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能與小六取得聯絡,阿康心裏總算是多了個期盼;再加上老參湯日日吊著,阿康的氣色倒是見好,不過每日昏睡的時間卻是越來越長。喬峰和阿朱看著,也是揪心,也盼著早日找到孩子,能夠寬慰阿康。


    這一日天色漸晚,離城鎮鄉村卻都相距甚遠,眼看入夜又得露宿荒郊了。許是湯藥的功效,阿康這幾日總是提不起神。由著喬峰和阿朱打理宿營和野炊,阿康卻一直在車裏睡的分不清晨昏。迷迷糊糊中,阿康醒了那麽一會兒,卻聽車廂外,阿朱正在勸說喬峰:


    “喬大爺,您何必理會那些人。您對那些丐幫弟子恩高義重,他們不但不知感恩,卻還發什麽帖子,召集人手對付您,本就是他們忘恩負義、無情無恥!你跟這起子小人,沒得白惹氣受。你不理他,他反倒拿你沒法子,也就消停了。”


    阿朱這邊輕言細語的勸慰,喬峰卻隻是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方道:“倒不是丐幫弟子沒有情義。丐幫本是以‘驅除韃虜、收複失地’為己任,喬峰身世確是如此,倒也不怪他們。隻是如今薛神醫就在‘聚賢莊’主持大局,喬峰雖不畏難,卻怕康夫人再受我牽連。萬一他們見是我送康夫人過去的,而不肯給她醫病,可該如何是好?”


    阿朱聞言愕然道:“喬大爺,你!你這是……你為了馬夫人,竟要把自己送上門去,給人家欺負?”


    喬峰悶悶道:“本就是我連累的她受傷,難道還要因為我,使她有病不得醫,活活病死不成?”


    阿朱過了半晌,才開口道:“喬大爺若是真心為馬夫人好,就更不該親自送她過去。如今江湖上對喬大爺不利的謠言已是不少,若是此時您不顧自身安危的送馬夫人求醫,隻怕不禁讓別人對您起疑,隻怕連馬夫人的名節都會由此受損。那不是連她……連她以後都害了麽?”


    阿康雖然睡的有些迷糊,可也聽懂了阿朱的話。今日白天他們遇上幾個剛入丐幫的年輕弟子,竟也認出喬峰來了——一是喬峰的樣子太好認,高大威猛、一臉絡腮胡子,長得就是一副傳統的英雄形象;二是這幾個傻孩子整天幻想著自己能有一番英雄作為,故而見到那副模樣的就問人家是不是“契丹狗賊喬峰”;三來嘛,咱們的喬大俠比出家人還要“不打誑語”,人家一問,他就說實話應了——自然是上來圍毆。原來丐幫發下“英雄帖”,號召整個武林,共同對付“背誓棄義”、“濫殺無辜”、“殺父弑母”的“契丹惡賊”——喬峰。這幾個年輕弟子,受了蠱惑,單憑一腔熱血,一聽是喬峰,上來就要拚命。大有“引刀圖一快,不負少年頭”的架勢。要說功夫,這幾個傻小子實在是沒練到家,自然阻不住喬峰,就連對付阿朱,他們也不是對手。可正是這群單純的熱血青年,他們的執著莽撞和仇恨敵視才更為傷人心。阿康也知道,這件事對於喬峰,說是打擊,此時倒也談不上——他最近受的打擊實在太多了,相對而言,這點力度的,對他已是夠不上打擊了——但終究是讓他頗為傷情。阿康從那幾個丐幫弟子的口中已經證實,那聚賢莊的什麽狗屁“英雄大會”果然是為了對付喬峰的,更是不想去找那個愛強出頭的薛慕華了。但若說寬慰喬峰,阿康也沒那個力氣。正好有阿朱這朵解語花,果然這不就勸上喬峰了麽?至於阿朱最後那一句,倒是讓阿康差點失笑。阿朱言外之意,若是喬峰送阿康去求薛慕華醫治,必讓人懷疑他倆的關係,有損阿康名節。阿康一個寡婦,若是在這事上壞了名聲,怕是身故之後,都進不了夫家的祖墳的。這在他們這群古人眼裏,可是個大事。豈知阿康隻擔心自己不能活著找到樂兒、能不能照顧樂兒到他能自立,至於死後怎樣,阿康還真不放在心上。


    阿康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他們閑聊,不一會兒就又迷糊了過去。


    這樣大概走了七、八日,大鎮、小縣的也經過不少,阿康卻再也沒見過有於長老派過來的丐幫弟子和她聯絡,小六、葉二娘的消息,都是一星半點也沒得到。最初幾日,阿康問喬峰還有多久到商州的時候,喬峰還會跟她說,是二十幾天,或是半個月餘。可這幾日每當阿康問他,他總是說“快到了”,卻不曾再說究竟還有幾天的路程。朦朦朧朧之中,阿康覺得有些不對頭。阿康一邊閉著眼睛半寐半醒,一邊想著這一團亂糟糟的。忽然之間,她一下坐起身來,盯住與她同坐在車裏的阿朱,問道:“我們現在到底是要去哪裏?”


    原來阿康他們正經過山間小路,有樵子的歌聲遙遙傳來。初時阿康聽了也沒往心裏去,此時想著“不知是行經何地了”,不由便去細細辨聽那歌聲。那唱歌的人咬字雖清楚,奈何方言有別,既不同於官話,也不是阿康在這裏聽慣了的北方話,倒有一點前世聽過的川音的味道。阿康想到這裏不由大驚,商州應是大約在後來的陝西境內,怎麽當地人說的會是四川話呢?


    阿朱被阿康這猛地一問,竟“啊——”的叫了一聲,不但不答話,卻喊:“喬大爺!”


    喬峰聞聲勒馬,迴身掀起簾子問道:“出什麽事了?”


    阿康盯著喬峰問道:“我們這是去哪裏呢?”


    喬峰聽了,不由歎了口氣,向車裏掃了一眼。阿朱立即把裝著參湯的水囊和茶杯遞了過去。喬峰倒出一杯參湯,握住茶杯片刻,就見那被參湯上嫋嫋的騰起熱氣。喬峰將杯子遞給阿康,道:“你先把它喝了,我這就告訴你。”


    阿康已知有變,惱他瞞了自己,犯了倔勁,竟是不接。阿朱怯怯的望著他倆,有些擔心、不安。喬峰見她竟不信自己了,也有些急了:“我何時騙過你!”


    阿康有些委屈、又有些無奈的接過茶杯,一飲而盡,之後便望著喬峰。


    喬峰又是歎了口氣,道:“近日江湖盛傳,說你家孩子現在聚賢莊。我們現在,正在過去的路上。”


    阿康連連深吸幾口氣,忍住淚、穩住聲音,才開口道:“多謝喬大俠了。待到了聚賢莊,還請喬大爺不要管我們母子,盡快離開才是。既然那些人號稱英雄,自不會來為難我們孤兒寡母的。倒是喬大俠,恐怕會被留難。若是喬大俠被絆住,還指不定他們會有些什麽無禮之舉。到時若是以我母子為質,反倒麻煩。”


    阿康的平靜表現反倒讓阿朱有些意外,喬峰見了,每日更是加緊趕路。除了夜色濃重,看不清楚路了,才會停下來歇息。連一日三餐,也大多是在路上買的幹糧,備些茶水,匆匆應付一下。三、五日下來,喬峰尚且撐得住,阿朱卻已是熬得一張青春小臉都掛上憔悴了,阿康就更是不用說了。阿康心知喬峰是為了她掛念孩子而日夜趕路,阿朱則是不便開口、隻得一路苦撐。於是阿康提出,這日午間,找個鋪子,好好用頓午飯。


    午時,他們一行三人便在路邊尋了個茶棚,要了三碗熱湯麵,幾個小菜、鹵肉,又給喬峰點了半斤酒,準備好好吃個穩當飯。


    這邊茶、酒剛剛上來,就聽一陣蹄聲,接著進來了兩個年紀約略三十五六歲、勁裝打扮的女子。身著黑衣的女子容貌甚美,若不是那雙眼睛裏透著的寒意和厲色,倒有幾分林妹妹的模樣。穿淡綠綢衫的女子長得就圓潤福氣的多,臉上的神情也更為和氣。阿康隻是淡淡一眼掃過,倒覺得那綠衫女子的溫和笑容下麵,藏的疏離和冷厲才更為接近她的真實性情。心中卻是有些好笑:這是武俠版的“林妹妹”和“寶姐姐”攜手闖江湖麽?


    這兩個女子在離人略遠的角落裏坐下。阿康見她們的打扮,也像是行走江湖的,便低著頭,支著耳朵想聽聽她們說些什麽,不知會不會有樂兒的消息。卻聽那綠衫女子勸那黑衣女子道:“師姐,我知道你擔心婉兒。但你好歹也該照顧一下自己,這般水米不進的,莫等尋到婉兒,恐怕你自己就先病倒了。”


    那黑衣女子搖頭道,“我吃不下。這次是我害苦了婉兒,我怕,就算是我找到了婉兒,她也不肯再理我了。”話中字字句句,都像是泣血而言。


    “就算怪,也都怪段正淳那個負心薄幸的!還有李曼蘿那個賤人!一路上處處派人追殺,幾次我們就快有婉兒的消息了,都被他們給阻了。這李曼蘿、刀白鳳,當年就毀了姐姐的一生。如今刀白鳳的兒子又來害婉兒,李曼蘿更是處處相逼。若不除此二人,當真是難消此恨!”


    “罷了。我現在隻要婉兒平安,旁的,都隨它去吧。我隻盼著,那個段譽會去‘英雄大會’湊熱鬧,婉兒為了瞧他,也會偷偷跟去,我們就此能找到婉兒。隻是靈兒這丫頭如今也不知跑哪裏去了?她會不會也和婉兒一樣……”


    “不會!靈兒是我和萬仇的女兒。”


    “師妹,我沒說她是……唉,我是說,靈兒會不會也拿那段譽上心了?不過既然靈兒不是……那你又為何不許她和段譽來往?”


    “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看那段譽也不是什麽靠得住的好男兒。再說,我甘寶寶的女兒,絕不嫁刀白鳳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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