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羹冷炙,如渺遠星空點點,照的洛真心涼。


    如今這般境況,明明是恨著自己的愚蠢,卻還遷怒於袁熙的置之不理。是了,他不是說過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可是從開始便不信她的,便是他了。


    洛真拿起酒盞自顧自的飲了一杯,喉間一片辛辣,像是吞了團火一般。


    彩兒上前推了推倒在桌子上的袁熙,抬頭道“小姐,公子已經睡過去了,我這便扶著公子去榻上。”


    洛真點了點頭,把袁熙碰到的酒盞扶了起來,指甲間剩餘的白色粉末都抖了進去,隨即倒進了窗邊一枝牡丹花裏。


    蒙汗藥的效果不錯,洛真也脫了衣服躺到袁熙身側,伸手把自己中衣弄得淩亂些,也扯開了袁熙腰間的衣帶。彩兒落下了床幃,依次關好門窗退了出去,朱門落了栓的那一聲響動時,洛真也輕輕合上了眼。


    靜沐暖陽,晨光打在一片青紗帳幔裏,映出一雙人影。


    一雙手輕輕將洛真蹙起的眉撫平,沿著臉龐下滑捏了捏洛真的耳垂,圓潤精致,袁熙有些愛不釋手。直到眼前的人睜開了眼睛,才匆忙紅了臉收迴手來。


    “你,你醒了……”


    洛真輕勾起嘴角,卻是倦意不減道“我再睡一下。”


    袁熙坐起身子,轉身下了床,一邊係起衣帶一邊羞紅著臉“睡吧,早飯好了我再叫你。”


    洛真嗯了一聲,算作應了。袁熙推開門走了出去,心情大好。


    疏桐院裏一片綠意融融。


    劉氏所居竹漪院居袁府正中,妾室五房,漸次相鄰。


    除了夏侯嫻,洛真甚少與其餘四位夫人來往,最多不過見麵點頭一示。聽朝露說,袁紹最寵的是當年洛陽最美的舞姬和夏侯嫻了,甚至當年出逃洛陽時,其餘家眷全部留下,隻帶了劉氏和她們。


    夏侯嫻這人洛真是知道一二的,真性情,武將世家出身,身上總帶著不同於吳琦嵐跋扈一般的英氣,袁紹征戰沙場,自然愛她這氣質。而那位舞姬,名喚江舟曉,據說也是因家中敗落而流落風塵,卻沒風塵味,總愛穿些素淡的衣裳,眉目清晰,恬靜安然。


    其餘三位便略顯得沒什麽特點,出身庶女,便注定了在這大門大院裏受盡冷落。尤其是在劉氏決定縮減府中吃穿用度時,她們更是首當其衝耐不住其中的苦楚。


    袁熙與洛真用過了早飯便去了軍營,兩人談笑如常,仿佛又迴到了新婚那些時日般郎情妾意,其中辛味旁人哪知幾何?


    洛真送走了袁熙,便著朝露和彩兒去把自己的嫁妝盡數取來,留下了一部分疏桐院用,其餘全部換了銀錢去。


    朝露不解“夫人,這大筆的銀錢有何用處?”


    洛真摩挲著手裏溫潤的白玉環佩淡淡道“買人心。”


    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陡然間節衣縮食恐怕這府裏的人鮮少能消受的起。而各院之主皆出身官宦,確實比不得甄家的家境。甄儼當初給洛真準備的嫁妝又是極為豐厚的一筆財物,一方麵當初袁府提親的聘禮可謂貴中之貴,作以迴報。另一方麵便是為了洛真能在袁府裏的日子過得舒坦些。


    洛真拿著帕子裹了白玉環佩和當初甄脫贈給她的白玉耳墜,其餘的盡數換了銀錢。除了夏侯嫻是洛真親自去的,其餘各房各院也派朝露和彩兒送了不少錢去。夏侯嫻的傷口好的慢些,至今仍是走起路還略微蹣跚,洛真關切道“我這幾日心煩,沒來得及看你,你可是缺什麽?都去買來……”


    夏侯嫻打發柏華去給洛真沏茶,轉眼笑的淡然“這樣的生活我都已經習慣了,且我也不計較這些,吃得飽穿的暖就好,旁的便祈求無病無災便是。”


    洛真一陣感慨“你既是如此寡淡的性子,當初為何要出頭幫我,惹怒了吳琦嵐,如今見你這模樣,我難辭其咎。”


    夏侯嫻眼中片刻的慌亂,但瞬間便又歸於寧靜“不過是與你投緣罷了,你卻覺得愧疚,有時間來教我繡些花樣吧,我自小摸爬滾打,對女孩子家的玩意好奇得很。”


    洛真微笑著應聲,兩人又說了些閑話便分開了,洛真知曉夏侯嫻不接受這份銀錢便悄悄塞給了柏華,叫她買些補藥和好的布匹,飯食也豐盛些。


    柏華輕點了頭,眼神中卻還是有些怕生似的怯懦。


    一路上已是驕陽萬丈,明晃晃的讓人不由得眯起了眼,從竹漪院出來,洛真迎麵便撞上了那個她一直想避之不見的人,吳琦嵐。


    吳琦嵐身著銀白色薄紗對襟,配著絳紫色裙裾,腳下生風,步姿搖曳,見到洛真時也是微微一愣,隨即便微微昂起了頭,嘴角勾笑的走了過來。


    洛真則低垂著頭,想要從旁側走過去,兩人擦肩而過,吳琦嵐卻一撐肩膀,將洛真撞了一個趔趄。


    洛真扶住了長廊裏的柱子才堪堪站穩,道一句“姐姐可無事?”


    吳琦嵐嗤笑一聲“喲?這才想起來關心我了?我的孩子落了的時候,怎麽沒看見你?……哦,想起來了,那時候妹妹也領了板子,連床都下不了吧。”


    洛真定了定神,抬眼看進吳琦嵐挑釁的目光裏,沉靜道“姐姐,我知你恨我,我也沒有證據辯駁。此事定有幕後之人指使,隻要你給我時間查出真相,我……”


    吳琦嵐則拎過暮辛手裏的錢袋丟到了洛真身上,冷笑道“真相?不必了,我自有眼睛去看,耳朵去聽。我是不會輕易饒過你的,區區六板子,能換迴我的孩子?若不是母親念在你出身……”


    話還未完,吳琦嵐忽然變了臉,向著洛真身後恭敬地行禮道“母親,您去哪裏了?我正要去竹漪院尋你呢。”


    洛真緩緩迴頭,正看見劉氏在紫橦的攙扶下走過來,趕忙行禮“見過母親。”


    劉氏緩步走近,瞧了瞧兩人的臉色便知吳琦嵐和洛真免不了爭吵,再看散落在地上的錢袋,不由得皺起了眉問道“這一袋銀錢是哪裏來的?”


    吳琦嵐輕蔑一聲道“是妹妹派人拿給我的,說是貼補月例銀子短缺,我見這不是筆小數目,邊想著拿給母親您瞧瞧,可是有什麽端倪在裏麵?”


    紫橦上前拎起那袋銀錢,顛了顛,隨即走到劉氏身邊站定。劉氏麵無表情的看向洛真,問了句“你是何意?”


    洛真抿唇道“軍餉不足,母親縮減了府裏各院的吃穿用度。洛兒心係各位姐姐和長輩,拿出自己的嫁妝,分給各院。一心念著叫各院過得好些,並無它意。”


    吳琦嵐不屑道“你這是瞧不起我們?以為我們自私,不願拿自己的嫁妝出來貼補?還是惺惺作態,故作好人?”


    吳琦嵐咄咄逼人,劉氏雖不幫腔卻也不阻止,似乎是在等洛真如何迴答。


    洛真掃了吳琦嵐和劉氏一眼,坦言道“門前雪,瓦上霜。有能力者擔起的責任便更大,洛兒並非瞧不起各院,隻是憑心考量,唯我母家家財甚厚,貼補給我的嫁妝也多謝,府裏既然蒙此窘迫,我自然不會獨善其身。母親以為如何?”


    吳琦嵐憋著口氣,卻找不到洛真這一番話的漏洞,劉氏也漸漸掛上了淺淡的笑意道“洛兒如此識大體,是袁府之幸,為母感念你的好意。但府裏各院各居,人數眾多,杯水車薪也無濟於事……”


    洛真再次躬身行禮道“母親放心,我已經想到了籌備軍餉之法,正要尋機會告知顯奕。府裏的境況也隻需再撐幾月便可如常。”


    劉氏大喜,上前握住洛真的手,激動道“你說的可是真的?顯奕他可為了這件事坐立不安了許多時日,若你真能解決,可真是我們府裏的大喜之事。”


    洛真拍了拍劉氏手,微微笑著“午飯時,我便與他商榷,若真行得通,立刻來告知母親。且請母親寬心。”


    吳琦嵐咬牙切齒的站在劉氏身後,滿腔怨氣與怒火卻無處釋放。她家出身平凡,若不是借著舅舅這門關係恐怕也嫁不到袁府來,家中境況自然遠不如甄府,嫁妝也稀鬆平常,可偏又虛榮無比的性子,叫她自己窮盡了心思也不得其法。


    劉氏與洛真分別後便與吳琦嵐迴竹漪院說話去了,那袋銀錢被紫橦緊緊攥在手裏,最後的歸處也未可知。隻是洛真起身迴疏桐院的時候,恍惚間瞧見了暮辛的眼神,倒是有些犀利,叫人冷不防便記在了心裏。


    暮辛,朝露。都是吳琦嵐身邊的人,劉氏挑了朝露來伺候自己,初初覺得是個愚鈍的單純丫鬟,可是那日大變亂時,卻又冷靜的引領著洛真踏出泥濘。


    香囊,麝香。懷孕,李大夫。


    洛真一路上念叨著單調的字節,卻連不起一句完整的話。到了疏桐院裏,卻見彩兒和朝露早便等候在正堂裏,朝露一見到洛真便笑意盈盈的湊上前來道“夫人給各院送的銀錢和要說的話都帶到了,那些夫人都極滿意,說著要改日迴訪呢。”


    冷清了許久的疏桐院就要再次熱鬧起來了麽?洛真笑的涼涼的,卻聽彩兒淡淡道一句“卻是那個江夫人,分文未收,隻說謝過我們的好意,便把我們請了出去。”


    江夫人?江舟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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