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昌平三十年間的初冬,下了第一場大雪,皚皚白雪裝點著京城內外。


    入夜的街上更是無人,打更人抖了抖身上的積雪,吐了一口唾沫!


    這鬼天氣,狗都不願意出門。


    後宮中確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今日正是聖眷正濃的鄭貴妃的生辰之日。


    坤寧宮裏卻是一片慘然,丫鬟們守在殿外。


    看著剛剛端出已經冷掉的藥的小翠微微搖頭,眾人心中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娘娘怕是不成了……


    門外伺候的三等丫鬟荷花一臉擔憂地問道:“娘娘還是喝不下?”


    小翠眼睛已經微微泛紅。


    “太醫說,怕就是今晚了。”


    話還沒說完,一滴淚便從眼尾落了下來。


    她是真的舍不得皇後娘娘啊!


    雖然外麵都說娘娘是禍國妖後,心腸歹毒手段狠辣,但娘娘對他們極好,從不任意打罵,還十分大方。


    若是娘娘走了,哪還去找那麽好的主子!


    雖是身份高貴的主子,卻實在可憐,瘋癲癲了幾十年……


    坤寧宮中,女子靜靜地躺在床榻之上,雖然已是美人遲暮,蒼白的臉上依稀可見幾分絕色。


    “主子,奴婢求您,就喝點藥吧!”


    韓久微剛想閉上眼睛養養神,便聽見仲春的啼哭聲,強行睜開眼睛,麵前的丫鬟已經哭成了淚人。


    仲春深知到韓久微這些年的艱難。


    外麵都說皇上有多愛主子,即使主子瘋了皇上也不離不棄,隻有她知道,這些年主子有多苦!


    “你這哭得也太醜了,本宮還沒死呢,不如等本宮死了再哭可好?”


    韓久微強撐著精神囑咐道,這些年她身邊之人已經是剩下仲春一人了。


    “那藥你定要吃,後麵的事本宮已安排妥當。”


    她死之後,寧清雲絕不會放過仲春,她早已給仲春準備好了假死藥,等仲春出宮後的一切也都打點妥當。


    “娘娘說得什麽胡話。”


    仲春看著床榻上日益憔悴卻依舊美豔的韓久微,眼淚更加洶湧了。


    這幾十年她何曾見過主子這般模樣,她的娘娘從來都是盛氣淩人的。


    “娘娘,你和奴婢一起吧,我們出宮去……\"


    仲春的眼裏重新燃起希翼。


    “傻丫頭,我這身體已經大限將至。”


    韓久微看著牆上藻飾花紋目光逐漸渙散……


    這一輩子,總算要過完了。


    再說這假死藥是隨便去個藥房便能買到不成,說得她有很多一樣,她就這一枚,還是華容姐姐死之前給她的……退一萬步,寧清雲未必放過她的屍體。


    她十分清楚寧清雲對她那變態一般的占有欲並不是因為有多喜歡她,而是因為她曾是皇上給那人選的妻子。


    “主子……”


    “若我用得了也不會給你。”


    瞧這丫頭感動成這個樣子,自己分明是自己用不了才便宜她的。


    “主子,求你了,喝藥吧。”仲春明知韓久微的口是心非,倔強地端起藥盞遞了過去。


    韓久微吃力地抬手拂過藥盞,幫仲春抹掉眼淚。


    “眼睛不好就不要哭了,哭瞎了可怎麽辦?”


    “本宮的身體本宮知道,何苦再受這樣的罪喝這個藥。”


    她明明是最喜歡甜的,何苦在這麽逼她,給她吃點甜的不行吧,說起來她很久沒吃過小巷子裏那家板栗糕來…..


    她還在迴憶那板栗糕香甜鬆軟的味道,仲春忍不住哇哇大哭起來。


    韓久微哭笑不得,本想再抬手幫仲春擦拭眼角的淚,抬到一半覺得太累了又放了下去。


    “你是沒喝過,可知這藥有多苦?”


    她真瘋了十幾年,又裝瘋賣傻了十幾年,這麽苦的藥她也喝了幾十年了,如今連骨頭裏都能沁出苦味來。


    當年雖及時解了毒,身體裏的殘餘毒素,日複一日地蠶食著她的身體,沒有一日是不痛的。


    活了這麽些年全靠那些個藥吊著命,如今這副身體已是強弩之末。


    韓久微抬了抬手,仲春便抹了抹眼淚扶著她坐了起來。


    “剛才本宮做了個夢,夢裏本宮剛剛進蘇府,那時候孟冬也還在,本宮估計孟冬還在那一頭等著本宮,若是你有什麽話本宮還能替你捎過去。”


    仲春聞言哭得更大聲了。


    她和孟冬從小服侍韓久微,孟冬早早就走了,如今娘娘也要去了,隻留下她一人。


    “快五十的人了還哭成這樣丟不丟人,去幫我看看皇上來了嗎?”


    韓久微強撐著精神向外張望。


    宮中皆知,皇後娘娘近來對皇上甚是依賴,這藥都要皇上哄著才喝的下去。


    “奴婢這就去看看。”


    仲春走後,韓久微抬起手,燭光順著指縫透了出來。


    這十指纖纖,膚若凝脂,哪還看得出當年的粗糙模樣。


    雖是走得這般早,她這一生過得也算是不錯,年少時所得皆所願,所願皆所求。


    隻是她要的榮華富貴如今卻也不那麽重要了。


    不知那人,是否恨他?


    “皇上來了!”


    仲春說完,便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殿中跪倒一片。


    “久微,朕來看你了。”人未到聲先至,來人一身明黃錦袍,似乎來得匆忙,身上還沾著碎雪,麵上一片焦急之色。


    久微,已經許久沒有人這般喚過她了。


    “仲春下去吧,我有幾句話要和皇上說。”


    仲春抹了抹淚,臉上難掩悲戚之色,深知這便是最後一麵,抬起手行了大禮才帶著殿裏眾人下去。


    “皇後,朕喂你喝藥,你放心,朕不會讓你死的。”


    “皇上。”


    韓久微把藥推開,唇角勾出一抹笑,白皙的皮膚混著久病的紅暈,抬眸間是媚眼如絲。


    隻是這眼睛,難得的清明。


    寧清雲麵露驚訝之色:“你……你什麽時候清醒的?”


    “剛才,這不是去請皇上了嗎,大概是迴光返照吧。”


    韓久微說得隨意,寧清雲卻還沒蠢到相信。


    行至韓久微塌前,咬牙切齒。


    “即使如此,朕再最後給你機會,給韓家餘孽機會,把飛虎符交出來吧。”


    韓久微笑了笑:“皇上說過,我是沒有心肝的人,像我這般自私自利的人,如何會為著這等不相幹之人的性命交出飛虎符?”


    “你又為何非要和朕作對?”


    為了孟冬,為了蘇照月,為了韓渠,為了華容,為了太多為她而死的人。


    韓久微輕笑一聲,她和寧清雲,便是這般互相折磨了許多年。


    “皇上莫非忘了,是你親自把能威脅我的把柄一一鏟除的……韓家哪還有什麽餘孽啊。”


    許久沒說過這麽多話了,韓久微有了倦意。


    她這一生,做過最卑賤的人,做過人的棋子,為著不相幹的人機關算盡,卻在百般利用下所愛的人皆離她而去。


    如今這般結局,真正也應了那句,不得好死。


    寧清雲眼神閃過一絲狠厲。


    “朕就知道你是為了他。”


    韓久微知道他說那人便是辰王寧清衍。


    傳聞中寧清衍終身未娶便是為了她,是因寧清衍府邸藏有一幅她的肖像畫......


    可笑的是,她這般心思深沉之人,如何配得上那皎皎君子。


    世人不知道真相如何,事實上她和那寧清衍分明毫無交集,唯一的交集便是因著蘇照月。


    不過現在想來,但凡寧清歌寧清衍有一個活著,這皇位怎麽也輪不到這位……


    寧清雲愛她嗎?他們倆是一樣的人,愛的都隻有自己,隻是執念而已,這麽說起來,他與寧清雲一個小人一個惡女也算得上絕配。


    寧清雲當皇帝之前,隱忍了多年,為了當上這皇帝不擇手段,當上皇帝之後便恨不得把當年知道真相之人殺個幹淨。


    罪人之子怎敢做君王?他是罪後雲氏之子 。


    寧清雲為了洗刷掉汙名,不僅大規模改建祠堂,還親自給雲後撰寫行狀,讓後世拜讀。若是已死之人,以謀逆嫌疑禍及子孫,若是存世之人,要麽削職要麽處死。


    在他的禍害之下,大昭早已日薄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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