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見阿康似乎不大自在,便尋了個話頭,聊起當日阿康遭耶律乙戊所戲,幸得的盧機靈善馳,方才躲過一劫;又誇讚阿康如今的騎術比那時可是好多了。


    阿康笑著謝蕭峰,說那個時候已經是被蕭大俠調/教得很有進步了。若是蕭峰看到馬二嫂教阿康騎馬時的那番折騰,蕭峰一定會額手相慶——虧得那個時候不認識她!說笑間,阿康又想起,來北地這一路上,蕭峰如何指點她和樂兒騎術。共乘一騎的時候,也有過。卻從未像此刻這般,讓她臉紅心跳。不經意間仰首迴眸,正見他低頭笑看著她,溫和的眼裏,透著述不盡的柔情。阿康的心猛地一撞,忽然間,就這麽安穩了下來。一下子悟到了,兩人間的情意,既然早就在這兒了,又何必矯情呢?找個了舒服的姿勢,阿康穩穩當當的靠在了蕭峰懷裏。


    “唿——”長籲了一口氣。


    兩個人的心,都定了下來。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聽到大隊人馬趕將上來的聲音,阿康從蕭峰懷裏坐起身來。她要好好想想,怎麽和樂兒說這件事了。


    阿康深知,兒子自幼便與她相依為命,在樂兒的生命中,父親這個角色一直是空白的。但這並不意味著,兒子對於他的父親沒有幻想、沒有憧憬。送樂兒去少林寺學藝之前,三四歲的樂兒便時不時的,會眼巴巴的看著別人家的小孩兒,被父親帶著玩耍、讀書。這些事雖然母親也會帶他做,但孩子總會好奇,有父親的日子是什麽樣的。阿康雖然一直努力的讓孩子明白,這世間沒有父親的孩子不獨他一個,他們母子一樣可以好好過日子。但是從樂兒的眼神裏,阿康看得出,這孩子是早慧的。而且,他不願讓母親看出他對於父親這件事的想法。這樣的樂兒,讓人心疼。之前嫁馬大元的時候,因為不過是個擋煞的幌子,樂兒當時又是常年的迴不了家,故而阿康也沒和孩子講太多。樂兒也是似懂非懂的,隻知道,家人裏多了一位馬伯伯。而如今,阿康自己的心態已是變了,不由得就有幾分誠惶誠恐,怕兒子一時難以接受。


    這事委實是阿康多慮了。須知樂兒身邊這會兒正有個以“順天命”為己任的神使騰奴,這老哥兒此時正不遺餘力的給樂兒洗腦呢。


    康夫人和蕭大俠成親這件事,於騰奴而言,關係著契丹幾萬人、以及之後幾代人的生死存亡。這樣的天命,讓騰奴日夜記掛於心,憂心忡忡。多次反思之後,騰奴頓悟了:之前用錯了方法了;康夫人最上心的,莫過於樂兒;即便是大薩滿的話,她都可以不在乎,但如果樂兒想要的,康夫人一定會不遺餘力的為他實現。


    其實騰奴你真的想多了。如果是無理要求,阿康是不會向小屁孩兒妥協的,她會選擇教育他。


    不管怎樣,人家騰奴占卜的結果是,這次他有機會看到他們歸向天命的正途了。於是騰奴劃拉劃拉包袱,顛兒不顛兒的來了。


    這邊騰奴口沫橫飛的跟樂兒描述著有爹的美好前景。半個時辰過去了,很有禮貌的耐著性子被煩了好一陣子的樂兒無奈的撩眼瞄著他,很有骨氣的說:“男子漢,大丈夫,何以處處仰賴他人?忒沒誌氣了?”


    騰奴自出道以來,還很少被人噎的這麽幹脆過。心說,你個小屁孩兒,可不就是個仰賴他人的麽?


    但是話不能這麽說,不然怎麽哄著這個小屁孩兒去順應天命啊?大薩滿的那顆傲嬌之心浸滿了的委屈的淚水。深吸一口氣,騰奴繼續諄諄教導、循循善誘去了。


    “什麽樣子的才算男子漢?”騰奴啟發樂兒。


    “像蕭叔叔那樣啊。”樂兒答得理所當然,毫不猶豫。


    “如果蕭叔叔做你爹爹,你就可以和他學做大丈夫的本事。你不會覺得,你這樣子,就能是大丈夫了吧?”騰奴鄙視迴去,扳迴一局。


    “切!我如今自是不成的。可是蕭叔叔是我師兄,不用叫他爹爹,他也一樣什麽都教我。”樂兒覺得這騰奴往日都好好的,怎麽今日忽然小家子氣起來?


    騰奴又是一噎。悶不做聲,一邊苦想,究竟有什麽能拿住這熊孩子的。


    要說這蕭峰也是,該孩子爹幹的活兒,他都幹了。對這孩子來說,還真是別無所求了。這爹爹和師兄究竟有啥不同呢?


    好好的一大薩滿,思路被這熊孩子給帶溝裏去了……


    “他要是做了你爹爹,你就可以做哥哥了。”騰奴的童年和一般的小孩不太一樣。他的天賦顯現的太早,以至於自小就與同齡的孩子隔絕了,整天被拘在一群老頭身邊,學這學那。此時童年對別的小孩兒一大幫子瘋玩、哥哥弟弟好不親熱的那種豔羨之情,來勢洶洶的湧了上來。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有點傻了。這麽二貨的話是他說的?


    忽然間,樂兒的臉上蒙著心馳神往的迷幻色彩。


    樂兒短短七、八年的生命曆程中,大多時候還是挺樂得自在的。唯一的苦難經曆便是被那個假蕭峰擄走。雖說很快他就被幹娘救了出來,但之後也是日夜奔波、幾經兇險。最重要的是,那段日子裏,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媽媽,這種恐慌,一直憋在樂兒幼小的心裏。於樂兒來講,直到見到了蕭叔叔,那段顛沛流離、擔驚受怕的日子才算結束,他的心才算真正放下來。之後的日子,雖也是在奔波,但是有媽媽陪著、蕭叔叔護著,在他的記憶裏,沒有辛苦,都是各種各樣的快樂。小小的樂兒,這輩子積攢下來的孺慕之情,全都發泄在狼頭叔叔身上了。


    對蕭峰,他是各種崇拜,複雜的難以言喻。


    但是騰奴提出來的蕭叔叔和娘成親的說法,對此樂兒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不爽。至於究竟是不願意師兄和他搶了媽媽,還是不願意媽媽搶走了蕭叔叔,樂兒一時還真沒整明白。不過騰奴剛剛的這個說法,倒是挺誘人的。想想那些平時傲氣的大哥哥、本領不凡的叔叔們,見了蕭叔叔都心悅誠服的喊他:大哥!一想起這個,樂兒就心潮澎湃了。這個,實在太讓他羨慕了。可是這麽多年,身邊比他小的,就見過一個黃靈。還隻會“哥哥、咯咯”的叫,弄得樂兒直臉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招喚母雞呢。


    蕭叔叔和媽媽成親後,和如今有什麽不同,樂兒尚且沒想明白。不過有了爹爹、媽媽,就會有小弟弟、小妹妹,這個樂兒已經領悟了。騎在馬背上,樂兒挺了挺腰,直了直背,覺得自有了這個念頭,他自己瞬間挺拔高大了!


    騰奴被這個不可預料的神進展驚呆了。


    再說蕭峰這邊,他也有要費思量的心事。阿康和馬大元那一段,雖說是早就說開了。但是作為親人也好,作為恩人也罷,阿康是立意要為馬大元之死查明真相的。再說,他蕭峰即便如今不是丐幫幫主,馬大元曾是他兄弟,他有過誓言,不會讓他含冤枉死。這件事,蕭峰不曾忘記。如今和阿康好事在即,如果不能盡早查明馬大元遇害的真相,他不僅是擔心阿康心裏會有個疙瘩,他也不願意為了這個,讓別人惡意揣度阿康——中原武林本就冤枉他蕭峰害了馬大元,如今阿康嫁了他,在好事者眼裏,這豈不是坐實了留言?他蕭峰一介莽夫,亦難免為人言所擾,又怎能叫阿康陪著他受委屈呢?


    要是阿康知道蕭峰這麽重的心思,一定會對他說:兄弟,你真的想多了。


    阿康固然沒有忘記馬大元的被害,但阿康的觀點是:不先顧好了活人,不知死活的去報仇,那是偏執。到了南院王府,一切都安定下來後,阿康逐步和葉二娘、於掌櫃的聯係上,葉二娘在江湖上、於掌櫃的故交在丐幫裏,都在暗暗查探,捕捉那些微不足道的蛛絲馬跡。阿康深信,隻要他們不放棄,禍首遲早會露出馬腳。等到將來樂兒武藝有成,再去查探那些線索,定能找到證據。屆時自能請到樂兒的師門少林派出來主持公道。俗話說的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除了阿康、蕭峰,還有一個人,也在追查馬大元被害一案,這個人就是黃敞潮。自從衢州城一別,黃敞潮對阿康和蕭峰二人成見頗深。所以他雖也在查探馬大元被害一事,卻從不曾想過聯絡阿康。更何況他黃家自己的官司已是夠瞧的了。但好在阿康有個貪吃的侄子洪小六,洪小六又有個師兄周寅堂。蹭吃蹭喝的洪小六除了順道幫葉二娘和於掌櫃的串換個消息之外,必然要把這些關係到師父被害的線索、探查進展告訴給師兄周寅堂。作為六扇門裏的老人兒,狀元郎也是要賣他麵子的。特別是黃家剛剛遭難的時候,如果不是周寅堂幫著疏通關係、打點退路,恐怕黃敞潮就折在這場禍事裏麵了。有了周寅堂,阿康這邊探查的進展,黃敞潮知道的一清二楚。周寅堂之所以會把這些告訴給黃敞潮,是因為周寅堂師從馬大元多年,他很清楚馬大元和黃敞潮知交甚深。黃敞潮一定不會放著馬大元被害一事不聞不問。更何況,黃敞潮終是朝廷命官,且孝期將滿。等到黃敞潮重迴朝堂之上,借助朝廷之力來查馬大元的案子,真相定會早日水落石出。


    從周寅堂那裏得來的線索錯綜複雜,一時也看不出頭緒。黃敞潮一直認定,馬大元中的毒,是丐幫內部的人下的。而且這毒很是奇特,他不信有這個毒藥的人,會不再出手。黃敞潮執拗的等著,看什麽人會再死於此毒之下。


    關於馬大元之死的線索,阿康有時也會同蕭峰講起。不同於黃敞潮的見解,蕭峰沒有認死了馬大元是被全冠清毒死的。黃敞潮在衢州的時候,曾和蕭峰談起他的這一論斷,來的很是神妙。第一,全冠清此人心機重、野心大,而且馬大元覺得他人品不大靠得住。故而馬大元一麵是有意防範、另一麵也是有心試煉。總之在馬大元的壓製之下,機靈圓滑的全冠清在丐幫一直升位的不快。但自從馬大元中毒、漸漸不大參與幫中事務之後,全冠清火速從一個三代弟子,躥升到八袋長老的位子。所以說,全冠清害馬大元,他是有動機的。


    第二,馬大元死後,所謂的遺物——前幫主汪劍通的遺書,竟然會跑到全冠清手裏,這是物證。且全冠清以此為借口,推當時的幫主喬峰下台。這一步,明顯是故意為之。況且他馬大元之死前前後後的說辭,謊話連篇。若說他是殺人盜物,還比較合情理。


    第三,白世鏡的證詞——這是人證。馬大元中毒多年,他早就知道自己不能用內力。他怎麽可能因為白世鏡的齷齪年頭而妄動真氣!白世鏡說因著全冠清通風報信,故而錯手殺人。以黃敞潮來看,倒像是全冠清做了什麽惹急了馬大元,才逼得他不顧性命的出手攔擊。那麽能讓為人沉穩的馬大元如此的,隻有關係到丐幫百年清譽的前幫主的遺書了。


    第四,全冠清對於馬大元後世的處理,那怎麽看著怎麽像是要掩蓋真相。


    綜上所述,在黃大人眼裏,這全冠清是兇手,這是明擺著的事。


    但蕭峰並不願意因為全冠清把他的身世揭穿了,就認定丐幫幫內的兄弟,毒殺了丐幫的副幫主。在他看來,黃敞潮說的那些,大多是猜測。所說聽著合情合理,但並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全冠清殺害馬大元。


    也許,發自內心深處,蕭峰不想看到,是丐幫兄弟,殺害馬大元。


    查毒藥來源,蕭峰覺得這不是他專長。而且目前他的身份太敏感,貿然前去宋地查探,弄個不好,被有心人利用,挑起遼宋爭端都不是沒可能的。而且,就黃敞潮所言,馬大元中毒,至少有五年了。被黃敞潮查出中毒一事,也有三年了。起初黃敞潮雖沒解毒的法子,但是把這毒壓製的還不錯。馬大元偶爾用用武力也還是可以的,至少不會立刻喪命。所以他才會親自去追查“殘童丐案”。但自從查案負傷後,他的毒便幾乎壓製不住了。所以黃敞潮才要他徹底拋開丐幫幫務,專心治病。作為丐幫幫主,馬大元追查童丐案的始末,蕭峰都是清楚的。蕭峰也知道,馬大元追查到了西夏,結果遇到了仇家,動手的時候又中了毒,這才會狼狽敗走,最後被洪小六祖孫抬到了阿康那裏。


    “殘童丐案”背後的主謀,始終沒有被揪出來。馬大元在西夏一定是查到了什麽,但是他沒有同蕭峰講。而且,不僅如此。馬大元的生性正直,他不大可能放縱殘害童丐的兇手逍遙法外,而置之不理。事實上,馬大元也的確調動過幾個幫中好手。但是這些,都是瞞著蕭峰的。


    “如果馬大哥懷疑我,他又怎會把汪幫主的遺書藏那麽久,更不會是在馬大哥死後被全冠清拿到。”蕭峰暗想。最後糾結在:馬大元究竟在西夏查到了什麽?


    在無遮大會期間,西域諸邦的使節糾纏了蕭峰許久。因為西夏位處於絲綢之路、交通要塞上,它對西域的商人課以重稅,並從其貨物中擇優而取,再高價賣給遼宋等地。此舉大大損害了西域商人的利益。西域商人不可能帶著抗一國兵力的護衛隊上路,於是他們求助於南院大王、無遮大會的主理,蕭峰。


    安撫過西域諸番使者後,蕭峰把這事稟告了耶律洪基。耶律洪基這會兒玩得正在興頭上,表示過信任後,叫蕭峰放膽去幹,楞沒給個主意。還是書記官給蕭峰出了個主意,派了個跟蕭峰久了、辦事穩妥的貴族子弟耶律崇德做使者,帶了大賀久識手下一票久經沙場的老兵,去震懾一下西夏。蕭峰覺得此計可行,順便在隨行侍衛隊中加了幾個新人。其中一個,便是從宋地,一路追隨蕭峰而來的高麗人李宗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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