣,愚蠢的以為這上下兩座黃字層天牢是一座根本走不出去的迷宮。


    隻是,宮獄對花祭夜如此‘煞費苦心’,還搞出這樣的真假天牢,為什麽讓她怎麽看,都像是在針對她,預備讓自投羅網的她嚐到生生死死生不如死的陷阱!


    他就是這麽恨她?厭憎她?!


    羞辱不夠,折磨不夠,利用不夠,現在還要非讓她生不如死才痛快,是不是?


    她自問自己沒有什麽對不起他宮獄的地方,對於烏澈,除了踹他下輪迴道之外,她甚至對他從來連忤逆都沒有半點,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來到這裏,為什麽要飽受他給的所有痛苦?


    究竟憑什麽,她要受這一切!


    而花姒鸞呢,她還不知道花姒鸞到底是怎麽慘死在他那幾個好兄弟,或者就是他宮獄利用完後的所謂殲.情詭計裏,她不過就是任政治擺布的可憐棋子,宮獄又憑什麽把過錯都放在她一個弱女子的頭上,她花姒鸞就那麽活該嗎?!


    聞言的眾人紛紛不禁大罵了一通宮獄的十八代祖宗來。


    “你們將門打開,我要進去辦件事,”說著,骨銀銀便趁搖光現在把自己抱的小心而鬆散之際,掙脫掉了搖光的懷抱,而後朝門前不解的眾人一擺手,“你們可以在門外等候。”


    囚犯們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眼,雖然與骨銀銀才相處不過幾個時辰,但他們已經有些了解骨銀銀說一不二的性格了,也不好勸解什麽,隻紛紛大義凜然道:“我,我們當然是要陪姑娘一起進去的!雖然爾等能力武力微薄,幫不了姑娘什麽,不過為姑娘壯壯威風還是夠了的!!”


    “就是啊!聽說裏麵的囚犯在江湖上是數一數二的邪門歪道尤其多,雖然看這大門現在是完好如初的樣子,估計他們也沒跑出來禍害什麽的,可萬一要是有什麽,我們也好為姑娘驅擋驅擋!”


    “對對對,一路下來我們都是齊心協力,這次自然不能例外的!!”


    骨銀銀淡淡掃了一眼起哄要進去的多數囚犯,將他們過於激動神情和閃爍的眼神,全都不著痕跡的收進了眼底,不過刹那,她便收迴了視線,將視線陰冷的投諸在了鐵柵欄門裏,一邊提步越過已經打開的鐵門門檻,一邊事不關己的冷漠道:“隨你們。”


    眾人一聲難掩雀躍的歡唿,便緊隨上了骨銀銀的步伐,其中,進去的人,也包括抬著花祭夜的四五個囚犯在內的。


    也許,是囚犯們自己都各懷鬼胎心思的關係,以至於現在無暇關心,為什麽骨銀銀這麽快,就能從剛才還不停顫抖的虛弱樣子,恢複成了近乎正常的狀態……


    在最後的搖光,仍是一臉思索的樣子,非常疑惑的盯著自己還保持著抱著骨銀銀姿勢的雙手,低聲嘀咕道:“確實是之前她殺掉那些行蠱僵屍兵的奇怪身法,能從我的懷抱中這麽輕易的掙脫出,此身法的速度技巧確實不容小覷,到底是出自何門何派暫且不知,可是,她明明剛才幾乎虛弱的快奄奄一息了,為什麽不到幾刻的時辰,就能變得如此精神熠熠,絲毫看不出失血過多的樣子……。”


    這時,走在倒數的幾個囚犯見搖光兀自在那嘀嘀咕咕動也不動,不禁奇怪的問道:“我說書生,你在那自言自語的搞什麽鬼?!莫非,是怕了,所以不敢進去了?”


    另外一長相有些猥.瑣的囚犯大叔摸了摸下巴,嘿嘿兩聲,“剛才不是還說要對你的娘子大人以身相許以死相隨,現在是怎麽了,真到了這有地獄之名的黃字天牢,就要慫了不成?”


    這時,一肥胖囚犯拍了拍囚犯大叔的肩膀,眼神戲虐而若有似無的往搖光身上瞥,“別這麽說嘛,書生好歹還是個書生嘛,雖然熟知陣法機關書籍長了這些本事是不錯,輕功也了得,可若硬要讓他這麽一介文雅柔弱的天子門生,進這樣可怕的鬼地方,隻怕是……。”


    沒等幾個囚犯你一言我一語的冷嘲熱諷完搖光,隻覺一陣風刮過自己身邊,正驚奇這不知已經深入地底多少丈的地牢居然也會有風時,轉眼這才發現,原先還站在原地的搖光早已不知了去向。


    三人麵麵相覷一番,然後紛紛一咽震驚的唾沫,瞪大了眼珠子,訥訥道:“莫,莫非剛才那陣奇怪的風,就,就是書生那廝……。”


    剛才那陣風,說來的確像陣風,看不見也摸不著,速度連肉眼都難以捕捉,若不是還有感覺器官這個東西的話,他們怕是連這陣風是否存在來過都尚未可知,所以,搖光單是以這樣比在之前的密室裏躲避花祭夜追捕還要快上不知多少倍的詭異速度,就已經足矣悄無聲息的要了他們的命!


    搖光的速度確實很快,但骨銀銀的速度也不含糊,所以等搖光心急火燎的到了地牢裏層時,就已然看見了,骨銀銀已經站在了目標所住的透明牢房前。


    一時,搖光臉上閃過猶豫,閃過太多不知名的情緒,雙腳有些進退兩難的時而跨前一步,時而又退迴原地。


    不過,搖光和骨銀銀的距離尚保持在兩丈開外,也就是五六米的距離,所以骨銀銀並沒有發覺到搖光的古怪,況且,現在她的心神和視線已經全部放在了麵前透明牢籠裏的男人身上,還似笑非笑的翹起了滿目瘡痍的唇一角,“好久不見,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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