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嬛那麽喜歡小孩子,可是大夫卻說她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洛真知道郭嬛心裏定是難過的無以複加,偏偏她是那種什麽委屈和苦楚都和著血自己吞進肚子裏的人。


    床榻上郭嬛蹙眉睡著,夢境裏是大片的泥濘,走起路來格外的艱難。偏偏她還是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不知道要去什麽地方。醒來的時候已是晌午,晴茗將洛真來探望過她的事稟明,郭嬛微微笑了笑“倒是有心了。”


    此時曹操病危在即,人們開始進行奪嫡大位的預演,郭嬛自是不會去給曹丕添亂。反觀洛真卻是悠閑無比,似乎一觸即發的局勢之變絲毫沒有被她放在心上,或者,便是曹丕將她保護的太好了。


    郭嬛更相信後麵這種揣測。


    洛真一直以為自己身在曆史的長河中,永遠不能改變什麽,所以她便不作為,卻不知她的出現便已經是一個變數。郭嬛則是在關鍵時刻矯正曆史的變數,譬如曹丕和曹植關係破裂,譬如曹丕奪嫡勢在必得,譬如洛真終將要被打入冷宮。


    思及此,郭嬛開口問道“魏公如何了?”


    晴茗四下看了看,小心的湊到窗前“聽說是情況不太妙,卞夫人似乎在尋求一些偏方,要給魏公續命呢……”


    古時丹方術士一向為宮廷和梟雄所趨,那些看似續命的丹方實際上都是重金屬製成的劇毒之物,郭嬛不知道曹操若是真服用了下去,會是怎樣的結果。


    卞氏的主意許下,曹操卻是不認。


    纏綿病榻許久,曹操的精神大不如前,強製止痛的藥喝了一碗又一碗,不過是飲鴆止渴。曹丕和曹植輪番伺候,心裏都各自一番計較。


    洛真也感覺到了曹丕近來越加頻繁的出去赴宴,甚至一向不喜酒醉的他也時常醉醺醺的迴來。嘴裏念叨著閑言碎語,叫人聽不真切。洛真無奈,此時她有心也幫不上什麽忙,唯獨照顧好他的起居。


    郭嬛休養了幾日便開始幫著曹丕四處遊走,加之郭永也到了鄴城看望曹操,曹丕這邊的勢力隱隱壯大了起來。曹操不肯服下卞氏為他準備的丹藥,在長時間的休養之後竟然開始漸漸好轉,卞氏將這一消息盡快通知了曹丕。


    曹操疑心重,隻要此時他稍一調查,便知曹丕和曹植哪方勢力更甚,恐怕此後便生了戒心。所以卞氏的消息便是救命稻草,她選擇讓誰知道,誰便占了先機。


    萬花樓裏,曹丕望著筵席中的眾人,隨意揮了揮手“你們不妨去子建帳中走一圈,聲勢越大越好。”


    眾人不解,卻是惟命是從。唯獨居於曹丕左側的一人,捋著胡須露出會心的笑容。旁人見他笑了,便知其中必有秘辛,顯然是不方便透露,唯恐有心之人聽去,泄露天機。


    曹植見著這些本就是曹丕勢力的人紛紛來看望自己,心生納罕,卻是以禮相待。若有人是真心歸屬,也可拉攏。隻是曹植大約想不到,此時他拉攏的人心,是他日後失敗的第一步。


    曹操將書簡帥到桌案上,眼眶烏青,眸子卻是炯炯有神。他怒喝道“子建這是這麽容不下我?巴不得我早死麽?他一向放浪形骸,我當他是文子氣太重,偏愛與他,原來竟是根本沒有把我這個父親放到眼裏,在我病重之時,私結黨羽!”


    卞氏轉瞬之間便知道那書簡上大致內容如何了,不由得鬆一口氣,看來子桓動作很快,倒是好手段。可抬眸便換了委屈的嘴臉,向著曹操解釋道“子建年幼,做事不穩重,此次授予封號,一時驕縱罷了,怎麽會是趁著你病重私結黨羽呢?”


    卞氏將桌案整理整齊,徐徐道“你一向欣賞子建的才華,自然知道他生性單純,沒那麽多心思。且你臥床這些時日,子桓子建輪番照顧,沒有半點差池。”


    曹操聞言,再想到子建昔日行徑,漸漸消了怒氣,揉著眉心道“罷了,不去想他們了。蜀中劉備,江東孫權,這三分之勢已成定局,我唯恐有生之年不能統一南北。”


    卞氏一雙素手輕輕按上曹操的額角,力度適中的按壓著,溫潤的聲音讓曹操心神舒暢。


    “魏公已是名揚天下,如今孩子們都長大了,我們是不是可以享受天倫之樂,過一過普通人家的生活了?”


    卞氏緩緩說著,說的曹操也是情動,握住卞氏的手,眸中不再凜冽,反倒難得的溫柔。“辛苦你了,這麽多年將曹府管理的風平浪靜,你說得對,過些時日便將嘉樹和靈均接過來明照榭,看著孫兒們長大,也是平生之趣。”


    卞氏點頭,悄然將桌案上的書簡退的遠遠的,免得勾起曹操的怒火。她雖然是想要幫助曹丕,卻也不能眼見著曹植受罰,或是更重的懲戒。如今左右平衡,還要照顧曹操,卞氏著實心累。


    曹操病愈,第一條命令便是命曹植趕往封地‘臨淄’,沒有詔令不得輕易返還。曹植也便知道了為何會忽然群臣來到他帳下,不過是迷惑曹操的視線罷了。可惜他想明白的晚了,曹操對他的信任漸漸瓦解,他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在銅雀台上做《登台賦》,讓曹操大為讚賞的曹植了。


    這也是第一次,曹植同意了郭嬛的說法,他的手段和心智與曹丕相比都太幼稚。自己唯獨仰仗的便是才華,可終究抵不過玲瓏心。曹植接令,迴了落英院。


    卞氏親自來接靈均去明照榭,謝嬌有些不舍得,卻身份卑微連說話的資格都不夠。隻得在一旁偷偷的抹眼淚,黯然神傷。


    卞氏亦是擔心曹植心態,細細叮囑臨行要帶的東西,和路上注意的事。曹植卻一點沒聽進去,貿然出聲問道“母親,父親的病情漸漸好轉,你告訴了哥哥?”


    卞氏絲毫不隱瞞,可眼底的閃躲還是沒逃過曹植的眼睛。“沒錯,你的父親病重那麽久,我也以為他可能要仙逝了。待他忽然間好轉,激動之下,我隻來得及通知子桓。”


    曹植笑了,眼裏的疏離讓卞氏心寒。“母親,是我不夠好麽?所以,你把最好的都給了哥哥。郭嬛,你為哥哥而求娶。朝中勢力,你為哥哥謀取。父親的生死消息你也隻透露給哥哥一個人……”


    卞氏噤聲良久,拉著曹植的手也漸漸僵硬,她淡淡搖頭“子建,我以為你懂。很多時候並不是我在做選擇,而是所有人都在做選擇。並不是我偏愛子桓,而是所有人都在偏愛子桓。當這些人不約而同的去選擇幫助同一個人的時候,你就該懂了。”


    曹植一愣,心底蔓延過更細膩的苦澀。


    他何嚐不明白,隻是不甘心而已。


    就好像他的胃口不足以吃掉那個蘋果,大家都將大的蘋果分配給子桓。而他撒嬌,胡鬧,任性,也想要那個蘋果。


    卞氏走了,謝嬌囁喏著問道“公子,臨淄可是冷?這一件狐皮大氅是否要帶上?”


    曹植點了點頭“此去路遠,辛苦你了。多備些冬天的衣裳,我們明日便出發。”


    當夜,曹植酒醉,借著酒興私自坐著王室的車馬,擅開王宮大門司馬門,在隻有帝王舉行典禮才能行走的禁道上縱情馳騁,一直遊樂到金門。他似乎早把曹操的法令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曹操大怒,處死了掌管王室車馬的公車令。從此加重對諸侯的法規禁令,卻還是舍不得對這個最疼愛的兒子做什麽,隻得睜一隻閉一隻眼,放他去臨淄。


    曹丕聞之便明了,曹植這是在向他表明,他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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