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欲從趙錢孫口中誘出當年的“大頭大哥”是何人,此時卻傳來馬大元遺孀康氏的聲音。喬峰雖被逐出丐幫,但馬大元被害在前,名義上,喬峰還是該叫康氏一聲“嫂子”的。故而這個時候,實在不願與這個女人為難。如今自己深夜潛到她家,確是不該,喬峰此時實是不想和她對上。當下提掌懸於譚婆頭頂,自是威脅譚公及趙錢孫不得出聲之意。


    門外等了一會兒,喬峰雖不知她深夜來找譚婆所為何事,但猜她既聽不到人應聲,該會以為譚公譚婆已經睡下,自會離去。哪知門外卻是幽幽一聲歎息,就聽那康氏曼聲道:“喬大俠既已來了,何不現身說話?”


    喬峰聽了這話不由愣住,他實是想不通,這康氏是如何識破他行藏的。但事已至此,喬峰也隻得出來。但見康氏一身白衣,手提一盞油紙燈籠,瑟瑟立於夜風之中。見到喬峰出來,阿康退後幾步道,“喬大俠夤夜而至,定有要事。小婦人未曾迎客,失禮之處還望見諒。譚氏公婆、趙錢孫老前輩,既是客人,又是小婦人救命恩人。這三位皆是俠義之輩,有違道義之事,定是不肯做的。小婦人並非江湖中人,自沒那些道義束縛。喬大俠若是有話,還是問我這個主人的好,何必與他們幾位老人為難?”


    喬峰想來也是,江湖中人,若非無恥小人,自是最重道義。譚公譚婆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趙錢孫想來當年也定非泛泛之輩。換是自己,若受人逼迫,也是寧願一死,也不願背信棄義。似乎如今,隻有這位婦人的建議可行。即便如此,喬峰仍不免一臉尷尬,窘道,“有勞嫂夫人。”


    阿康卻是柔聲求肯道,“既是如此,還請喬大俠現將他三位的穴道解開。老人家血脈不暢久了,恐對身子不好。”


    喬峰剛剛的所為,自是覺得有失磊落。但江湖中人,用些非常手段,事急從權,也不為大過。此時麵對這嬌滴滴的小女子,偏她又句句在理,反倒弄得喬峰慚愧不已。喬峰隨手抽出剛剛已經震裂的一塊門閂,手中微用力,木塊便碎成幾塊。喬峰也不迴頭,迴手向後擲出。但聽“嗤嗤”幾聲破空之聲,就聽見譚婆悶咳出聲、譚公“噗通”摔落在地的聲音、趙錢孫“啊”的一聲。


    阿康聽見譚公譚婆和趙錢孫已能動彈,一挑燈籠,道了句“喬大俠請隨我來”,便轉過身去,引喬峰走向正堂。


    此時正堂已是燈火明亮,堂內正中,便是馬大元的牌位。阿康熄了燈籠放置一旁,迴身看著喬峰道,“喬大俠請坐。小婦人也有事想告知喬大俠。此事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已近半年糾葛,卻無真憑實據佐證。小婦人今日當著馬大元的靈位,實情以告,我但求問心無愧,相信喬大俠自會辨清真偽。”


    喬峰拱手道,“嫂夫人請講。”


    阿康靜了一靜,才又開口,“喬大俠,當日杏子林中,我說的並非都是實情。那封所謂遺書,我並未親眼見馬大元燒過。”


    喬峰聞言一驚,腦中轉過無數個念頭,卻又說不出。阿康見他如此神色,深吸一口氣道,“我知此言一出,喬大俠定當我是個反複無常的小人,信口雌黃的惡婦。怎樣想我隨你,我隻好教你知道:第一,那遺書內容是真是偽,我並不知情,你的身世許是那般,也說不定;第二,全冠清絕不是馬大元信得過的人,更不會把重要的遺物交給他;第三,全冠清不顧我意願,以我義父母安慰相要挾,逼我做偽證乃是實情。全冠清此人,狡詐善辯;所作所為,令人生疑。當日情形,要麽我和他同流,誣陷於你,也難保他事後不殺我全家滅口;要麽絕地反擊。但我若不借丐幫眾長老之力,打壓的他無力翻身,又如何救得出我義父母,如何替馬大元報仇?馬大元的命案,指向你的證據乃是全冠清捏造,此事第一個發現馬大元屍身的黃敞潮可證實。我懷疑全冠清的疑點,雖說他都已解說通了,我卻不信。我當日選擇不與全冠清同流陷害你,亦是選擇相信你不是殺害馬大元的真兇,這於我而言,恰似一場豪賭,但願你不要令我後悔。”


    喬峰將當日情形想了又想,全冠清既能找到智光大師和趙錢孫作證,那封遺書不論真偽,自己是契丹人的身份都是一定會被揭開的。倒是馬大元的命案,全冠清是故意栽贓自己,喬峰怎會意識不到。若不是徐長老一心逐自己這個契丹人出幫,而有意淡漠全冠清何以誣陷,恐怕全冠清倒是不會輕易脫身。但……不管怎樣,自己是契丹人,如今,已是無可辯駁的事實。想到這裏,喬峰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道,“喬某近日已於雁門關外訪得,喬某……確是契丹人……”


    阿康一擺手,攔住他的話頭,牢牢盯住喬峰的雙眼道,“我不管你是哪裏人,我隻想問你一句:徐長老、智光大師,可是你殺的?”


    喬峰雖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但說到這等人命關天的大事,他哪裏還顧得上其他,亦是直視阿康雙眸,目光毫不閃爍的答道,“不是。”


    “那喬大俠今夜到此,又是所謂何來?”


    “喬某想知道當年的帶頭大哥是誰,好去問問他為何當年會認定喬某的父母便是欲危害大宋的人。”


    “好。”阿康正色道,“我告訴你大頭大哥是誰。但你要承諾,你一定會查出殺害馬大元的真兇,並令其伏法。”


    “我答應你,喬某定會全力追查殺害馬大哥的兇手,為馬大哥報仇。”


    阿康聞聽此言,臉上方有笑意,“我信得過喬大俠是言出必行的好漢。明日我請譚公譚婆一道,陪你我一同去拜訪那位‘帶頭大哥’。想來關於喬大俠的謠言,一時未必能止。如此一來,至少往後這些時日裏,能有譚公譚婆為喬大俠的行蹤做個見證。”


    喬峰聞言心下一動,固然覺得這個主意甚好,卻又疑惑這康氏怎有這麽大把握說服譚公譚婆。總覺得這女子有些不可思議,不由問道,“敢問嫂夫人,剛剛是如何發現喬某的?”


    阿康一笑道,“這幾日聽了那些傳言,便想著不論傳言真偽,恐怕喬大俠都是會來的。故而譚公譚婆、趙錢孫前輩,都是特意通宵燭火長明。正是為了候喬英雄大駕呢。”


    原來阿康一直擔心譚公譚婆會重蹈原著的命運,思來想去,不論來的是喬峰,還是蕭遠山,隻要譚公譚婆不是一味包庇那個“帶頭大哥”,他二人就不會遇害。譚公譚婆自是墨守江湖規矩,阿康卻不欠那“帶頭大哥”老和尚什麽。阿康想著若是喬峰或是蕭遠山來了,自己便全招了,譚公譚婆定能平安無事。於是跟譚公譚婆、趙錢孫約好,若是見到喬峰那模樣的,立馬就跑,保命要緊;夜裏燈火長明,若是有人偷襲,定會先滅火燭,其餘人見了,也好互為救援。譚婆本不願如此,說是本來就是為了保護康丫頭而來,怎的反教他們自行逃命。阿康忙勸說,有他們幾位在,那些宵小必不敢來;若是全冠清暗中使壞,定是要靠他們保護的;可若來的是喬峰,阿康一介女流、又非江湖中人,想必喬峰也不會為難於她,自是三位前輩先保得性命來的重要。阿康夜夜和衣而臥,也習慣了窗外透著隱隱微光。今夜窗外暗了,阿康漸漸有些不慣,反倒是醒了過來。


    喬峰此時已是想明白,原來自己熄了燭火,反倒是給主人家報了信。不由苦笑,這女子倒是拿捏別人心思很有一套。正這時,忽聽大門外傳來叩門聲。


    這叩門聲,在如此靜謐的夜裏,顯得格外響亮、詭異。阿康、喬峰一時都靜了下來,聽著馬二的應門聲。不一會兒,馬二進來,恭恭敬敬的對阿康行了一禮,對一旁的喬峰仿若沒瞧見一般,毫不以之為奇。


    馬二道,“稟夫人,是丐幫執法長老白世鏡求見,說有要事相告。”


    阿康聽了這話大奇,不由轉頭去看喬峰。結果就見兩人都是一臉疑惑。阿康和喬峰對視一眼,兩人俱是微微搖頭。阿康略一沉吟,抬頭對馬二道,“馬二哥,煩你請白長老進來。”


    馬二得言便出去請白世鏡。阿康卻對喬峰道,“喬大俠,白長老來的突兀,不知所為何事。小婦人有個不情之請,想請喬大俠暫時迴避,隱身簾後,”說到這裏,阿康指了指往西側偏廳的小門,門上有一道落地布簾,“喬大俠不妨一道聽聽,白長老要說什麽。”


    喬峰雖覺得這等藏頭遮尾的,倒弄的好像有什麽不可告人之事一般。可是自己大半夜的在個寡婦家,說起來也不大好聽。無奈,也隻得又從了她。


    這廂喬峰剛剛藏好,那邊白世鏡便已進了正堂。白世鏡一進來便看見馬大元的靈牌,不由一頓,蠟黃的一張臉,好似又刷了一層灰。白世鏡怔怔望著那靈牌,低聲問道,“嫂夫人,可否讓白某先給馬大哥上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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