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薩滿的到來很是出乎蕭太後的意料,更沒想到的是大薩滿竟知道耶律重元反叛以及蕭太後意欲親往敵陣、勸奚人退兵。大薩滿直陳占卜而得上天示警,循上天之兆,特來助蕭太後,以解蒼生之危難。蕭太後聞此言大喜,對於北方信薩滿教各部族來說,隻要得了大薩滿的支持,那就是得了天道和民心。如今蕭太後聽了大薩滿這話,立時覺得穩操勝券,連聲歎道:“好!好!好!!!”


    蕭太後謝過大薩滿,又承諾蕭峰,定會保得阿康母子二人安全無虞。大薩滿這時開言勸道,“你且放心前去。今後廿載,北地黎民蒼生,是福是禍,皆在此役。康氏母子二人命途,與耶律氏後人的生死存亡息息相關。耶律氏運勢未盡,她母子即便有些劫難,也終會轉危為安。我在此做個保,你可信我?”


    就算蕭峰不信薩滿教,單看之前遼朝貪官問難完顏部那一次,騰奴對阿康母子的迴護,蕭峰覺得他機智又重義,很是讚賞。再加上他的這個特殊身份,料他定能護得阿康母子周全。心念至此,蕭峰望向阿康,尚未言語,就見阿康對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就是這嫣然一笑,已勝過千言萬語;靈眸顧盼之間,彼此心中所想,都估量出了七七八八。


    礙著蕭太後等人在場,蕭峰不便多言。既已知曉阿康明白他心意,也不再多言。向老人家辭行後,望著阿康、樂兒微微一笑,略表安慰,蕭峰匆匆趕赴遼主的營地。


    這廂蕭太後聽了大薩滿關於康氏母子運勢的說辭,心下又是一震。霎那間不知她轉過多少念頭,麵上竟是一絲不顯。直到帶了她母子,在貼身婢女的服侍下,坐到輦車裏,眾人匆匆啟程之後,老太太的腦子裏都沒停歇過。


    老太後坐進車裏就開始閉目養神,也不理一旁的康氏母子。心說:遠山當年就是被那半個南人女子牽累,才會兒女情長、優柔寡斷,最後荒廢了前途。如今蕭峰帶迴來的這個,怕是個漢家女子吧?看那柔媚的做派,更是入不得眼。本想尋個機會除了她們,另尋個族中貴女下嫁,何愁他不為我契丹皇室盡忠、效力。可偏偏這對母子是這麽個命數!即便她們再讓我不喜,總不能賭上我的皇兒和阿果。罷了,先留著她們。來日方長,我倒要瞧瞧,她母子有什麽本事,能抗的住這等厚福、重任!


    阿康雖不知這遼國太後須臾間竟轉過這般惡念,但觀其神色,亦覺出不善。然此時隻能指望大薩滿的威望能靠得住。想來遼人如此敬畏鬼神,此時又正值遼帝麵臨生死存亡的關口,這老太太應該不敢冒險得罪薩滿大師。至於平安渡過此難之後,可就說不準嘍。到時再小心行事,及時開溜吧。既如此,養精蓄銳便成了當務之急。


    阿康摟著樂兒,坐在車裏的角落。哄著樂兒多睡一會兒,阿康自己則是半夢半醒的,不敢睡實了。


    太後用的車駕,即便是微服出行,那也是上講究的。本來為求平穩,拉車用的是十二頭白牛。此時為了趕路,白牛皆卸了下來,另換上二十匹駿馬,矯健急行。那些白牛也沒閑著,在車隊後方整編成隊,由專門的馴獸師趕著,雖略有落後,卻也不曾掉隊。契丹人的馭獸之術讓阿康母子大感神奇——牛本來走的就比馬慢,不善跑;如今這麽多牛,不亂、不叫,一路如急行軍一般,簡直是有違天性,這個駕馭之術也太厲害了!


    如今太後的車換了馬來拉,行進速度快了許多,自然也顛簸的厲害。啟明星當空閃爍時,坐在白駝上的大薩滿一聲低沉的長吟,隊伍之中,響起了相和的歌聲。


    阿康睡夢中隱隱聽到像是蒙古長調的歌聲,漸漸醒轉過來。這歌聽起來悲涼,歌詞似乎是契丹語,有時有似是而非。阿康自知她的契丹話隻是個半吊子,也不細究,摟著兒子,湊合聽著。


    歌裏好像在唱:母駱駝來到了小駱駝不見了的地方,經年的風吹過,母親卻聞出了兒子的血的味道。母駝在悲鳴,兒子卻不會迴來。母駝守著這裏,不吃不喝。失了兒子的母親啊,如何還能活得下去……幼狼在饑冷的哀嚎,公狼卻不迴應;沒了父親的保護,這隻幼狼在荊棘中走得步步鮮血……


    阿康覺得契丹人的圖騰文化很豐富,也很難懂。這一會兒駱駝,一會兒狼的,總不會是在這會兒,唱歌表達孩子想娘了吧?


    “媽媽,在遠遠的地方唱歌的,那是什麽人啊?”


    阿康聽得正出神,聞言低頭一瞧,樂兒正蒲扇著一雙大眼睛,滿是好奇的看著她。


    “遠處還有人在唱?”阿康細細聽去,仿佛是有那麽點意思,又不大確定。


    “嗯。”樂兒很是肯定的點頭,“我們習武之人,耳力自是要好那麽一點兒。”


    正眯登著的老太後,聽了樂兒這話,微掀開眼皮一角,抿了抿嘴角。一旁的侍婢,見了這似有還無的笑意,不由微微鬆了口氣。這位曾經的仁懿皇後、如今的太後,雖然世人皆稱頌其仁慈寬容。然而其近身侍婢已伺候了她幾十年,自然知道這位太後其實目光長遠、心機深沉。素日裏她確是待人隨和寬厚,但每逢事態緊急,定是令行禁止、殺伐果決、冷麵無情,平常帝王亦有所不能及。如今逢此大事,這些身邊服侍的人皆謹慎小心,深怕有個差池、罪及己身。如今見她還能有一絲笑意,想必太後自有後招。眼下看似兇險,估摸著,太後心中定是有三分把握的。


    侍婢雖是鬆了一口氣,阿康卻是越來越糊塗——外麵在唱什麽戰牛?什麽勇往直前、血灑鄉土……可是,不應該是戰馬麽?還有牛上戰場的?奇怪的是,好像走在後麵的牛好像聽懂了歌詞一般,長哞一聲,仿若與歌聲應和。


    阿康正想著,迴頭要向騰奴好好學學契丹話,自己這聽力也太不靠譜了,簡直是牛頭不對馬嘴。忽聞外麵急報,一匹快馬勒韁跟在車外,稟報說前方千丈開外,發現叛軍百二十人、押了四千奚人青壯獵戶,正往遼帝行營方向而去,大約一刻鍾後,就會來到此地。


    蕭太後麵色一肅,吩咐下去,“即可停車應戰。吩咐馴師,備好戰牛。”


    阿康聽了,緊緊抓著樂兒的小手。這時車外響起騰奴的獨特聲音,“樂兒,可想與我共乘白駝?”


    樂兒一聽有白色駱駝,自然好奇,立時便有幾分躍躍欲試。片刻之後,便想起來此時周遭都透著股子怪怪的感覺,又有點不放心。抬眼看看媽媽,見媽媽朝他微笑著點了點頭,旋即咧嘴樂得開懷。


    阿康明白,此時在大薩滿身邊,才是最安全的。不管他們誰最後贏了,大薩滿的生命安全總不會受到威脅。之所以敢和蕭太後出來這一趟,也是因為大薩滿有心維護。於是阿康抱起樂兒,悄悄叮囑他:不論發生了什麽,一定要聽騰奴的話,跟緊了他;即便娘倆一時分開,隻要他能做到媽媽說的,以後定能相見。送樂兒到了車轅上外,看著樂兒被騰奴抱上駝背,笑望著騰奴以示感謝、給樂兒以鼓勵。之後阿康緩緩的放下車簾,掩去目光中的不舍。


    一時間,就聽車帳外悉索忙碌之聲不停,卻絲毫不亂。片刻後,周遭安靜下來,想是已經嚴陣以待。


    蒼涼的歌聲漸近,幾聲鞭響間或夾雜其中,聽到耳裏,極是不和諧。雜遝而來的腳步聲漸漸慢下來、停住。顯然,來人也發現了前方被一隊人馬擋住。


    老太後猛然睜開雙目,眸中射出精光,神情肅然。一旁的侍婢趕緊上前扶起她。阿康隨著太後射向她的目光,不覺渾身一震,幾乎同時跟著那侍婢一道,趕將過來、輕托太後右臂。與那侍婢一同扶太後起身。阿康與那侍婢,一右一左,掀開車帳。


    慈懿仁和文惠孝敬廣愛宗天皇太後蕭撻裏,站在高高的車上,望著眼前一片錯愕的四千奚人青壯獵戶和押解的契丹叛軍。如雪的白發、端莊的神姿,獵獵寒風中,毫不見畏懼瑟縮之色。一旁的兩個侍女,聖潔嫻靜、一派淡然。就好像天女侍奉著神尊,從天而降。


    在蕭太後莊嚴通徹的目光注視下,奚人漸漸兩眼泛淚,仿若心底的祈禱終於被天神獲悉、盼到了解救的希望;叛軍的目光開始閃爍,忍不住左右顧盼,卻發現同僚也在心虛膽顫。


    “諸位奚人兄弟,述律氏蕭撻裏,護子民不周,累諸位及族中老小苦盼,在此,向各位謝罪啦!”


    蕭太後此言一出,奚人獵戶皆跪伏於地、垂淚叩首,口中喊著,求太後救家人性命。叛軍先是一驚,迴過味兒來,趕緊揮著鞭子,抽打奚人,逼他們起身。有個叛將一邊揮鞭,一邊暴罵:“你們這些賤民!腦子裏都是泥巴嗎?一個老不死的老太婆,有什麽好拜的?別忘了,你們一家老小的生死,可是在老子的手裏!”


    奚人再是悲憤,聽他此言,也不得不忍氣吞聲。四千人怒瞪著紅透的雙眼,倔強的長跪在那裏,忍皮鞭無情的抽打在他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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