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此次立下世子,很大程度上在朝堂再次進行威懾。於是漢獻帝擢令,魏公曹操進封魏王,所任丞相領州牧如故。


    至此,曹操與皇帝隻有一階之差。


    漢獻帝唯有用懷柔政策,不斷的給曹操升階,才能保住這名不副實的大漢江山。但如此不過是苟延殘喘,漢獻帝無實權,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曹操既立曹丕為世子,倒是對曹丕沒了防備,恢複了他五官中郎將和副丞相侍衛職權。另行下詔,全國範圍內招攬能人義士。


    曹丕日漸忙碌,很多時候白日裏都見不到他的身影,而晚上他踏著月色迴來,洛真和辭燕已經睡著熟了。


    嘉樹聽從了洛真的勸說,留宿在郭嬛的房間裏,隨著郭嬛讀書識字,閑暇時一溜煙跑迴洛真的房間,和辭燕兩個玩的不亦樂乎。


    一切似乎隻是發生了輕微的改變,但是洛真知道,但凡改變,便再也不能迴頭。


    不過數日,曹操便向漢獻帝求婚,求娶漢獻帝的女兒劉曼公主。漢獻帝允。


    曹操的目的自然是幫助曹丕漸漸提高自己的地位,高壓手段下,皇室公主下嫁,是最簡單不過的方法。曹丕得知消息的時候,是卞氏親自將他召進明照榭,敘敘說著。


    曹丕坐在椅子上,拳頭握的緊緊地。


    卞氏知道曹丕的心思,她淡淡道“既然你已經走上了這條無比期盼的路,便要全盤接受。”


    曹丕點頭,於是消息在曹府裏蔓延開來。


    嘉樹在睡午覺,郭嬛正翻閱書卷,卻見晴茗慌慌張張的走進來,低聲道“夫人,公子要迎娶公主了。”


    郭嬛愣了一下,卻是很快明了,點了點頭,並不在意。“左右娶進來不過是像我一般供著,想來也並無不妥,隻是怕甄氏鬧脾氣。”


    郭嬛頓了頓,想起受封典禮上,洛真忍氣吞聲的模樣,開口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甄氏也已經接受了她的身份,和與公子之間,注定無法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感情。”


    晴茗聽得迷糊,問道“一生一世一雙人?怎麽可能?貧苦人家若是沒有子嗣,尚且要想盡辦法再娶,更何況是偌大的曹府。”


    郭嬛瞥了晴茗一眼“謹言慎行。”


    晴茗點了點頭,瑟縮著身子退下了。郭嬛一向教導她不要學做無知長舌婦,和府裏的丫鬟混在一起嚼舌根,隻是身在染缸中,難免沾染壞的習氣。


    郭嬛又翻了翻書卷,眼睛從字裏行間瞥過,卻是沒看進心裏去。眼中恍惚,不知道想起了誰。


    另一邊朝露卻是怯懦著,不知道怎麽把這個消息告訴洛真,失手打翻了茶碗,濺了一桌子的水。洛真微微笑了“朝露,你怎麽失魂落魄的?”


    一邊說著,洛真仔細地繡著一對枕頭套。這些年,洛真的繡工越來越精湛,大約是離恨的日子裏,唯有刺繡能讓她平靜,而十餘年中,鬱悶苦楚的日子倒是占了大半。


    朝露試探性的問道“夫人,公子娶了郭夫人,那時候你不惱他麽?”


    洛真略一思索,嘴角的笑容看起來便有些勉強。“怎麽不惱……或許你無法理解,但是一夫一妻,會成為世間最穩固的婚姻模式。”


    朝露有些吃驚,但想起洛真以往便有許多超出常人理解的話語和想法,便對她說出這番話覺得不足為奇了。隻是聽得洛真這樣講,朝露更加猶豫要不要將這個消息告訴她。


    洛真自顧自的繼續說著“但是子桓對郭嬛,似乎是敬重如友的關係。我理解他為了自己的目的不得不娶郭嬛,也願意隱忍自己的委屈。畢竟,我早就認定他了……”


    在千闕閣,在甄府,在無數次分分合合和生死離別之後。


    即便愧對袁熙,即便現代人的思維模式無法接受他另娶他人,即便曹丕的權利越來越大,而她能為他做的越來越少。


    這份感情正在慢慢失去平衡,洛真卻是無能為力。


    朝露抿了抿唇,似乎下定了決心,這件事早晚要被洛真知道,莫不如給她心理準備。思及此,朝露擦好了桌子上的水漬,淡淡說了句“我聽到府裏的人傳言,公子似乎又要娶親了……”


    洛真停下了針線,像是在八卦旁人的事一般鎮靜“哦?是哪家的小姐?”


    “漢獻帝的女兒,劉曼公主。”


    洛真笑了笑,似乎是為曹丕發自內心的開心。


    早便預料得到曹丕的身份,若是再娶,定是身份極高的女子。卻不想,竟然一躍而起,直接迎娶了公主,想來距離曹家隻手遮天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洛真的笑容漸漸落幕,取代的是麵無表情。


    洛真一向是高傲的人,甄家雖然是破落的官宦人家,卻是經商有道,從沒在吃穿用度上虧待了洛真。嫁入袁府裏,正是袁紹漸漸失勢,家中財務不寬裕,洛真憑借著甄府的支撐,更是如魚得水。


    即便遭遇情變,對袁熙無盡的愧疚,洛真仍然堅信,自己可以彌補他。


    就好像,自己和曹丕相愛,她也能為曹丕做些什麽一樣。


    洛真一直追求在愛情裏平等的付出,可如今,她卻真的發現自己越加無能為力。這種恐慌和卑微讓她不習慣,卻也被迫接受。


    朝露寬慰道“夫人放心,公子隻愛夫人一人,娶她們不過是各有目的罷了。”


    這世人都能看得出把戲,朝露拿此來安慰洛真,卻是行不通了。越是如此,洛真的負擔越重。她搖了搖頭,讓朝露閉了嘴。


    辭燕睡醒了午覺,吵嚷著要去尋嘉樹。洛真越加心煩,幹脆不去管她,自己去了軟榻歇息。不是過了多久,朝露使了什麽法子哄得辭燕不哭,周圍霎時安靜下來,洛真墜進越深越沉的夢裏。


    夜裏,曹丕褪了外衫,來到窗前,躡手躡腳的上了床,生怕吵醒了洛真。


    “冷麽?”


    洛真起身,向著床裏挪了挪,給曹丕空出大片位置來。


    曹丕嗯了一聲,緩緩蓋好了被子。洛真則握住他冰涼的雙手,以自己掌心的溫度慢慢溫和著,問一句“怎麽這麽晚?”


    “招賢納諫,與那些擢選出來的賢人長談,這才晚了時辰。”


    曹丕似乎是極困倦,語氣裏都是說不出的疲憊。


    洛真哦了一聲,沒再說話。未幾,曹丕均勻緩慢的唿吸聲便傳到了洛真耳朵裏,他冰冷的手也恢複了溫度,洛真慢慢鬆開手,眼睛一亮一亮的看著曹丕。


    愛人的眼睛裏會發光,洛真仔細地盯著曹丕看,將他的輪廓一點一點印在心底。


    次日,曹丕早早的趕往了軍營,洛真醒來的時候,床榻旁又是空無一人。心裏有些淡淡的失落,但是思及以後這是難免的場景,便幹脆當做提前預演。


    曹丕沒舍得告訴洛真婚訊,自是怕她難過。曹丕也是在這個時候忽然明白為什麽袁熙當初選擇了另一條路,因為避世,可以給洛真更完整的愛。


    如今,卻也沒了迴頭路。曹丕唯有變得更加強大,才能將她保護的無微不至,讓所有刀劍無法臨到她身上,給她一個安穩的凡世。


    但實現一切夢想的必經之路,便是如此。


    曹丕沒有親自和洛真商議,卞氏卻是幹脆來到了容華香榭,見到嘉樹在郭嬛的房間裏讀書,便知洛真竟是通情達理之人,心裏倒是開始接納這個一向不怎麽待見的兒媳婦。


    洛真恭敬地到院落裏接見卞氏,卞氏也不拖遝,直接將半月後曹丕與劉曼大婚的消息傳達。公主之位,自然是尊貴無比,大婚的規模與正妻無異。


    郭嬛和洛真諾諾稱是,心中各有計較。


    半月的時間裏,曹丕如常,洛真如常,郭嬛如常。


    漢獻帝嫁女兒,自然是滿城轟動。送親的隊伍從許都到鄴城,延綿三裏不絕。洛真即便不去看,也能感受到吵嚷的熱鬧氣氛和空氣中都飄著的喜氣。


    曹丕不解釋,洛真不問,兩人間似乎達成了一致的默契。


    洛真努力去扮演那個通情達理,識大體的站在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但是究竟有沒有人問過那個女人是否願意,甘願成為一個包袱,或者累贅。


    洛真不去想,這些時日她越加困倦,飯食也沒什麽胃口,甚至腸胃不舒服,略有嘔吐。


    朝露急的去找大夫,卻被洛真按住。這種大喜的時日,若是尋了大夫進門怕是找晦氣,若是被卞氏知道了,怕是又要看自己不順眼了。


    洛真搖了搖頭“沒關係,不過是小病,挺一挺便過去了。”


    朝露幾乎又要紅了眼,這些年她跟在洛真身邊,倒是替洛真把眼淚都流光了。洛真拍了拍朝露的頭,笑出聲來“傻丫頭,這麽多愁善感,不若快些把你嫁出去吧。”


    朝露苦笑著搖了搖頭“夫人,你知道的,沒了王大哥,我隻想陪在你身邊。”


    那似乎是很遙遠的事了,王榮和江舟曉兩人從袁府裏出逃,再也沒了消息。洛真的記憶有些模糊,那個如水一般的女子和剛猛的漢子,兩人如今是否過得安穩?


    朝露擦了擦眼睛,急著走開道“我去收衣服。”


    洛真卻是看得清楚,朝露聳動的肩膀,一顫一顫,滿是悲傷地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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