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因著夏侯嫻與曹丕的對話被洛真聽見,也就此在曹丕和洛真之間架起了一道鴻溝。夏侯嫻心裏自是愧疚,也再無顏麵去尋洛真。如今洛真產子,曹操的一舉一動已是對這個孩子極為上心,曹丕怕有人對洛真不利,這才不得已,將夏侯嫻以丫鬟的名義召進府裏來。


    曹丕知道洛真看到夏侯嫻會更加抵觸,可如今他寧願她更恨他,也要保證她的安全。


    經年未見,夏侯嫻越加纖瘦,秋風蕭瑟,更吹得夏侯嫻形銷骨立。洛真心中微動,卻是輕笑一聲“朝露,快看這是誰來了?”


    朝露抱著嘉樹出來的時候,聽著洛真的笑聲,當真以為是讓洛真高興的人,可看見低眸靜立的夏侯嫻的時候,朝露的臉色也變得尷尬起來。


    朝露雖是不知洛真與曹丕和夏侯嫻這其中的來龍去脈,卻是知道夏侯嫻是曹丕的人,洛真這一聲笑,肯定不是真的在笑。


    曹丕也不解釋,轉頭對夏侯嫻說道“你去吧,容華香榭的空房間許多,自領一間即可。”


    夏侯嫻聞言欠身行禮,對著洛真也恭敬地一拜,卻是不語,頭也未抬離開了主院。曹丕上前拉上洛真的手,垂眸問一句“洛兒,這麽久了,你還是沒能原諒我麽?”


    洛真靜靜立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揚起嘴角便是大笑,卻是猝不及防間笑出了眼淚。


    “原諒?曹丕,你既然想求得我的原諒,可是當真悔過,當初不該用那麽卑鄙的手段害了袁熙?就算我原諒了你,又有誰能原諒我呢……”


    兩人靜靜站著,誰也沒有再說話。朝露卻是驚訝的張大了嘴,袁熙身死,是公子所害?所以洛真才如此決絕,像是炸了毛的刺蝟?


    嘉樹忽然間大哭起來,三人這才從越發深沉的氣氛裏抽離出來。洛真的心本就沉沉痛著,如今聽得嘉樹的哭聲,更是一個心急,喉嚨辛甜嘔出一口血來。


    曹丕和朝露哄著嘉樹,沒看見洛真手帕上觸目驚心的血跡。而洛真也是一個轉身便將帕子沉入湖裏,撫著胸口迴了房間。


    從此之後,夏侯嫻卻是沒有出現在洛真眼前惹她不痛快,可朝露稍微留意便發現夏侯嫻每時每刻都如同鬼魅一般,守護著洛真。在有人來容華香榭道賀,送禮的時候,她更是繃緊了弦死死盯著來人的一舉一動,如此倒是省了朝露和洛真的不少心思。


    秋高氣爽,曹操被漢獻帝封為丞相,大喜之餘,決定登高望遠,文武大比,首選便在銅雀台。


    筵席名單各異,群臣將士皆在其列,甚至甄堯和蔡文姬也收到了請柬。卞氏又是少不得的操辦,筵席之日又是名動北方。


    筵席從台上擺到台下,眾人依次而坐。洛真懷抱著嘉樹與曹丕坐在僅次於曹操與卞氏的座位,對麵便是曹植。依次下去,甄堯與穆妙菡已是排在百位之外。讓洛真驚訝的是,蔡文姬卻是坐在十位以內,由此可見曹操對蔡文姬的重視。


    酒過三巡,曹操便率先開了口。


    “今日來者皆是我的內親之屬,不必拘束。酒喝得酣暢,不若助興,誰先來展示一番英姿?”


    話落,侍衛們托拽著兩排兵器架子到了台前,其中櫻槍刀劍,分門別類,樣式齊全。眾人皆在推辭,獨有曹丕起身拱手道“子桓願擊劍一示,恭祝父親壽比春秋,大業即成。”


    曹操微笑著捋了捋胡須,叫好道“桓兒深的我心,如此,也讓眾人看一看你擊劍的武藝。”


    曹丕在度拱手,昂首闊步來到台前。台下有一擊劍能手見此也自報了姓名,上台取劍。兩人站立取位,一聲令下,便即刻出劍。


    洛真向來不喜歡嘩眾取寵,如今曹丕首發,更是讓她一時之間成了眾人捆綁議論的對象。不免垂眸,與嘉樹取樂,不去看曹丕。


    雖是眼不看,可叫好聲卻是時刻穿透耳膜,落在洛真的心底。她一向知道曹丕武功極高,用劍亦是其中翹楚。更何況曹丕將來時登上帝位之人,如今在曹操麵前確實應該多博些眼球。曹丕此舉並無差錯,反倒審時度勢,巧用機會。這一點,袁熙與之相比便遜色許多。


    朝露立在一旁,眼神隨著曹丕劍起劍落而轉動,不時嘟噥一句“好劍法!”


    曹丕一向沉穩,工於心計。便是在擊劍上也是轉圜連擊,將對手玩弄於鼓掌之間。曹丕連連得分,那人卻已經體力不支,敗下陣來。


    群臣叫好,曹操亦拍手稱快,曹丕放下劍,緩緩踱步迴到席間,卻望見洛真連頭都沒抬,不由得有些失落,連嘴角的笑容都有些勉強。


    席上又是各武將大展風采,除了曹丕外,最出彩的便是曹彰。少年力大,赤手空拳便將一眾將士打倒在地。曹操禁不住喊道“此子是大將之才!”


    卞氏更是得意,如此風采的兒子皆是她所出,隻能惹得旁人豔羨的份。曹丕雖是時不時的拍手稱快,可身旁的人卻如冰雕一樣,饒是多麽熱情都無法融化。不免局促,連如此美酒喝起來都已然沒了滋味。


    比武的風潮一過,便是文比。靜默了許久的曹植登時便起了身,似乎比曹丕的反應還要熱烈。


    “父親,子建有感而發。”


    曹操對曹植頗有期待,揮手道“筆墨皆在。”


    曹植揮毫撥墨,一蹴而就,丫鬟們將透亮的紙張抬起來時,眾人的眼睛不禁被緊緊抓住。曹植的字如行雲流水,美不勝收,再看字裏行間,文采斐然。


    ‘同天地之規量兮,齊日月之輝光。


    永貴尊而無極兮,等君壽於東皇。


    禦龍旗以遨遊兮,迴鸞駕而周章。


    恩化及乎四海兮,嘉物阜而民康。


    願斯台之永固兮,樂終古而未央!’


    曹操讀罷,擊掌三聲道“此子文臣之才!”眾人皆隨聲附和,曹丕和卞氏也是微微笑著,獨曹植不悅,卻未敢言語,徑自落座,喝起酒來。


    席間文臣不在少數,卻有曹植如此一作,再沒有人敢班門弄斧。曹操心中大喜,卻也是歎息道“當初老師才華橫溢,可惜卻被王允狠心殺害,藏書四千餘卷,是我年少時最喜讀物。”


    說罷,曹操轉向蔡文姬道“如今老師的收藏,你可還保留著?”


    蔡文姬悠然起身,來到台前,欠身行禮道“當初父親留給我的書籍有四千餘卷,但因為戰亂流離失所,保存下來的很少,現在我能記下的,隻有四百餘篇。”


    曹操驚訝之餘,大喜說:“我派十個人陪夫人寫下來,可以嗎?”


    蔡文姬微微一笑,搖頭說:“男女授受不親,給我紙筆,我一個人寫給你就是。”


    滿座嘩然,望向蔡文姬的眼神更是熱切。不光是因著她父親是漢朝的大文豪,便是曹操重金將她贖迴這一點,便足以讓眾人重視。


    一番寒暄,蔡文姬便退下了。洛真注意到她的穿著極為樸素,據說董祀那官該是個肥差,怎的不至於落魄如此。可轉念一想,甄堯尚且不注重物欲,蔡邕亦是,蔡文姬也該是並非尋常女子,怎可那一般女子的眼光去考量?


    甄堯亦是目光熱切,兩人的麵容生的七八分相似,可男女有別,自是男人生的剛毅,女子生的柔美。但若是細細打量,仍是可以看出端倪。


    天高日短,宴席接近尾聲的時候,太陽也隱進了雲層裏。曹操與眾人環台繞行,台下是湍急的清漳河。眾人微醺而行,誰也沒有注意到洛真身邊悄然出現的人影。


    瞬息之間,那人大喊一聲‘去死吧’,便將洛真與她懷抱裏的嘉樹一推而下。洛真隻來得及將繈褓拋向曹丕,自己則如落葉一般撞向護欄。及腰高的闌幹讓洛真身形一頓,卻是翻身向著河水中落下。


    曹丕穩穩接住繈褓,可也就此錯失了拉住洛真手臂的機會。朝露本能向前去撈洛真的身形,卻被那人向後一推,隻能看著洛真向著銅雀台下摔去。


    劉氏不知道在哪裏弄來的丫鬟衣服,此時張狂大笑“哈哈,你滅我袁氏一族,我殺你長孫,這買賣還算的清,至於剩下的,待你到了陰曹地府,去向本初賠罪!”


    劉氏張狂的笑意,讓眾人憤怒到了極點,洛真的手腕在空中劃過一個好看的弧度便開始向著台下隱沒,一寸一寸。


    瞬息之間,便再也看不到絲毫影子。


    絕望醍醐灌頂,曹丕哭喊道“洛兒!”朝露也放聲大哭,嘉樹在驚嚇中也悲號不已。似乎,一切已成定局。


    誰也沒有看見,一個極快的影子緊隨著洛真跳了下去,雙腳勾住闌幹,一個用力,將洛真急速甩向銅雀台,而她卻因著相反的力道快速的向著河水中墜去。


    一切落在洛真眼裏都是慢動作一般,她眼見著霧蒙蒙的天和深不見底的河水相互兌換。那個消瘦卻熟悉的身影便代替自己沉沉墜去,耳畔還有那一聲幾乎聽不見的。


    “請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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