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氏不會以為曹操是一時興起而立曹丕為世子,同床共枕二十幾年,她將曹操的脾氣摸得透透的。


    早在曹操病愈初期,他已經在開始準備確立世子一事。大約是經過生死的跨越,曹操不得不為自己準備後事。


    他秘密宴請了許多人,大多重臣,都極力向曹操推薦曹丕或曹植,陷入了世子之爭的兩難局麵。唯有賈詡諱莫如深道“因為袁紹和劉表都是因為不立長子而立幼子,導致自己勢力內部相爭,最後勢力覆滅,魏公需審時度勢。”


    賈詡說這話是想提醒曹操要記住這兩個人的教訓,不要因為一時衝動而立幼子曹植為後繼者。在曹操立嗣的事情上,賈詡可謂心思靈巧,懂得以退為進。不像他人那樣直言相諫,而是以轉換的形式,表達自己的意見。


    其實,就是在曹操詢問的當口,賈詡也是緘默再三,最終以袁紹和劉表廢長立幼、引起內亂的教訓來點撥曹操,使曹操幡然醒悟。這種委婉而深刻的溝通方式,使他的意見更被曹操所重視。


    曹操之前其實是意屬曹植的,但是最終立曹丕為世子,賈詡的話可以說是起到了推波助瀾的決定性的作用。


    另有司馬懿曾做過曹丕陪讀,兩人私交甚好。曹操也不得不考慮司馬家族對曹丕的支持。


    卞氏不知其機密內容,卻是觀測了曹操會見的這幾人,好在大多都是曹丕勢力中人,也便徹底放了心。


    次日,曹操將斷成兩截的玉簪派人送到了玉器坊,用金子做邊框將兩節玉簪重新合二為一。


    越是垂暮,越是學會珍惜。


    曹操戎馬半生,如今想的念的,除卻未完成的泓心壯誌,便是身邊之人了。


    受封典禮,卞氏敘敘將郭嬛和甄洛的安排公之於眾。


    洛真垂眸,死死咬著嘴唇。她全身都在顫抖,可握著曹丕的手卻是鎮靜如常。


    她不想給他壓力,也不想逼他在受封典禮上做出什麽傻事。沉默許久,曹丕如洛真期望的那樣不語,洛真暗自鬆了口氣,卻又泛出淡淡的苦澀。


    大約每個人心底都期望轟轟烈烈的愛情,卻又趨於現實。洛真心底也希望曹丕能夠站出來,保護她和他們的孩子。但無疑,沉默是更明智的選擇。


    曹丕的理智也是洛真如此深愛他的一部分。如此想來,一切都是順理成章。


    卞氏見三人皆靜默,便一錘定音,將這件事翻了過去,開始了酒宴。曹丕本想去扶洛真起身,可目之所及,眾人皆放在他的身上。曹丕頓了頓,另一隻手伸到了郭嬛麵前。


    三人一同起身,行禮,退下。


    曹丕看了郭嬛一眼“是你做的麽?”


    郭嬛冷冷道“不是我做的,但是如果沒有人這麽做,我肯定也會做的。你也知道,這是無可奈何之事。”


    曹丕噤聲,他不得不承認郭嬛說的有道理,於是別過臉去拉上洛真的手。


    洛真掙紮了一下,卻沒甩開曹丕的手,她抬頭,強忍著委屈笑了笑“我身子不舒服,想先迴去休息了。”


    有丫鬟來催曹丕趕快入席,曹丕點了點頭“好,我盡快結束迴來看你。”


    洛真緩緩抽迴手,轉身離去。比委屈更委屈的便是郭嬛所言,無可奈何。明明不願,卻又不得不接受。洛真望了望明照榭,大約身為嫡長孫的嘉樹,此後也將波折又受盡拘束。


    朝露見洛真失魂落魄的迴來,不由得生出不好的預感“夫人,發生什麽事了?公子受封,你應該在他身邊一同赴宴才是。莫不是身體不舒服?”


    洛真深唿一口氣“給我倒杯水。”


    說話間,洛真的唇都在顫抖,手更是冰涼,如同觸到了一塊冰。


    朝露連忙去給洛真倒了一杯熱茶,立在洛真麵前,躊躇著不知道該怎麽問。


    洛真哆嗦著喝下一杯茶,眼睛瞥向郭嬛的房間。


    容華香榭很大,中間的院子裏是小花園,亭台樓閣建在湖麵上,風景怡然。洛真笑了笑“不過是一個名分而已,我怎麽會這麽計較。”


    郭嬛的房間與自己的房間不過百步之遙,又不是相隔萬裏。想見嘉樹了便去尋郭嬛便是,她又不是那等惡人,還會為難自己不成?


    洛真心裏編排了無數的話安慰自己,倒真慢慢從深陷的情緒中跳脫出來。朝露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見洛真的臉色變得好看了,也鬆一口氣。


    “夫人,朝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有公子在,一定會沒事的。”朝露身在局外,將洛真和曹丕的糾葛看的清清楚楚,她相信曹丕那麽寵愛洛真,定是不舍得她受一點委屈。


    說著話,辭燕在搖床裏哭鬧起來,洛真的思緒也被打斷,便與朝露一同湊過去。


    受封典禮進行的早,洛真便將朝露留在屋子裏看護辭燕。辭燕貪睡,如今才醒,叫洛真哭笑不得。


    旁人見了洛真兒女齊全,定是無盡的羨慕,唯獨洛真知道照顧孩子的心酸。


    人類的幼兒是成長的最慢的,他們的智力和心理少則十年,多則十幾年才能發育完備。這也是人類為什麽能成為萬物之靈的原因。


    辭燕揉了揉眼睛,撲進洛真懷裏,四下看了看“娘親……哥哥……迴來”


    辭燕含糊不清的說著什麽,洛真卻是明白她的意思,輕輕親了親她的臉頰“哥哥和父親去參加宴席,一會就一起迴來了。辭燕要好好洗臉吃飯,才能美美的見他們哦。”


    辭燕聞言眉開眼笑,仔細看,眼角一顆淚痣竟然和洛真生的一模一樣。


    話語剛落,便聽到嘉樹在外唿喊“娘親,妹妹!”


    辭燕一聽,眼中放光,在洛真懷裏掙紮幾下,落到地上,自己蹣跚著向著門口走去。嘉樹的身影也出現在洛真眼前,他撫著門框,似乎是急劇的跑動,臉色紅潤。眼睛卻是看向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辭燕,快步走過去將辭燕抱在懷裏,狠狠的親了一下。


    辭燕則嘰嘰咯咯的笑了起來,兩個小孩子湊在一團,看起來便讓人賞心悅目。


    洛真也走過去,嘉樹竟然對著洛真拱手行禮道“見過娘親。”


    洛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默默嘉樹的頭“幾日不見,嘉樹倒是學了不少禮儀。”


    嘉樹點頭道“那是自然,嘉樹以後可是要保護媽媽和妹妹的,要快點長大才行。”一邊說著,嘉樹拉上辭燕的小手,小小的兩個身影印在洛真眼睛裏,又觸動了她的心弦。


    朝露將預備給辭燕的早點端上來,笑問道“嘉樹公子可是用過飯了?”


    嘉樹點點頭“今天父親受封,我在明照榭後院早早用過了飯,但是祖母好像是有什麽瞞著我一樣,不讓我入席。”


    洛真知道,卞氏是怕將嘉樹寄養到郭嬛名下,惹得嘉樹胡鬧,攪亂了受封典禮。


    畢竟這一天是無數人期待的一天,容不得絲毫差錯。洛真想起了自己在宴席上的隱忍,開始有些為自己喝彩。為他著想,所以,甘願受一些委屈。


    思及此,洛真彎下身子,對嘉樹說道“祖母容許你迴來,但是要讓你和郭夫人一起住。郭夫人可以教你讀書寫字,你可願意?”


    嘉樹微微蹙眉“可是我是娘親的孩子,為什麽不能和娘親妹妹住在一起?”


    洛真忽然不知如何解釋,隻得開口道“嘉樹可以時常迴來看娘親和辭燕,不過是要更多地和郭夫人在一起,難道嘉樹不喜歡郭夫人麽?”


    嘉樹想起了郭嬛的笑意模樣,點了點頭“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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