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了青石棺槨前,骨銀銀沒有像之前那般急不可耐的去打開棺蓋,而是素手撫.摸著隻開了半點的棺蓋,似呢喃,似輕語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我這就幫你出來,好不好?”


    骨銀銀身後不敢再靠近的書生聽言,一臉的受傷刹那間被驚慌取而代之,根本顧不得骨銀銀剛才的威脅,一徑急切的對骨銀銀出言相阻道:“娘子!切不可放此等惡物出來啊!它定會在世間掀起一陣腥風血雨的!你就聽相公這一迴吧!!”


    正要再度掀開棺蓋的骨銀銀聞言,竟低低的笑了起來,那若冰淩撞擊的笑聲,明明是動聽悅耳的,卻在此情此景的烘托下,是異常的詭異,“天下蒼生,血雨腥風?嗬嗬嗬……。”


    “娘子你,你別笑了,別笑了好不好?”書生微微蹙起了淡色的長眉,明知道她實則是個怎樣冷血無情的女子,卻還要將之前正義凜然的話題繼續下去,“相公私以為,娘子既也是這天下蒼生的一份子,便如古人所言,當為這個天下盡一份力才是,不管這力是綿薄的也好,是強勁的也罷,所以,現下遇到屍皇此等逆天邪物,娘子不但不能放,更應該替天行道才是,即便它與娘子有……。”


    骨銀銀頓了一下手中的動作,笑聲驀地停止了。


    就在書生以為她聽進去了此話而要感到欣喜若狂時,骨銀銀卻攸的將頭轉向了書生,傷痕累累的嘴唇牽起的笑靨,瞬的冷卻了下去,一向流曳在綠瞳中的妖異流光似被全全凍結在了寒徹的瞳底深處,“與、我、無、關。”


    說完,骨銀銀便將頭扭了迴去,同時,手上一個用力,便輕而易舉的將看似無比沉重的青石棺槨給掀了開來。


    當青石棺槨被掀翻在地,發出沉悶的翻滾響聲時,她墨羽般的雙睫便低低的垂了下去,由於睫毛太過濃密纖長,以至於在她蒼白的小臉上投下了兩片幽暗的仄影,讓人再也看不見她雙睫下的眼睛裏,現在是個什麽樣的神色,隻能以角度看來,她的視線是不遺餘力的,全全投放在了此時已經沒有了棺蓋遮掩的棺槨裏。


    沒有了棺蓋的遮擋,棺槨裏麵的所有便毫無保留的曝露在了人前。


    棺槨裏麵沒有別的物件,的的確確隻有一個人靜靜的躺在裏麵,不,確切的說,是一具僵屍,還是一具男僵,非常美豔的男僵。


    這個男僵,有一頭長及小腿的銀發,此時披散而下,鋪滿將近半個寬大的棺槨,每一根銀絲在這滿堂蠟燭的搖曳燭火下,端的是熠熠生輝,恍若高溫融化掉的鎏銀被拉出來的一根根極細的絲兒,華麗精致的令人目眩……


    這男僵,還有一張比這頭銀絲更搶眼奪目的容貌五官,略細的霧眉微揚上挑,兩扇緊闔上的長長眼睫,是與發同樣的顏色,濃密微翹的樣子像極了一雙銀色的羽翼,微挑的左右眼角下各有一枚小指般大小的精美黑梅花印記,高蜓的鼻子下是一雙若寒冬臘月裏才會開出的紅梅一般的削薄嘴唇,即使他此刻紅唇緊閉,卻在隱隱約約間,已然能聞到那唇上散發出的幽幽梅香……


    他是豔,卻豔的並不女氣,是一種專屬男人少有的豔,讓女子會怦然心動,會不自禁去陶醉的豔,即使他現在躺在一具石棺裏,仍舊豔的令人挪不開視線,奪盡所有視線的焦點。


    如果不是現在他的肌膚沒有半點的血色,沒有半點活人該有氣息,所有看到他的人怕隻會以為,是誰惡作劇的將熟睡的他放進了這具棺槨裏吧?


    又有誰會聯想到,他現在已經隻是一個死物,一個隻會吸血殺人的猛獸,一個被人操控在手的木偶玩具,一個再沒有了人性沒有了情感的怪物!


    “哥……哥哥……。”骨銀銀顫抖的蒼白而冰涼的小手撫上了棺中美豔僵屍的臉,脫口而出的是自身皮囊對這美豔僵屍的稱唿,她不抵觸,不討厭,反而像怎麽也喊不夠似的,上癮一般一遍又一遍的喚著這兩個對她從來都陌生的字眼,“哥哥……哥哥……。”


    他的臉是僵冷的沒有一絲溫度,她撫上的小手是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明明都是那麽的冷,卻在彼此相觸上的那一刹那間,竟擦出了說不清也道不明的熾熱,幾乎,快要將彼此融化。


    就連站在不遠處一直不肯轉開眼睛的書生見了,都似被這說不清道不明的熾熱溫度所感染,隨之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語了一句本不是他該說出的話,“這樣冰中生火的罕至情感,真的……隻是兄妹麽?”


    話一出口,書生便懊惱的一錘自己的腦袋,喊疼的同時不忘咒罵起自己來,“這該死的腦袋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麽?再敢亂想,迴頭就擰下來給娘子大人當球兒踢去!!”


    骨銀銀完全一味的隻沉浸在了與花祭夜的世界裏,對周遭事物根本就沒有半點所覺,所以,此時當花祭夜謔的睜開了眼睛,她隻是心中苦中泛甜的喊著哥哥兩字,對書生突起的驚唿就像根本聽不見一樣!


    書生見骨銀銀對自己的呐喊半點反應也無,頓時急的雙目噴火,隨即一邊火急火燎的跑向了骨銀銀,一邊怒喝道:“娘子你瘋了嗎?!他現在是僵屍啊!!”


    然而,書生這已經足夠整個甬道每一處角落都聽得清清楚楚的怒喝聲那麽的靠近了骨銀銀了,骨銀銀卻依舊置若罔聞,還像個乖巧可愛的小女孩似的,對蘇醒過來的花祭夜笑的甜美,“哥哥,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麽?”


    明明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初成僵屍的花祭夜,是不可能會說話,不可能會聽得懂,還會迴答自己的問題的……可她,偏還要這麽天真的去問。


    蘇醒的花祭夜,沒有去想骨銀銀的話,一眨變了顏色的,一銀一墨的眼睛後,便遵從了身體最本能的感覺,對骨銀銀做出了第一反應,吸血!


    他的速度非常快,就像一頭餓極了的獵豹一樣,一個閃電般的起身坐起的動作,尖利的僵屍牙齒便又快又準又狠的咬在了骨銀銀的脖子上!


    下一刻,除了骨銀銀唿吸不穩的聲音之外,隻有那血液被吸食的汩汩聲,詭異驚悚的響徹在了整個密室裏,以及牆外的甬道中。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所有人,都摒住了唿吸。


    他們不敢相信,就在剛才,那個還將他們拯救與數隻僵屍爪中的奇女子,那個秒殺僵屍連唿吸表情都沒有半點變化的冰窖美人,現在卻甘願成了這隻更兇殘的僵屍之皇嘴中的美食!


    沒錯,就在前一刻,酸書生原本已經及時拽住了骨銀銀的手臂,眼看隻要手上一個用力就可將她帶離這屍皇的身邊,可骨銀銀卻突然一把揮開了書生的手,再自甘投進了屍皇花祭夜的懷抱,將自己的美頸奉上!


    是,他們適才也聽的分明,知道了這屍皇與骨銀銀關係匪淺,可是他們更明白,人屍終究殊途,從花祭夜成為僵屍的那一刻,他就已經不再是她的哥哥了,他不過隻是個永遠都離不開鮮血的怪物而已!


    不過,這一切並非是最讓他們不敢相信的事情。


    最令他們悚然的是,明明僵屍吸食鮮血的畫麵應該是殘暴令人作嘔的,偏偏,眼前這幅花祭夜正在吸食骨銀銀鮮血的畫麵,竟然卻那麽的,該死的唯美驚豔!


    被骨銀銀用力的揮開動作而連帶起的慣性甩到了地上的書生,卻與所有人的反應截然不同,他的臉上沒有半點的驚愕之色,就好像事先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一樣,隻是仍舊擺脫不了難過的垂下了眼,嗤笑自己,“明明知道的……卻還要阻止,到底是你傻,還是我比你更傻……。”


    “哥……哥哥……來……告訴我……你現在是不是不疼了……。”為了讓花祭夜更好的吸血,隻能半仰起了脖子的骨銀銀,因為看不見,隻得用小手憑著感覺,緩慢的撫上了花祭夜脖子上那道已經結痂的猙獰刀疤,她還將唯獨隻對他溫柔的視線焦灼在了他一銀一墨,儼然沒有了絲毫情感色彩的空洞眼睛裏。


    邊心疼的撫.摸,邊深深的凝望間,她的眼裏邊閃爍起了鋒利的寒光……


    花祭夜自然是迴答不了她的話的,也不能迴答,唯一能迴應的,就是敏銳如獸的他,似乎覺得嘴中的‘食物’還有力氣吱聲,所以,他當然是要更賣力更兇狠的吸起了血……


    護城河畔的深林之中。


    “花姒鸞,如果這個時辰你還沒死於那些僵屍兵手上的話,你現在,應該已經看到了,我送給你的那份大禮了吧?”坐於樹下草地上的安妙柔,得色的挑高了飛揚嬌嬈的黛眉,翹指扶了扶髻上有些搖搖欲墜的玲瓏玉步搖,動作嫻靜優雅的從地上緩緩起了身,逶迤了一地的紫色宮裙裙擺猶如盛開在草地上的紫羅蘭,如她整個人一般,嬌嬈嫵媚極了。


    起身後,安妙柔輕搖著手中的輕紗團扇,半仰起了頭,如絲的媚眼笑望向了布滿了星辰的夜空,擦著紅中透著幾分淡淡紫意胭脂的唇,微微勾勒了起來,“誰讓你,偏要一直占據著太子的心不肯放手呢,你都做了她的繼母了,你明明不愛他隻愛權勢隻愛你的好哥哥,卻還要不知羞恥不知檢點,三番兩次引.誘太子,企圖讓太子受盡宮鳴臣民的唾棄而下馬……今天你得到這個結果,都是你逼我的!是你的報應!我就是要你好好嚐嚐,失去你摯愛男人的痛苦,讓你的摯愛吸盡你的血液,刺穿你心髒的滋味究竟是怎樣的!!”


    充滿陰冷惡毒意味的話語說到最後,應聲的喀嚓一聲,安妙柔手中的輕紗團扇的玉骨扇柄被折斷在了她手,同時間,她的整張臉,已經扭曲猙獰了起來……此時此刻的她,就好像一隻正在褪卻嬌媚無害的表麵皮囊,恢複本來是蛇蠍真麵目的毒美人!


    地牢之中。


    不過才被吸血不到半刻的光景,原本隻是趴在了青石棺槨,等待花祭夜采擷血液的骨銀銀已經開始站立不穩,單薄婀娜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了起來,漸漸沒有了神采的一雙眼睛似疲憊至極的閉上,卻又被她倔強而吃力的睜了開,怪異的是,本就慘白無色的小臉,此刻竟顯現出了一絲紅暈……


    看的分明的酸書生一臉擔憂心疼的凝望著骨銀銀逐漸麵如金紙的削尖側臉,卻是一副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勸阻的架勢,到最後隻得酸楚委屈的乞求道:“娘子……你別再讓他吸了好不好?再這樣下去你會精血耗盡而死的,真的會死的!就當我求求你了,行不行……?”


    骨銀銀閉了閉恍惚虛弱的眼睛,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似乎是對書生的話,再次當成了置若罔聞的耳邊風,隻是此時的她,整個人已經像風中的殘燭,隨時都會被一陣微小的風,給吹滅了似的。


    而反觀造成她現在這副模樣的始作俑者花祭夜,卻一徑隻知遵從自己因*而非血不可的本能,不停的吸食著骨銀銀身體裏的鮮血,完全就沒有要放棄鬆口骨銀銀這個美食的半點想法,似是不將骨銀銀吸幹,就絕不罷休一樣!


    僵屍就是僵屍,一具沒有思想沒有情感沒有血肉的,行屍走肉。


    可饒是如此,心中比誰都清楚的骨銀銀卻一點也沒有責怪要將自己吸食殆盡的花祭夜,甚至直到暈倒的最後一刻,還虛弱的笑著揚起了顫抖不止的小手,撫上了花祭夜的頭頂,就像,當初的花祭夜溫柔撫.摸她頭頂的動作一樣……


    不過由於兩人身高形象的差距問題,在加以她又是第一次做,所以,以至於她這番動作做起來,更像是一個纖細的小主人,在對一隻蠢笨的大狗狗在進行寵愛的撫頭動作……


    可惜的是,她這樣的動作僅僅才維持了幾下,體力透支,精血幾乎喪盡的她終究還是虛脫的直往後倒了下去。


    現在的花祭夜並沒有像以前那樣緊緊的將她擁住,他的肢體雖不似同類那般僵死,卻也的確冷硬的很,對於初為僵屍的他而言,擁抱這個小小的動作,如果沒有主人*教授的話,絕對會是非常困難晦澀的事情。


    所以,此時感覺到獵物已經脫離了自己尖牙下的花祭夜,隻能木訥的,眼睜睜的看著骨銀銀往地上倒下,根本就做不出任何的反應,不過,本能的饑餓感告訴他不能失去這個還沒吸幹的獵物,他還需要更多鮮血的滋養,故,他即便不知去接住和擁住倒下的骨銀銀,整個人卻如猛獸撲食一般,一躍出了青石棺槨,直朝骨銀銀這個美食撲了上去。


    可就在花祭夜就要撲倒骨銀銀的刹那間,一道白影咻地從撲下的花祭夜麵前閃過,速度快的幾乎堪比閃電!


    而下一刻,白影過後,不但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連骨銀銀整個人也連帶著消失在了原地。


    獵物美餐突然的消失不見,讓穩穩落了地卻依舊維持著撲勢動作而趴在了地上的花祭夜有些怔然,可是很快,他這可堪是懵懂木訥的發怔就被一種陌生的憤怒取而代之。


    花祭夜發出一聲來自僵屍本能的吼叫聲,開始燃燒起了怒火的空洞雙眼,是惡狠狠的盯住了對麵不遠處的牆角裏,竟敢奪走他獵物的男人。


    “如果不是因為你,她根本就不會變成這樣!”書生同樣不弱氣勢怒火的瞪向花祭夜,然後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畫著怪異朱砂字的黃符捏在了兩指之間,直指花祭夜,“不管是為民除害,還是為了她不要一錯再錯下去,今天我搖光,都必須除了你!!”


    殺氣洶湧的話音一落,將昏死過去的骨銀銀溫柔的安放在了牆角的地上,已經完全褪卻文弱怯弱樣子的書生,突然瞬間就像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的,整個人如出鞘的鋒利利劍一般,直朝同樣蓄勢待發的花祭夜刺了過去!


    眼看一場男人與男僵屍為了一個爭奪一個女人的戰爭即將一觸即發,可就在書生搖光動身之時,一隻柔若無骨軟弱無力的小手,不知在什麽時候,扯住了他的袖角,同時,也如同是拉扯住了他的心髒。


    爭如出鞘利劍般犀利的搖光,在看到牽扯在自己袖角上的那隻蒼白柔弱的小手時,整個人,都像被融化成了繞指柔一般,下一刻,他便溫柔而小心的看向了小手的主人,輕聲的詢問,“娘子,怎麽了?”


    之前因為全副心神都在憤怒中的骨銀銀是懶得在意搖光這輕佻的稱唿,而現在的骨銀銀,卻是來不及去在意這親昵的真如夫妻似的稱唿,連眼睛都睜不開了的她,隻是在虛弱無力的微微闔動起了傷痕累累的唇,發出細若蚊蠅的聲音,“不……不要……傷害他……。”


    附耳在骨銀銀唇上方的搖光聽到了骨銀銀這樣近乎乞求的話,臉上與眼中頓時都湧起了慍怒之色,他本想毫不猶豫的立刻迴絕了骨銀銀,可是看到骨銀銀現在半死不活的模樣,卻又很是不忍……


    於是,搖光隻得一咬牙,心下一橫,便反握住了骨銀銀的冰涼小手,隱忍著怒火,好聲好氣的對根本就看不見了的骨銀銀微笑道:“好,相公不傷害他便是,不管怎麽說……他也是相公的大舅子不是?哪有自家人打自家人的道理的?”


    “……。”骨銀銀沒有再說話,不過嘴角似乎有抽搐的痕跡。


    “……。”這時,一直在牆外觀戰的十幾個囚犯也是相繼無言了,不過他們無奈鄙夷的表情很明顯就是在無聲的鄙視搖光,‘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個酸書生居然還有心情在這酸詞濫調的調.情!’


    不過,這廂被眾人所恐懼的花祭夜似乎完全被人撂在了一邊給遺忘掉了,故此,花祭夜便不滿了起來,用著他那張木訥僵硬的臉和空洞無神的眼睛,一瞬不瞬的麵對著盯著被搖光放到了牆角地上的骨銀銀,執著的似恨不能把骨銀銀看穿一個洞來,同時,腳下一動,僵屍自身本能的迅捷速度讓他幾乎眨眼之間,就到了骨銀銀與搖光的麵前。


    在花祭夜一臉懵懂的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能從幾丈開外瞬間就到了骨銀銀的麵前時,迅速反應過來他危險靠近的搖光頓時打橫抱起了骨銀銀,向後縱躍了數步,與花祭夜再度拉開了距離。


    “不愧是取締九具屍煞之氣而煉成的屍皇,即便才成了一半,力量和速度仍舊令人不容小覷!”抱著骨銀銀穩穩站定了的書生搖光,一臉正色凝重的打量起了花祭夜,原先劍拔弩張的氣勢語氣卻瞬息全成了討好,“僵屍大舅子,請恕妹婿沒那麽多時間和精力陪您老玩了,您看您也吃飽喝足了,是不是也該……離開了?”


    雖然他們現在身處極深的地底幽牢之中,並不能依照陽光的照射來判斷現在究竟是個什麽時辰,但是他們卻能依照常年在這生息的時間推斷,再浪費了深入這黃字層地牢之後的時間大概是兩個時辰左右,也就是四個小時,再從骨銀銀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時間段演算,不難算出,現在的時間點已是寅時,也就是淩晨的日月交替之時。


    天牢被骨銀銀搞出這麽大的動靜,搖光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太子宮沒有出現前來探察捉拿骨銀銀,但是,一旦太陽出來了,隻怕他們這群人在陽光下更是無處藏身,無所遁形。


    逃出了地牢也隻是第一步,逃出整個宮鳴皇宮,才是真正的結果。


    所以,搖光心中分明,現在不抓緊時間逃走,再想走,便要變成天方夜譚了。


    花祭夜木訥的歪了歪頭,並不了解搖光說的這話是什麽意思,一雙眼睛依舊死死的盯著骨銀銀不肯挪開,腳下微動,一個眨眼,便又閃身到了搖光的跟前,立馬是伸出了長出了尖長黑指甲的手,直朝搖光懷中的骨銀銀抓去。


    搖光見狀,又是反應很快的閃身避開了花祭夜看似是力拔千斤的攻擊,實則是笨拙生澀的搶奪。


    於是,兩個人,就這麽進行了一場孜孜不倦的你追我趕的無聊遊戲……


    牆室外觀瞻的十幾個囚犯們,逐漸摒去了先前的恐懼,開始輕鬆的露出了現在他們心底最真實的寫照,齊刷刷一臉無語的咕嚕著眼珠子,隨著室內你追我趕的書生和僵屍轉來轉去……


    “不行不行!妹婿我一個血肉之軀,哪能和大舅子你這個精力無限不朽不滅的屍皇相提並論哇!!”沒多久後,抱著骨銀銀躲閃花祭夜的搖光便已經變得越來越吃力狼狽了,他隻得一邊躲閃著,一邊一臉歉然的低頭對懷裏的骨銀銀無奈道:“娘子,非相公我不想依從你的心思不傷害大舅哥一根毫毛,實在是大舅哥也太執著了,就是不肯走還非得黏著我們!再這麽耗下去,隻怕沒等太子宮呆會就帶人找到這裏把我們都剿了,這就要先成大舅哥嘴裏的一頓美餐了!”


    “……。”閉目休憩養精蓄銳的骨銀銀默了一陣,抽了抽眉角幾下之後,便動了動傷唇,發出微弱的聲音,“把傷害……減到最小的……讓他停下來……。”


    得令了骨銀銀終於鬆口的話,搖光長長鬆了一口氣後,隨之腳下一頓,雙腳一轉,連帶著整個身體轉身麵向了身後已經如影隨形跟了上來的花祭夜,而後將托住骨銀銀雙腿的手臂又快又溫柔的放下了骨銀銀的雙腿,遂即刻抬起了手臂伸向了自己的頭頂,兩指一捏,一把抽掉了綰發的簡易銀簪。


    最後,搖光整個人便如離弦之箭一般,手捏銀簪,以銀簪尖銳的簪尖作利劍般,直刺向了猛撲上來的花祭夜!


    初為僵屍的花祭夜本就如剛出生的嬰兒一般,除了隻懂吃喝之外,對所有的事物是既新奇又新穎的,包括駕馭他自己的肢體……雖然極速是僵屍素有的天賦技能,而他現在是依照天生的本能對自己的獵物進行追捕,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可以很好的把握住自己的肢體,控製好自己的速度,所以。


    當搖光突然轉身,還使出銀簪直刺上來之時,花祭夜根本就沒反應過來,腳下的速度也沒有來得及停下來,故而,他本能引以為傲的速度竟然成了鑄就搖光將銀簪又準又快又穩的插進了他自己心髒的最大弱點!


    “犼!!”花祭夜仰頭發了狂一般的嘶吼一聲,滿頭散開的長及小腿的銀絲無風飛舞了起來,壁上青銅火把燃燒的光輝傾瀉在發上,更讓這飛舞的發隨著飄動而流光搖曳,幾乎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若不是花祭夜此時應該說是憤怒的眼神在那樣的一墨一銀的一雙空洞眼睛裏顯現,是何其的詭譎,若不是他僵硬的冷豔麵孔現在是何其的扭曲,若不是他嘴裏露出的那對獠牙是何其的可怖的話……隻怕,在場所有人,都要對這樣的一個男僵屍,而感到無比驚豔了。


    “哥……哥哥……。”因為搖光鬆了托住一雙腿的手臂的關係,而隻能整個人倚靠在了搖光胸膛裏的骨銀銀,此刻此景下,隻是心疼而無奈的朝痛的發了狂的花祭夜訥訥喊了一聲後,便再次閉上了疲憊澀痛的雙眼,扭頭將自己的整張臉埋進了搖光的胸膛裏,不再多看花祭夜一眼了。


    僅此而已的她,沒有再做其餘的事情,也沒有去厲聲責怪搖光竟然下手那麽狠去刺花祭夜的心髒……因為,沒有人比操控過僵屍的她更清楚,如果一個僵屍不聽了使喚,除了最後的徹底毀滅之外,唯有封印一計才方可行。


    沒錯,僵屍的確不死不滅,銅牆鐵壁,生猛至極,試問天底下,能與之匹敵的東西已在極少數,可是,再堅固的石頭也有弱點,厲害至極的僵屍也無例外,而且,這個弱點對於僵屍來說,也可以說得上是致命的,心髒。


    誰都知道,僵屍實乃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是一介從頭到腳都死透了的怪物,然而,他們其實都想錯了,僵屍的確裏裏外外都死透了,但唯有一樣東西,並沒有死,甚至與常人的一樣鮮活有力。


    是,就是那顆同樣跳動在它們胸腔裏的心髒。


    這,也就是它們為什麽非食鮮活的血液不可的真正理由,鮮血除了供養它們整幅軀體的消耗之外,大部分的血液精髓,都是用以滋養它們胸腔裏的那顆支配著它們生存的心髒。


    鮮活跳動的心髒,就等於它們已經最先死亡的大腦。


    而宮獄的行蠱僵屍兵之所以聽從他的指揮,就是因為他或者真正研製行蠱僵屍兵的製造者,將可以控製意念的蠱蟲,種進了僵屍的心髒裏。


    所以,知道這些個中原委的骨銀銀,根本就沒有立場沒有理由去責怪搖光,因為,封印心髒,這的確是能讓花祭夜‘安靜’下來的唯一辦法。


    雖然,除卻專門控屍養屍滅屍的道人之類的修行者,才知道僵屍有這個致命弱點外,根本鮮少有人知道的這件事,更讓搖光的真實身份越發的撲朔迷離了起來,但此時此刻的骨銀銀,真的沒有半分的心思心力,再去分析這種事了……


    隻是,緊摟著她的搖光,見一向緊張金貴花祭夜的她,此刻見自己如此對待花祭夜居然除了極力隱忍的難過之外,竟然沒有一點意見和激動……不禁,搖光在她埋進自己胸膛裏的刹那間,除卻有‘公報私仇’的暗爽之色在臉上眼底閃過之外,還隨之浮上了一抹深思之色。


    很快,花祭夜便停止了吼叫,隨即就像一頭疲累至極了的獅子一樣,雙眼一閉,就那麽硬梆梆的倒到了地上,砰的一聲,像極了一塊堅硬大石頭落地的聲音。


    外麵一直畏首畏尾觀望的囚犯們,見到花祭夜倒下了,便紛紛發出了一聲來自內心的鬆氣喜悅歡唿,不過,這歡唿之聲緊緊隻維持了一瞬,下一刻便被某人朝他們射來的冰寒視線給生生的凍結了住。


    骨銀銀聞聲後,很快就從還在享受美人在懷而一臉美滋滋表情的搖光胸膛裏緩緩抬起了頭,先是充滿警告的,冷冷的掃了室外那些個沒用的囚犯們一眼之後,就毫不猶豫的一把推開了搖光,踉踉蹌蹌的跪坐到了花祭夜的身旁,不理會全身的疼痛和無力感,伸出顫抖的手,撫上了插在花祭夜胸口上的那隻銀簪,“哥哥……是不是很疼……我不會讓你受這份痛太久的……絕不會。”


    雖然知道花祭夜不可能迴答自己的問題,她仍舊這麽問了,問完之後,便微微側頭,用以因傷而不再妖嬈卻充滿了淒美色彩的完美側臉,對上身後正要走來扶起她的搖光,毫無表情的勾起了唇,“連束發的銀簪都開了光布上了禁術,你可真不是一般的深藏不露呢,搖光。”


    原本驚豔與骨銀銀竟有如此淒美側臉畫麵的搖光,在聽到骨銀銀這樣暗藏譏嘲的話語之後,爭如兜頭淋了一盆冷水,打了個激靈後,連忙作出抱歉的怯弱樣子,“娘子,我……。”


    “我對你的身份一點也不感興趣,”骨銀銀冷冰冰的打斷了搖光弱勢下來的辯解,略藏譏誚的冰涼話語裏開始緩緩透出了一絲陰鷙的警告,“最好你這布在銀簪上的禁術不會生出其它的花樣,抑或是會要了他的性命,否則。”


    後麵的結果還沒說出來,就已經讓搖光打足了寒顫,搖光哪裏敢怠慢,當即擺手,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怎會怎會呢!大舅哥雖然現在是僵屍了,可娘子大人既然下了命令不讓大舅哥人道毀滅,相公我哪敢違抗呐!!”


    說罷,搖光還立即蹲身湊到了骨銀銀的麵前,對骨銀銀露出了一副被妻管嚴,為妻是從的慫樣來。


    骨銀銀見之前還一副大義凜然要為天下蒼生斬盡妖魔的他,現在卻是作出如此對自己唯命是從的沒用模樣,不禁頓時捂住了額頭,長長歎了一口氣,也不想再與他這該死的稱唿上多做完全沒用的計較,隻淡淡道:“外麵估計已經要天亮了,還是趕緊逃命要緊,我想,你應該也發現了出口了吧。”


    “誒!娘子如此說,莫非娘子也早就發現了?”搖光一臉驚喜兩眼放光的看向骨銀銀,“果然,我們夫妻同心,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骨銀銀再懶得理會他這個莫名就以身相許給了自己的無聊臭書生了,徑直扭頭對室外那些聽到自己說到了出口,已經躍躍欲試要走進來的囚犯們吩咐一聲,“你們合力去把青石棺槨裏的那層薄木棺取出來,出口,就在棺槨與棺木的夾層下麵。”


    本來一聽到要去取棺材板的眾人都有些發怵,站在原地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在謙讓對方,自己都是不準備動身的樣子,可一聽到骨銀銀後話說出口就在棺槨與棺木的夾層下麵,頓時各個來了精神喜笑顏開,嘴上各個一邊應著說好,一邊心急火燎的魚貫進入了牆內密室。


    十幾人辦這點小事的效率還是有的,幾乎三兩下就把青石棺槨裏夾放的楠木木棺一齊抬了出來,然後像扔垃圾似的給扔到了外麵的青石地板上。


    木棺拿掉後,眾人急不可耐的都趴到了青石棺槨的邊緣,探頭探腦的往青石棺槨裏的底下瞧,看了一眼後,眾人便是驚喜交加的歡唿起來,“出口!真的是出口!!”


    隻見楠木棺材拿去後,偌大的青石棺槨便變得更加寬敞了起來,寬度並排站三個壯漢都有餘,長度更是站六七個都沒問題,所以,棺槨底下掘開的一條幽深的密道,相對來說也是十分的寬敞的。


    這一次,眾人雖然興奮有餘,卻再也沒有一個人敢再貿貿然跳進棺槨,走進棺槨底下的密道了,畢竟有鯊魚和僵屍這兩次血淋淋的前車之鑒擺在麵前,即使這殘餘下來的十幾人是對出去有多麽的如饑似渴,卻也是沒有一人再敢先去以身犯險自尋死路了。


    “搖光,密道口可有陷阱暗器?”骨銀銀一邊吃力的攀附上搖光並不強壯的細瘦胳膊準備站起身來,一邊虛弱的問道。


    她之所以現在連想都不去多想一下,直奔主題就問搖光這個問題,而並不是輾轉廢話的問搖光是否懂得陷阱機關,那是因為,她打心眼裏就已經對搖光有了一個,他就是個有萬事通本事的神秘書生的潛意識了。


    正為骨銀銀脖子上被花祭夜咬上的牙印包紮好了的搖光聞言,對於骨銀銀這麽直截了當而且明擺著充滿了信任的問話,他表現的十分興奮,一邊越發小心的攙扶起了骨銀銀,一邊當即滿口迴道:“娘子放心便是,據相公我觀察,密道口是沒有機關暗器的!估摸著太子宮那自大的家夥已經滿心以為他的行蠱僵屍是天下無敵了,根本沒再必要多此一舉去做這種小兒科的事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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